曲清歌用力嗅了嗅，那是属于她外祖母老梁氏身上的檀香味。
她四处看了看，猫着腰钻进了那条黑黑的夹道，越走里面的光线越暗，她心头紧紧捉住，好似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般，胸腔更是压抑到呼吸不畅。
“咳咳……”咳嗽的声音近了，她快速走完余下的夹道，一眼看到了里面点着几盏灯火。
来之前因为于紫苏说过不喜欢人多，而且因为大理寺卿的脉搏有些特殊，可是太吵闹的话，恐怕会影响到她把脉的效率。
所以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教他们守候在大牢门口。
大理寺卿的病沉疴久矣，何其有幸这次能够请来于紫苏替他诊治。
早就有大夫言明过，只要他能请得于神医救治，那么他的病就算好不了，也能保得三年功夫不病发。
他日日咳着，实在难受，就算保不了三年，保个一月两月的，让他清省一点也好。
他已经许久未曾感受到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感受了。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显得弥足珍贵。
但是因为大理寺卿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曲清歌得以成功的潜入大理寺大牢的深处。
她循着熟悉的咳嗽声，看到了狭窄的牢房里住着的玉国公府老两口。
里面的光线很暗，曲清歌的双眼在黑暗中看了很久才能完全适应这种昏暗。
她扑在牢门上，轻轻呼唤：“外祖父，外祖母……你们……你们可还好？”
“啊，是清歌，咱们的外孙女来了！”老国公爷激动起来。
他没想到，他自从关到这里之后，第一个有本事能进来看他的人居然是他的外孙女——那个温婉平和的姑娘。
“清歌……你怎么进来的？”老梁氏慈爱的声音响起，她扶着老国公爷摸索着握住曲清歌搭在牢门上的手。
“我自有办法！”曲清歌随意答应了一句，现在时间有限，她不能多说，便直击主题：“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和梁玦知道得太晚，查得再多也不如当事人说的有用。
“是你舅舅他们出事了！”
他们身在东越，而他们在大梁京都，一来一往耗费的时间过多，彼此之间的消息不通，只要这其中有人刻意误导一番的话，本着对亲人的关心则乱，很容易就会出乱子。
尤其是上次玉国公府出现龙袍那么严重的事情，虽然后来没有扩散开来，可是该知道的人都应该知道了，但是传到离州之后，话会变成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他们是怎么被人算计的？”曲清歌想知道得更加清楚。
可说到最后，原来国公爷老俩口对于其中的原由也不甚清楚。
“阿暖，问阿暖！是她传过来的消息！”老国公爷咳嗽一声，有些不情不愿的提到阿暖。
他不得不服老，可是没有办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就算他再不愿意服老，此时的他不管哪个方面都已经无法跟年轻人相比。
“阿暖？”
曲清歌还想再说，外面已经响起阵阵脚步声。
她心头一惊，立马僵住了，脸上的神色一时之间很是难看。
老国公语速极快地道：“国公府被封了，临走时，我让人放走了她，她此时应该躲起来了！”
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老梁氏握着曲清歌的手微微的抖，她只来得及悄悄叮嘱一句：“清歌，要小心！”然后就变成了催促：“快，你快走！”
眼看再也没有办法停留，曲清歌无奈叹息，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不管怎么样，现在总比之前好些，有些眉目了，只是想着两老在里面的条件实在太差，她心里一阵阵难受。
但转念一想，就算住在那样的地方，也好过像上辈子那样血洒菜市口。
走出大牢时，曲清歌被外面灿烂的太阳光照得眼睛一阵刺疼，她不由抬手遮住双眼。
大牢里面犹如地狱阴山，而外面却是一片光芒大好。
……
回到于记药铺，她郑重地对着于紫苏弯腰道谢。
“你可看到人呢？”于紫苏眨眨眼睛：“国公爷和老夫人可还好？”
“看着了，只是……只是，也没什么！”曲清歌眼圈一红，那样狭窄阴暗的角落，那样潮湿的环境，他们哪里好得了。
“你可看到你母亲呢？”于紫苏顺口问了一句。
曲清歌摇头。
“没有看到，我母亲当时因为是外嫁女的身份，原本不在府里，所以并没有被抓进去！”
不知道乾元帝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还念着跟玉氏的旧情？或者说，他其实对于玉国公府谋反之事尚有疑惑，所以才没有痛下杀手？
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如果相信玉国公府并没有做出谋反之事，为何要把他抓进去，可要是不相信，却又为何单单放过了玉氏。
按理说，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要说玉氏没有被抓住，可人却又不见了。
曲清歌一时之间刚刚因为见到了老国公夫妇的清明与放松一下子又浑沌起来。
谢过于紫苏，离开于记药铺，曲清歌打算先去曲府看一圈。
她得找到玉氏！
马车刚跑出去，就听顾伯大叫一声：“吁……”勒住马。
“什么人？是你，你又来做什么？”没由大喝，那声音凶得恨不得拿刀捅了面前之人。
曲清歌心头一惊，没由性子一向算好，至少她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凶过，抱着疑惑，抬手掀开车帘，一张熟悉的少女脸出现在车帘外。
阿暖抹着眼泪，哭唧唧的上前来。
“清歌姐姐，我……我找你，老国公爷放了我，不是我自己逃出来的，这一次也不是我害的他。”
“上来！”曲清歌懒得看她哭的模样。
“主子，她不能……她可是……”没由抬手要拦。
曲清歌朝他挥手：“无事，我找她也有事！”
正好刚刚老国公爷就提到她，这会儿她就上门来了，也免得她到处找她了。
阿暖上得马车后，看着曲清歌无声落泪落了半晌，才勉强忍住泪意，凑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道：“清歌姐姐……你找我吗？”
曲清歌点点头：“先说说你找我做什么？”
阿暖说着又要落泪：“清歌姐姐！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在柴房里关着，突然门打开了，有个老嬷嬷说国公爷让她来放了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被抓走了，我追上去，老夫人不许，我让他们抓我，他们也不抓。清歌姐姐，你是不是有办法，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他们！”
曲清歌侧眸看着她：“你是真心想救他们吗？你可知道你当初让人放进去的那件东西，足够他们被关，甚至砍头！”
提到那事，阿暖就满满的懊悔：“清歌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当时……当时我是真不知道，明黄色在我们……在我们北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王，我们的百姓是可以穿的！”
这一点博览群书的曲清歌自然知道，每个国家都有自己不同的象征和习俗。
阿暖天性也许的确是天真，或者说是愚昧了一些。
凡事不会去想别人的想法，而只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摸，这样当然会出事。
“我且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人利用了，只要你能把这事儿给我说好了，我就相信你！”
曲清歌说不清楚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她也只能这样说，反正面前的女子好哄。
“听说……这几天也打听了一些，我去找王先生了，他告诉我说离州出事了，他们一开始就打算在那里动手……”
听完阿暖并不怎么完善的话，曲清歌总算明白过来，其实从阿暖这里说出来的整件事情跟她的猜测很多地方都对上了。
说来，玉国公府之所以遭此劫难，原因大抵简单，就是因为他们手中有兵权，因而他们的一举一动就格外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也尤其招人误会。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阿暖水般的亮眸一眨，眼看着泪水就又要滑落下来。
曲清歌连忙把帕子一甩，堵住她的嘴巴。
“别吵！”
他们抓人唯一的理由就是在离州驻守的玉家人带着军队北上了。
如此一来的话，那么即刻止住他们的行程……
曲清歌眼前一亮，心里好似有点底了。
她需要马上找到梁玦跟他商量此事。
她的马车在街道上四处奔波，早就被人盯上了。
“瞧，你家王妃跑得多起劲！”明杨舟笑嘻嘻地看着梁玦。
梁玦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堪舆图：“你最好不要招惹清歌，否则我决不放过你！”
明杨舟摇着玉团扇，扇面上描着五岳各自的奇景，上有泰山之雄、华山之险、衡山之秀、恒山之奇、嵩山之绝，处处美妙多姿、引人入胜。
五岳只单看都足够让人称奇，可他偏偏将五岳集于一个小小的扇面之上，画工虽好，但给人的感觉却实在是有些小庙住大神之感。
梁玦很不屑他这种欣赏水平，看着他玉骨扇面的模样，一直不喜。
“啧啧，我就是说了句实话罢了，你何至于如此激动！”明杨舟眨着明亮的长眼。
仔细看来，他的眼睛生得跟梁玦的眼睛竟有五分相似，细长的丹凤眼，一眨一眨间流露出别样的风华。
只是梁玦的因为双眼更为深邃，里面存在着东西更多，心思更重，显出几分狐狸眼的的意味。
“下去请王妃上来！”曲清歌朝雷乐招招手。
他也想知道原本应该在府里休息的曲清歌为何乘坐着马车四处转悠。
曲清歌正在找梁玦，就被雷乐告知梁玦找她。
她心里默默升腾起一股心有灵犀一点通之感。
上得楼来，雅间的门漏开一条缝，她听到里面风声送来的声音：“东越的安危你果然一点都不在意？你可别忘了，你好歹也是东越的一分子！”
曲清歌心头一僵，什么……
梁玦冷冷一哼，瞪着明杨舟，目光却看向已经推门而入的曲清歌。
“哈哈哈，你的王妃被我吓到了！”明杨舟看着目光各异的夫妻俩，突然拍着双手，哈哈大笑。
曲清歌这才知道明杨舟是看到她上来了，才故意那样逗她的。
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明杨舟为人虽不怎么靠谱，可说话却不会空穴来风，此事……
梁玦抬手牵过她，将她按在他刚刚坐过的软垫子上，先是喂茶，后来又投食，一连伺候了她许久。
明杨舟眼角一抽，不由大喊一声：“又来，我靠……你们有完没完？”
曲清歌看着梁玦，眼露疑惑。
他不是出来打听事吗，怎么会跟他弄到了一堆？
对于面前这个东越质子，曲清歌打过好几次交道了，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她觉得他人还算正常之外，其他很多时候她总有一种觉得他很不正常的错觉。
她很希望这是错觉，但似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