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春风盼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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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如何交待

而此时的梁玦却正在千佛山的后山之中。

“跪下!”面前一个妇人十分严厉的斥责他。

梁玦挺直了腰背,一动也不动。

“听不到吗?”那妇人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

梁玦的声音沉稳有力:“不知何错之有,如何跪?”他似乎并不将那妇人的气怒放在心里。

妇人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气与愤怒之后,心态渐渐放得平和起来:“你……那间铺子,那是你的……你竟敢自作主张送给那个女人”

“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妇人长叹一声又道:“是啊,二十多年了,你,你终究……你终究是长大了,能耐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可以在皇宫里委屈自己跪你的杀母仇人,却不肯为了自己犯下的错而下跪,你……你……你倒是好大的手笔,可你……让我怎么向底下的人交待,怎么向……”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何需交待?”梁玦身上还穿着祈雨之时的衣裳,一身紫衣蟒袍,衬出颀长的身形与笔挺的英姿。

“你……好狂的口气,你就是这样对你的……”

梁玦看看远处放风的雷音,小声道:“夫人慎言,这里可是千佛山,天子榻前,人来人往,这万一说错了一句半句话,可怎生了得。”

“你,我很失望,也很生气,此事必定得有个交待!”妇人的语气不自觉的降了下来,突然就温柔了,还从怀里摸出两双鞋垫:“这是我到了宛平城才新纳的,果然是这里的山水好,我的眼睛也越发看得清楚了,瞧这花色也鲜艳了不少!”

梁玦双手背在身后,对于妇人的话他似乎并不曾放在耳里,无论她的声音是先前的冷厉还是此时的缓和,他的表情就一直都是一片冷然,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任由山间湿润的风刮在他的身上,冷冷的带着几分凉意。

此时他心里想的最多的是幸好他的清歌没有到这里来,这一处完全没有春日里暖融融的气息,还带着冬末的寒凉。

她若是来了这里,定是会怕冷的。

梁玦想到她只要一怕冷就会把整个身子缩在一起,双手交握着双肘,不停的在身上搓着,道是摩擦可以生热。

“屹之!”妇人见他完全不在状态,也不伸手接她递上的鞋垫,心里顿时越发不悦,不满的双眼紧紧盯着他,透过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长大了,早就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瞎着眼睛万事都听她的少年了。

梁玦朝她微微颔首:“祈雨仪式已经结束,我耽搁的太久了!”

他要走了。

“拿着它们!”妇人固执的把鞋垫塞到他怀里。

“铺子的事情,我总会解决的,你放心便是。”梁玦淡淡的留下话来,提脚便走。

言罢,已然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妇人在他身后跺脚大喊:“放心,放心,我如何能够放心,为了一个女人,你已经……”

“夫人……别说了。”身旁的小丫环宝珠眼尖看到梁玦回过头来了,连忙拉住她,朝她连连摇头。

“为了一个女人,他已经魔怔了,疯魔了,他不再是他,不再是那个野心勃勃,一心一意要天下的他了,他也不再是最听我的话的那个他了!”妇人等到他的身影终于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一脸失落,一脸挫败。

宝珠却兀自轻笑,柔柔的劝说:“夫人,何必忧心,反正那鞋垫里……一个皇朝,一个帝皇,如何会让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坐在皇后之位上!”

……

七七四十九日的祈雨仪式结束后,已经连着下了七八场雨了,而且是一场比一场大,先是毛毛细雨,后来下起了珠连不断的中雨,再接着,夜里还下了几场大雨,乾元帝龙心大悦,手一挥,便命朝中文武百官可以先行回城,而他自己做戏要做全套,要继续在千佛山里再呆个三日。

这一次他要完全的斋戒沐浴,一点儿荦腥都不沾染。

这一说法流传出去,很快又引得大梁百姓的推崇。

大街小巷之中,田埂丛林之间,到处都传诵着为他歌功颂德的诗歌和童谣。

大意都是在夸赞他们大梁皇朝有一位为万民着想的好皇帝。

“父皇为天下苍生着想,如此费心费力,儿臣也愿意陪着父皇一起!”梁玦带着曲清歌难得主动凑上前去。

乾元帝一身团紫金龙皇袍,头戴玉冠,面上山羊胡须微动:“你一片心意,上苍都知道了,此事朕一人在此便好,你无需多话!”乾元帝挥手。

“父皇……”梁玦似乎不甘心,还想要再求。

“老三,你心里是什么想法?”乾元帝根本不觉得梁玦突然这样是为了讨好他,也不觉得他会为了苍生百姓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他为了什么?

“父皇,儿臣以前眼盲,不知世间疾苦,等到眼睛能够看到的时候,方才知道原来世间竟然有如此之多的疾苦之事,儿臣看过之后深觉异常无力……”梁玦句句道来,大致的意思就是他以前瞎

看不到黎民百姓们原来一直都在遭受着那么多的苦难和磨难。

而现在他好不容易看到了,才发现这个世间美则美矣,却还有那么在贫穷与困苦之中挣扎的人,皇上为了天下苍生祈福,而他也想要为此而做出自己的一份努力,以全上天的好生之德。

听着他的话是挺好听,可乾元帝却并不乐意:“这山中条件艰苦,你自己不怕受累,却不能让你的王妃跟着你受苦,回去吧!”

言罢便要赶人。

曲清歌悄悄拉了拉梁玦,让他赶紧走人,再强求下去,乾元帝可要翻脸了。

想也知道,这样的理由乾元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一则这是积大德的时候,乾元帝一向不甚喜欢梁玦,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跟着他名扬四海?

二则他怕也是不想让玉氏对他再生出误会,毕竟这山中还真不是好待的。

不仅蚊虫叮咬,有时候蛇虫鼠蚁什么的也极其猖狂。

梁玦一路上很是失落,曲清歌提了几次话头都没有起心说出来。

直到二人随着回京的马车大军回到宛平城,听着城里童谣声声,再看着面前依然威武庄严的城墙,曲清歌眨眨眼睛,这一行,仿若隔世。

许久后,她才把目光看向梁玦,那一次他在祈雨途中无声无息的溜走之后,他们遍寻他不着,等到他再回来之时,已经是夜里。

当时她睡着了,而他也没有吵醒他。

因而直到翌日早晨她才发现他。

当时他还笑言,没有等到他回来,她居然都能睡着。

原本她是极其担忧,的确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可到了后面,因为寻了他整整一日,身子骨疲累得实在是扛不住,便想倒在床榻上小睡片刻,总之他找得回找不回,也不会因为她是否睡着而有所改变。

等到她问他为何离开时,他却又沉默了。

只让她暂时不要问,等到回城,就告诉她。

于是她便一直忍着,忍着,忍到了今日回城。

可身旁的梁玦自从马车进了城之后便始终闭目养神,不曾睁眼。

“咳咳……”曲清歌轻咳几声,梁玦心头一震,立时睁开了眼,看她捂着唇咳得越厉害,连忙倒茶送水。

“现在可以说了吧!”曲清歌喝过茶,嗓音清越。

“我去见了皇后娘娘的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还是宫里头那事儿!”梁玦右手的大拇指无意识的停留在玉扳指之上,在那上面轻轻的划过又抚住,抚住又划过,来来回回好几次,看得曲清歌当即道:

“你在撒谎!也许你根本就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告诉我,就连之前去皇上那里请求留下来,也是为了逃避回城坦白一事,对不对?哼……”说着她指了指他划玉扳指的动作。

“你不必挣扎,也不必想着法辩解,你想必不知道,撒谎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个小动作。”

她十分肯定的语气顿时让梁玦没了辩解的心思。

“我要是说出来,清歌你不能激动!”梁玦试探着上前,轻轻将她的手握住。

曲清歌抽了抽,他握得很紧,一时间竟然没能抽出。

“我保证不激动!”曲清歌毫无诚意的眨眼睛。

激动不激动的,只有听过了才能判断,眼下她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想要听一听这些日子以来,他到底瞒了她什么。

“皇后娘娘那次将我单独留下,的确是说了些事情,她说她是有心想要处置岳母大人,可她对于我拿出的那间铺子又十分心动。所以她在犹豫。”

“但是当时她还是放过了母亲,难道她还觉得不够,所以回了条件?”曲清歌循着刘皇后的心思猜测着。

看着曲清歌眼中的清明,梁玦叹息,果然女人就是最了解女人的。

他甚至还没有开始说出来,她便已经猜到了一半。

“她说我只拿了一间铺子换一个岳母大人,乃是我赚了,她看着不高兴,为了预防日后岳母大人再有个好歹,我必须得答应她另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曲清歌烦透了他说话的大喘气儿,急切地追问。

“纳侧妃,而且这个侧妃还必须是出自刘国公府。”

刘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只在这一句话里,曲清歌已经听得明白了。

她不知为何缺银子,所以很想要梁玦那间能够年盈三十万两白银的珠宝铺子,可是她又不放心日渐能耐起来的梁玦,所以想要他身边放一个定时炸弹,而且这个炸弹还必须得是他们刘国公府的人。

也可以当成是代替她来监视着梁玦,看看他对他们是否会有二心。

这样的想法可以说真的是非常的刘皇后了。

这的确是她能够用出来的直接却又显得并不那么高明的手段。

“你怎么回复的?”曲清歌平静的问道。

梁玦怔怔地盯着她,五官精致,面容淡然,神情安宁,眉眼里敛着温柔,这样的她美丽端庄,可是似乎又过于平静了。

她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他被人强行塞个侧妃,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说明她根本就不在意他?

“清歌……你知道吗,看到你这样平静,我本来应该感到欣慰,因为你真的很贤惠,很大气,很有王妃的风范,可是我却很难过,你不心悦我,所以你并不在乎你的男人身边是否会多一个女人,你的卧榻之间会多一具身体?”

梁玦的心痛都在那长长的一段话里,可曲清歌的心痛却俱都藏在心里。

她抿紧嘴唇许久才道:“我只问你,你的答案,有人想要给你塞女人,你就同意,便说明你也不在乎我,我何必为你难过?你若不同意,那女人也进不了襄阳王府的大门,我难过又是何苦来的?”

“呃……”梁玦一时之间只能沉默了,不得不说,清歌此话完全没有毛病,但是为什么他听着就是这般难受了?

“理是这个理儿,可你在我面前表示一番,我想我会更高兴!”

“好吧,我很难过,心都痛了,你听!”曲清歌顺势把他的手放到她的心脏上,让他听着她的心跳。

梁玦触手一片突起和温热,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只剩下手中那片柔软。

他忍不住胆大妄为的轻轻捏-了一把。

立刻便引来曲清歌的怒视:“你……都什么时候了?”一把扯下他的手。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用了缓兵之计,只说等到祈雨结束回来之后再说。”

“怪不得,你想留下,你想借皇上之手压制住皇后之威。”这是一个好主意,只可惜没成功。

“这会儿就得进宫,应与不应,就得有个抉择了!”梁玦指着站在马车前的御林军。

他完全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刘皇后派来请他进宫的人。

“你想怎么做?”曲清歌心底一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的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