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算子一来就喊,喊完之后就到处看,这才发现,厅中除了往日议事的人,主位上便只坐着一个女子,还是之前见过的。
根本就没有他想要见的那个人。
“殿下被妖女所害,暂时昏迷,传殿下命令,夫人便是诸位的主子,有事尽管报来。”没由见有人竟敢质疑曲清歌,立刻打起精神,像个守门神一样,挺直胸膛守在曲清歌面前。
江算子对曲清歌不算了解,但这一路护送着梁玦从大梁京都到南诏的事情他都听说过一些,这等女子也算是奇女子了,便是跟他们漕帮的廖隐姑比也不遑多让。
“大事不妙,夫人还请早些拿主意。”他再度回归原先的话题。
曲清歌指着线报上的消息,抬眸相询,他说的大事不妙,到底指的是哪一桩,在她看来,梁玦是她的全部,他出了事,现在的情形总体来说,本来就不妙。
所以,后面再出现更多的不妙,也无法动摇得了她了。
“你倒是说呀,你不说,夫人怎么知道。”没由催他,也不点明白了,谁知道呀。
江算子疾首攒眉,声音沉沉:“古坎镇出现莫名的白雾,此雾有毒,并非天然生成,而是……”
说到此,江算子浑身涌上一层鸡皮疙瘩,那东西只要一说出它的名字,整个南诏人,就没有不怕的。
曲清歌也是一怔:“毒雾,难道这就是南诏所谓的瘴气,先前我便听说,南诏多这些东西,还在想是怎么形成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人为所造。”
“是那个妖女,她派了落远带领大军,在古坎镇后面的山颠施了毒术,将毒气释放了出来,形成了类似天然瘴气的毒气。
“这个妖女,毒妇,竟然这样狠毒。”雷音自恃手段不俗,在南宫灵珊这般不顾南诏百姓生命的狠毒面前也自问不及。
“牺牲一城百姓,为了什么?”南宫灵珊不是脑子不清楚的人,她既然这样做,就必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曲清歌凝眸细思。
“夫人试想,南诏两面环海,一面靠近雨林,而那古坎镇乃是大梁通往南诏的唯一大道,若是古坎镇被瘴气所布,那么大梁与南诏的沟通与交流就全被切断了。”江算子深深叹息。
他们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到南宫灵珊居然会动用这一招。
是善良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谁能想得到,南宫灵珊一个看似是弱女子的人,居然会枉顾一城百姓的性命。
“事已至此,我们也无能为力,虽然古坎镇的人很冤,可如今我们要做的不是为他们伤心。”雷音生怕曲清歌是个女子,为了她曾经落脚的地方而伤心,连忙试图用大道理说服她。
曲清歌定了定神,眼角里带着镇定,不可否认,乍然听到这般消息,晓得那一城百姓都逃不了,她心里的确难受,可也确如雷音所说,这些事情他们如今都改变不了,就算把梁玦留给她的所有死士用上,她也赶不及救下他们,难过伤心是最无用的手段,当务之急是对付南宫灵珊,以防她权力坐大,做下更多的错事。
“不要忘了阮将军当初可是带着大部军队进的南诏,他手上的五万人马,加上我们安插在南诏心脏的死士……运作得当的话……”曲清歌凤眼清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她如此斗志昂扬。
“南诏常年龟缩一隅,原本南诏王一直以来对大梁称臣纳贡,休养生息得还不错,若能再坚持下去,再有瘴气的天然屏障的话,说不定能与大梁边境军一战,可如今,将阮将军的大部军队锁在南诏,亲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军士之怒,断然不是他们南诏人所能受得住的。”
江算子何其精明,立刻明白了曲清歌话中未竟的意思,喜得不停的敲击高几的桌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曲清歌满意地点头:“落远如今远在古坎镇,再无人阻挡我们与阮将军接头,雷音,你亲自带人潜出南诏都城,往西北方向去,我敢断定,阮将军一行人绝对在那里,只雨林地带危险重重,万万保重。”
“等等,雨林生存,我身边倒有一人颇为擅长。”江算子招过身后一年轻人,他一身细皮嫩肉,只五官却生得与江算子似有七八分相像,粗看似是父子,再细看,曲清歌便明白了。
“这是舍弟,他喜好医术,雨林之中虽然危险异常,但里面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因而,他经常在那些地方行走。”
“如此甚好。”曲清歌拊掌,她虽未去过那些地方,可《南诏国志》上面对雨林的描述还算详细,其间危险她也了解一些,如今若有了解雨林的人一起去,自然是极好的。
说着,她从贴身的衣襟里取出一支白玉簪,犹记得阮修远当初送给她簪子时,他刚直的脸上升腾而起的那抹异样的红晕。
上辈子那个原本应该早就在北疆战场上丢了双腿的年轻将军,再一次经历边疆战火的洗礼,如今的他,可还是当初那个连送个礼物给女子都要脸红的人?
……
南诏进入秋季,可天气依然闷热,正是秋老虎盛行之际,便是在南诏的其他地方也都燥-热不堪,更不用说是在南诏雨林地带。
这里常年湿热,蚊子虫蚁丛生,雨季刚过,气候闷热,让人异常难受。
再兼被困在此地许久,一直不曾走出去,让阮修远这支军队更是军心涣散,一个个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武能忧心忡忡的看着面前年轻的将军。
他一身银甲战袍,脸上被不知的虫子咬出了好几个大包,又因气候湿热,药品短缺,脸上已经开始长出脓疮,脸上的威严气势早就荡然无存,全凭他坚韧的双目,板直的身子在强撑着他的大将军威信。
“本将军岂有不知之理,只是,这派出去的人不是迷路失散,便是受伤而归,本将军该怎么做?”
阮修远咬着牙,尽力忍着酸胀和酥痒不去抠脸上的脓疮。
在这鬼雨林里,他都这样了,他手下的兵士又如何能好得了。
武能脸上倒没什么,可铠甲护不住的地方全是红肿,皮肤溃烂,看得人心惊。
大家刚到这里时,对于雨林不了解,不听当地向导的劝说,觉得热的时候,都因图凉快把铠甲解开,晾着膀子睡,结果只一夜,便都招了一身红肿,如今,便是衣衫汗湿,也都再不敢随意解开铠甲,这一层黑色护甲不仅仅能为他们挡住敌人的枪竿,更能替他们挡住雨林长嘴尖嘴虫蚁的进攻。
可纵使如此,那一队队派出去探路的先锋队却每次都是一身伤痕的回来。
有的是被野兽咬伤的,还有的是被毒蛇偷袭了,有的单练是被雨林中的植物伤到的。
受伤者无数,便是因此丢掉性命的也有之。
几次过后,阮修远断了再派探路先锋的心思。
可向导偷着跑了之后,他们的人在这里几乎就成了瞎子、聋子,被困在此地寸步难行。
阮修远拍着额头,心里偶尔会忍不住想着若是此时梁玦在此,他会怎么办?若是清歌来了,她又会如何?
只可惜,他现在困厄重重,完全猜不到他们的想法,他只后悔:“当初咱们就不该听那南诏郡主的。”
若不是因为她的欺骗,他们岂会误入此地,还说搜寻南诏反王,结果,反王没看到,却将自己深陷其中。
“就是,那南宫灵珊果然就不是一个好人,别让我出去了,我要……我非……”武能张牙舞爪的咬了咬牙。
“将军……”营帐帐帘一掀,一个穿着普通卫兵衣衫的人走进来。
她面白如玉,眸色清亮,笑靥如花。
阮修远转过身去,这卫兵会医术,是专门给他送药来的。
“我刚刚在外面寻了一味药,已经做了实验,治这种虫咬的痒症正好。”田采菲将研磨好的绿色药汁直接敷在阮修远的脸上。
先不说这药汁效果好不好,只敷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顿时就将刚刚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给缓解了,他舒适的喟叹一声。
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看着那小个子卫兵的眼神温暖了许多。
“辛苦你了小田。”
田采菲正弯腰低头在替他上药,两个的距离离得很近,他这么一说话,那灼热的气息正好扑在她的耳朵处,她耳根子顺势便红了,鼻息间也闻到了他唇齿上的清草香味。
“啊……不,不辛苦。”田采菲心头如小鹿般乱撞,手中止不住的颤抖。
阮修远只觉鼻头又是一凉,那草药的清香顿时蹿入鼻子里,他不适的抬手捉住她不停抖动的手指,眼带疑惑:“小田,你是不是照顾那些生病的士兵,太累了,瞧你抖的。”
他以为他是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为他们配药,看病给累着了。
“我……我没事,我只是……”他的大手上带着常年持剑的老茧,粗砺的摩挲着她柔嫩的手腕,田采菲身子不由一抖,顿时僵住了,脚下软软的失去力气猝不及防的倒在他的怀中。
“哎,小田……”阮修远不明所以的盯着突然就掉到他怀里的人儿,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的看她。
她皮肤真的很好,白得发亮,五官长得精致,微微露出的牙齿颗颗洁白,小嘴如樱桃般,让人一眼看着,便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
他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眼中看的是面前的小田,可脑子里想象的却是那张让他霞思云想的面容。
他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后,连忙把神思掐断,他不能这样想她,这是对她的不尊敬,也是对他心里那份纯洁的爱意的亵渎。
“对不起,将军,我家……家公子,他太累了,他……他一夜未眠,这才……”小行目睹了这一事实的发生,吓得呆住片刻,方才清醒过来,连忙一路小跑扶起田采菲。
“无妨,累了,便去歇着。”
说也奇怪,这药好像还真的管用了,天气停留在很是闷热,但是他已经不觉得燥热了,脸上的痒意也在渐渐的消失。
“不……不行,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不能去歇着。”田采菲看他小麦色的肌肤上的那抹不正常的红肿有缓缓退却的踪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成功,此时且股奇异的力量支配着她继续坚持下去。
替他上好了药,她立马席地而坐,让小行奉上纸笔,将刚刚她所用的草药画了下来,又将其特征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把……把这个拿去分给军中的大夫,让他们赶紧去挖些回来,研磨成汁,不用熬煮,直接敷在患处,与伤口有好处。”
能不能痊愈她还没来得及观察,但是阮修远脸上的脓疮已经有了缓解之色。
阮修远喜形于色,立马让武能吩咐下去。
军中令行禁止,很快便大张旗鼓开始搜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