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灵柩跪拜叩首之后,赵北庭便就起了身,再度号哭起来。
“姐姐,”将五匹布帛献出去后,赵北庭便转向了她,说道,“母妃既然已经过世,往后还请姐姐好好照顾自己。”
言语中颇有一种交代后事的感觉,听得赵淑懿胆战心惊。
阿庭到底是要做什么?
虽说她还没有想出办法来,可办法总会想到的,阿庭难道是想……
“阿庭,只要你好好活着,姐姐必定就会照顾好自己身子。”忽然,赵淑懿便有几分害怕了。
她好不容易从祖母手下救出阿庭,可却因为赵晔,阿庭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哪知赵北庭听了她的话,却只是淡淡一笑,眉眼间俱是释然,说道,“姐姐只要记住我说的便好,别的便不用姐姐替我费心了。”
说完,竟看也不再看她,转身面对那些前来送葬的宾客。
一一朝众人拱手行了礼,然后便听到众人更加卖力地哭了起来。
赵氏族长将随葬的用器、兵器、乐器等放在灵柩的旁边;接着将柳、墙等棺饰摆放在灵柩的上面;再将盛有牲肉的“苞”和盛有黍、稷、麦的“筲”等放置在棺、椁之间。
摆设好了之后,又先在灵柩上架着一块大木板,中间凿有若干方孔,形状略如窗格,纵向三条,横向五条。
大木板架好之后,上面铺抗席,以防灰土落入墓室。
抗席上再加抗木,最后往墓穴中填土、夯实。
灵柩落葬之后,将乘车、道车、稾车上的衣服等集中到柩车上带回。
随着赵氏族长的一声“返程”,众人便跟着柩车往回走,但却没人去驱赶柩车。
权贵世家的葬礼十分繁复,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才只完成一半。
从墓穴返回祖庙和殡宫后,众人又得号哭,这被称为“反哭”。
祖庙是赵氏一族最为重要的地方,原本像江氏这样的妇人,死后是不可能进祖庙的,但赵氏顾及到声誉,到底没把江氏的罪行公之于众。
赵淑懿全程都和杨明尧一道漫步,因她不是儿子,并不用跟过去。
相反,赵北庭进入庙门后,从西阶上堂,面朝东而立,众人在堂下西阶前面朝东而立,妇人入门时,男子们哭踊,妇人从阼阶上堂。
赵北庭还未娶妻,便由蔡氏代替,登堂后入室,顿足而哭,然后出室,在阼阶上即位,与男子们轮流号哭、辟踊,尽哀而止。
今儿也有来吊唁的,只不过都是本家的亲戚,见到众人哭成这般,便安慰道,“三公子还请节哀,这原就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他说完,也跟着掩面哭起来,摇摇头到底走了。
不知过去多久,赵氏族长走到赵北庭身边,与他说了句,“北庭,过会儿从殡宫回来,你不要乱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赵北庭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跑不了,自然只有应下。
接着,众人便跟着一道往殡宫走去,所谓殡宫,即是江氏生前的住处,也是送葬之前的停殡之处。
如今见到院子里空无一人,众人不免触景生情,彼此又是号哭、辟踊,哀尽而止。
忙了一个下午,总算快到结束的时候,先是同族兄弟出门,赵北庭木然地拜送。
接着便是其余人出门,赵北庭轻轻地关上沁兰居的大门,弯腰向众人拱手行礼,众人便都回了西厢房。
……
从沁兰居回来后,赵淑懿心里总是不安,几度想要去找,却都被拦了回来。
“还请郡主莫要为难奴婢,奴婢也是奉老祖宗的命令行事。”菖蒲双手张开,雷打不动地站着。
这若是换做从前,菖蒲必定是不敢这般做的,可如今老祖宗已经下了命令,不准让郡主和侯爷出梧桐居。
赵淑懿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淡定,说道,“我并没有犯错,便是祖母也没有道理将我拘着,你快让开!”
杨明尧就站在她身侧,却是抿嘴一言不发,双眸微微眯着。
菖蒲仍旧拦着她,背后还站了十几名丫鬟和小厮,回道,“郡主确实没有犯错,可这是老祖宗的命令,便是郡主也该耐心等上一等,或许过会儿就好了。”
过会儿?
过会儿阿庭就人头落地了!
赵淑懿心中着急万分,偏偏菖蒲拦着她不放,她侧头朝杨明尧看了眼,眉头紧紧地皱着。
杨五哥今儿究竟是怎么了,总是这般出神。
“阿淑,既然大长公主不肯放咱们回去,那咱们便先进去休息吧。”就在赵淑懿胡思乱想之际,杨明尧轻轻说了句,便将她拉着往里走。
赵淑懿原是想挣脱他的,可想了想,到底没有,只是板着脸,一副不快的模样。
进了屋,杨明尧回头瞥了眼她的脸色,无奈地道,“阿淑,大长公主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的,便是你此时闯过去,又能如何呢?”
纵然大长公主再宠她疼她,可事关家族声誉的时候,也同样不会由着她。
这便就是长辈的无奈了。
赵淑懿没说话,即便他说得再有道理,她心中仍旧难受。
“阿庭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亲姐姐。”她低着头,闷闷地道。
即便二人不是同一个父亲,即便阿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他仍旧护着她。
这样的阿庭,她却保护不了他。
见她难过,杨明尧便轻轻地搂住了她,下巴抵在她肩头,“阿淑,你要相信,大长公主还不至于蠢到此时杀人灭口。”
毕竟今儿不少人都见过赵北庭,那些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赵北庭当真是外出游历回来。
既然如此,大长公主想要将赵北庭灭口,或是斩草除根,也只能另觅时机。
听了他的话,赵淑懿猛地抬头,望着他说道,“祖母那般的性子,是不会放过阿庭的。”
若是知道当初因她的缘故,阿庭才得以活下来,怕是更要难过。
她无法否认,祖母确实是疼她的,可即便再疼她,阿庭却不是祖母的嫡孙。
祖母无法容忍一个,与她并无血缘的人,顶着她嫡孙名头。
“她会的,至少暂时不会出手。”杨明尧把她搂紧,微微叹息了声。
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有魔力,赵淑懿竟真的安心了些,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些。
但愿祖母有所顾忌,阿庭不会有事。
可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