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人,赵淑懿有过片刻的怔愣,细长微卷的眼睫毛颤了颤。
“临安郡主。”那人见她迟迟没有回答,便又温声唤了句。
那人面容带着浅浅笑意,双眸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看得赵淑懿平波无澜的心忽地泛起涟漪。
“杨五公子。”赵淑懿温和淡然地回道,眼皮微抬地看他。
杨家五郎杨明尧,于她来说既是恩人又是她亏欠的人,更是今生也无法弥补的人。
短短的一声招呼,赵淑懿鼻头却有些泛酸,她抬头朝他笑道,“我要过去芳苑辨认药材,杨五公子请便。”
辨认药材?
身穿湖蓝色长袍的杨明尧微微愣住,她什么时候对药材这般上心的?
方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事实也确实是已经隔了一世。
那时她被赵煦的人抓走,可她已是身怀六甲之人,赵煦把她吊在城门上要挟他,所有人都劝他放弃救她,便是圣上也下令放弃她关闭城门。
她满心绝望,却并没有求他救她,反而求他为了江山社稷放弃她。
可那时她已有他的骨肉,他并非真的无情无义之人,哪里做得到真的弃她于不顾?
最终,他还是违背了圣令跑去营救她,却也因此断送了他那一生。
“杨五公子?”赵淑懿见他有些走神,便又轻轻地唤了声。
杨明尧回过神来,温和笑道,“方才失态之处,还请临安郡主见谅。”
如今的她瞧着要鲜活明媚许多,前世的她总是皱着眉板着张脸,难得有展颜的时候。
他记了起来,前世她嫁给他是为了替父报仇的,所以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不笑的。
“杨五公子客气,你我两家原是姻亲,便无须唤我临安郡主。”赵淑懿笑得温婉,可眉间却藏着淡淡哀愁,她道,“若是杨五公子不觉得是我高攀的话,便是唤我一声表妹也无妨的。”
可话才说完,赵淑懿又觉得有些不妥,这若是被人听到岂不要说他二人私相授受?
“这怕是不妥,郡主的表哥乃是大皇子,我又哪里能唤郡主为表妹?”杨明尧唇角微勾,眸子里平静无波,又道,“我比郡主要年长些,郡主若是不嫌弃,便称我一声杨五哥也是使得的。”
杨五哥么......
想到二人前世是夫妻,可便是前世他也没这般调笑过她,这世却这般能说会道......
“郡主若是不愿意也......”见她没有回答,便以为她是不愿意。
“哪里,杨五哥这般说,我哪里还有不愿的?”她抬眸与他对视,笑得十分坦然。
杨明尧也望着她,想问她前世的事却想起她并非重生的。
若是贸贸然告诉了她,想必她不仅不会相信,还会把他当成是个疯子吧。
“我从小便体弱多病,普通药材于我而言并不陌生,”他淡淡地笑着,道,“我听你说要去芳苑辨认药材,可辨认药材并不是容易的事,这期间的苦寻常人是体会不到的。”
他说着的时候,双眸望向远方,似是无限感慨般。
赵淑懿却笑道,“说句冒昧的话,杨五哥这可算是久病成良医?不过这辨认药材虽然辛苦,可也并不是多难的事。”
说罢,也不等杨明尧回答,赵淑懿便朝他微微福了福身,转身往芳苑走去。
她前世对他的亏欠,今生纵然无法弥补,可但凡是能对他有用的,她也绝对不会怕难就轻言放弃的。
赵淑懿走后,杨明尧一直对着她的身影望着,眼底似有几分叹息。
“尧表弟,你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忽地,从身后传来赵煦的声音,又听他道,“我还找你找了许久。”
想到他是第一次来这郡王府,就敢这般乱走,赵煦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杨明尧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不过是觉得此处风景甚好,过来看看罢了。”
赵煦,“......”
这儿的风景甚好?
赵煦望了眼周边,这分明就是一条三岔路口,连植株都没几棵的地方,哪里就算得上好看?
可杨明尧并没理他,而是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了。
赵煦见状,纵然心里很是恼火,可为了尽早回宫,还是忍了。
......
下午芳苑上课的时候,赵淑渺悄悄凑到赵淑懿身边,压低声音问了句,“二姐姐,你昨儿上午不是说讨厌江表姐吗?怎么今儿一大早就变了主意?可是因为江表姐告了状,大伯娘因此说了你?”
赵淑懿坐在座位上看书,并不想过多解释,赵淑渺见她没说话,便当她是默认了。
“我就知道那个江表姐不安分,这两天你看自从她来了,咱们郡王府可有一天安生过?”赵淑渺把自己当成赵淑懿一派的,说起江烟岚她就生气。
说着说着,却见二姐姐没多大反应,赵淑渺便以为她听了进去,也就坐了回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赵淑懿这般做自然是有她的打算的。
夫子过来授课的时候,江烟岚正好赶上,悄悄地坐到位置上,还未坐稳便已是汗流浃背。
这堂课是谢夫子授课,谢夫子为人很是严谨,更别说她才来芳苑不久。
“蔡表妹,我的书本忘了带,我......”江烟岚检查了自己的书桌,却见少了这堂课要用的书本。
她微微蹙着眉头,又轻咬着贝齿,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江烟岚原是不抱希望的,可没想到蔡薇娥却点了点头,“你坐得离我近些,咱们一块儿看吧,夫子不会为难你的。”
对于蔡薇娥的友善,江烟岚是又惊又喜,果然赵淑懿对她好了些,其他人也会对她友善的。
这个下午,因为赵淑懿的“默许”和“退让”,江烟岚在芳苑过得可谓是顺心不少。
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赵淑懿与江氏的相处便变得和睦许多。
便就是晚间请安的时候,母女两个也能坐在一处闲聊几句,期间还会与她说起从前的事。
江氏边说赵淑懿边听着,偶尔也笑着接两句,总之母女二人相处很融洽。
等到天色已晚,江氏便留下她一道用膳,夜里江氏对颜嬷嬷说道,“我今早耐着性子哄了哄她,她便听我的对岚儿好了许多,虽说从前我觉得她性子跋扈,可到底她还当我是母亲,这点我很是欣慰。”
颜嬷嬷也跟着笑了笑,“这是当然,王妃是郡主的亲生母亲,郡主虽然性子跋扈,可心底还是盼着能与王妃亲近的。”
江氏点点头,眼里流露出些许期盼,“我只盼着她能对岚儿好些,便是我多哄哄她也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