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鲜少在外人面前发火,她的性子向来清冷孤傲,今日这般着实是被气到了的。
便是她生气的时候,瞧着也别有另一番风韵。
赵淑懿非但没有慌张认错,反倒是勾唇轻笑,“我是母妃怀胎十月生下的,当然知道您是我母亲,可女儿方才那番话并没有说错,我想学医药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我身边人并没有任何关系。”
“反倒是母妃听到女儿学医药,便当众指责于我,母妃又何曾想过要听女儿的解释?”
赵淑懿眼里略带着些轻蔑笑意,又很快敛去,道,“方才我若是一言不发,怕是此刻母妃已经将我身边的丫鬟定罪了吧?”
江氏被她气得胸口此起彼伏的,可对上她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她就有些局促不安,“难不成我说的还不够吗?想你堂堂郡王府的嫡女,圣上亲封的临安郡主,不好好学妇德妇容那些,反倒学起医药,这难道还不是你的错?”
“母妃这般说那就错了。”
赵淑懿抬了抬眼皮,朝她冷冷地望了眼,“我虽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可我也是赵家的女儿,赵家先祖曾有位皇后便是学医药出身,后因救治百姓被人知道,又被当时的太后召进宫里,据说是颇得太后赏识,后来便把她指给当时的皇帝为后,她虽是贫民医女出身,可又有谁会觉得她配不上皇后之尊?”
江氏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更何况,女儿如今不过是学医药傍身而已,并不曾想过要做女大夫,”赵淑懿双眸微眯,又道,“再者说,赵家族学一直都有医药这课,女儿不过是跟着宋夫子学习医药。”
她说着,顿了顿又转向老郡王妃,道,“我赵家男儿皆是戍守边疆的英雄,赵家女儿也不曾退缩过,便是祖父当年上阵杀敌的时候,祖母也跟随祖父身边,边疆会医术者匮乏,若非是祖母,那些将士又该如何熬过?我虽是女儿身,不用上阵杀敌,可我也想像祖母那般,便是以后出嫁,也能有个傍身的手艺。”
“你......”江氏很想说她简直强词夺理,却发现她不能说。
“母妃,女儿这般,不知有何不可?”说完,赵淑懿又朝江氏问道,面上并无半点笑意。
江氏,“......”
“说得好!”老郡王妃听得是热泪盈眶,当年她随夫君出征,也是学了些旗黄之术的,“懿儿不愧是我赵家女儿!”
便是有些可惜,可惜不是个男儿身。
老郡王妃望着她的目光里透着惋惜,赵淑懿知道祖母的心思,便道,“祖母放心,我虽是女儿身,可也未必就逊色于男儿!”
她眸子里的坚定,如将要展翅高飞的雄鹰般,便是见惯了世间沉浮的老郡王妃也为之震撼。
“懿儿,以后你想做什么祖母都不会再管着,放心吧。”老郡王妃爱怜地摸了摸她的秀发,眸光里透着遗憾。
懿儿这个丫头与她年轻时最是相似,却比她年轻时多了一份无畏的勇气,这也是她为何这般宠着懿儿的缘故之一。
祖母这番话便是表明支持她的,赵淑懿心头一暖,顺势歪进了老郡王妃怀里。
“母妃!”江氏眼见老郡王妃居然支持她,着急便喊了声。
老郡王妃可不管她,搂着赵淑懿道,“如今连我的话也不管用了吗?”
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威严气息,唬得江氏连忙跪下,“儿媳不敢。”
老郡王妃面色不渝,便让众人退下,连赵淑懿也一道出去,只单独留下江氏。
老郡王妃坐在屏风后头的贵妃椅上,江氏战战兢兢地跪着,不过好在屋子里没有别人。
屋内檀香袅袅,很是沁人心脾,可老郡王妃进来许久也没有说话,更没有让她起来。
“母......母妃。”又过去半炷香时间,江氏有些受不住,弱弱地抬头唤了句。
丫鬟低着头进来换茶,又低着头出去,老郡王妃端起茶盅抿了抿,这才说道,“往日我见你治家很有条理,哪想你今日竟这般无理取闹,当着众多长辈的面不给自己女儿脸,也亏得你做得出来!”
想起昨儿还敲打了她一番,如今看来竟是白费功夫。
“儿媳知错,”江氏赶忙认错,可还是不死心,“儿媳今日之举确实有些冲动,可淑懿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学医药便也就学了,今日我说她几句,她竟当众顶撞儿媳,儿媳是担心她以后嫁了人,还是这般冲动的脾气的话,将来吃苦的只会是她。”
说着说着,竟有些委屈,看得老郡王妃心里一阵烦。
“行了,你若是真的替她担心,又哪会有今日之事?”她最是看不惯江氏这副模样,斥责道,“别以为我如今年纪大就老眼昏花,可我身边人还没糊涂!平日你是如何对待庭儿,又是如何对待懿儿,当真以为我不清楚吗?!”
江氏听得背脊发凉,隐隐觉得不好。
果然......
“以后你就专心照顾庭儿便是,懿儿的事我会管着。”老郡王妃淡淡地开口,神色不清。
江氏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觉握紧,纤细的手背青筋暴露。
她这意思是让她以后少管赵淑懿的事,便是真有什么事,那也轮不到她。
江氏只觉得屈辱无比,赵淑懿是她生的,可她却没权利管教!
“儿媳怎敢让母妃如此劳累,淑懿的事......”
她还想再争取争取,可老郡王妃一个冷眼扫过来,竟比修罗还要可怕三分。
“淑懿日后能得母妃亲自看顾,儿媳感激不尽。”
老郡王妃的面色这才好了些,微露出些疲态,朝她摆摆手,“你回去吧。”
却是自始至终也不曾叫她起来。
......
江氏憋着怒气回到沁兰居,才进屋子反手就砸了一套名贵的瓷瓶。
蒹葭等人伏地大气不敢出,地上摔碎的瓷片越来越多。
人前,江氏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人后,江氏便是满口脏话的泼妇之流。
“贱丫头!”
“我饶不了你!”
等到江氏终于把一肚子火气发泄出来后,蒹葭几人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收拾。
江氏面容恢复了平静,可见到丫鬟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踢了一脚。
那丫鬟被踢得往后退,却把后边的蒹葭给撞倒,手腕正好被地上的碎瓷片划伤。
“没用的东西!”江氏见蒹葭手腕被划破,斜了她一眼。
蒹葭忍着手痛,却不敢对上江氏的眼睛,只在心里道一声晦气。
这时,颜嬷嬷从外头进来,见状便说道,“还不快出去,这里暂时就不用你伺候了!”
蒹葭得了吩咐赶紧溜出来,没过一会儿芫荽也被赶了出来,瞧了眼蒹葭的手腕,凑过来道,“我那里还有瓶上好的玉肌膏,还是上回王妃赏我的,要不我拿来给你用用?”
“多谢好意,不过我可用不起!”蒹葭并不欲理会芫荽,在心里啐了句虚伪,便转身离开。
明知她才刚被王妃骂了通,还故意在她面前洋洋得意!
芫荽看着走远了的蒹葭,也啐了句,“我呸,还真把你自己当成个人物呢!”
说完,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