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中黑衣独立,分外的显眼。
沈良的眼眸中,多的是让人看不透的神色,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宛若即将到来一场更加肆虐的暴风雪。
段乔像是富贵人家宠溺着的小犬,沈良却好似一条凶狠的狼狗,几番对视下,柳意浓竟是软了脚踝,虚退半步。
而此时,王县令与一众衙役已到。
他一看这场面,嘴巴一张,险些翻了白眼。
“哎哟,这是干甚呢!劫囚可是死罪啊!沈公子又何必呢?你看看段公子都不再管这事了!”
沈良因着“段公子”三字神色一松,回望王县令之时,眼眸却又染上冷意。
贪生怕死、食亲财黑,这样的县令,当真是无用!
“王县令,我已找到玛瑙翠无毒之证,特求再审。”
柳意浓怒,边撸衣袖边冲上前去,指着沈良就破口大骂:“什么证据?银针发黑,铁证无疑!谁知道你与段乔背地里耍什么勾当,非要到此昧着良心说话!”
钱银钗眼前一亮,找到了?
其实在当堂验尸之后,她亦是想不出有甚的证据能为她开罪,可沈良如此,想必是当真找到了!
“昧不昧良心,试过才知。”沈良不予柳意浓多缠,而是将话锋一转,对向了王县令。
“即使是到了刑场,尚有刀下留人之说,如今方出牢房,王县令不会不允吧?”
“自然是允的……”
沈良道:“请县令调出繁星楼中玛瑙翠的剩余库存。”
这要求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柳意浓一下便失笑出声:“沈良啊沈良,本公子当你有甚的名堂,还不是老一套?银针变黑众人皆见,你还在执着什么?”
沈良也不恼,比起柳意浓来他平静许多:“烦请县令下令。”
王县令这才挥手令道:“去繁星楼调!”
沈良要作甚,无人知,就连钱银钗都不知,她只得看着沈良的侧脸等待。雪好似下的小了,却还是在为他的黑衣加了一层白绒。
他的声音很是清晰:“我已证实玛瑙翠无毒,却不能与兔肉同食。若同食,便会与柳老爷一般,撒手归西。”
此言一出,骤起惊雷,人声鼎沸间,钱银钗亦是震惊。
不能与兔肉同食?
难道是食物中毒?
对……
她千算万算怎就没有算的事物中毒呢?
只听柳意浓怒道:“胡诌!胡诌!兔肉分明无毒,如何就会同食而亡?!”
钱银钗想清楚了,便也就镇静下来,她开口,纵使声音低哑,却仍传入众人耳朵:“柳老爷生前所食的玛瑙翠,段乔当堂服下证实其无毒,其他人吃的更是无毒,却偏偏在柳老爷腹中验出毒来,想必是两物中和,生了毒。”
她继续道:“鸡蛋忌糖精、狗肉忌黄鳝、甲鱼忌苋菜、驴肉忌黄花,同食则亡!这些人尽皆知,也算是可以解释玛瑙翠与兔肉同食会致死了吧?”
正是时,由王县令下令去调玛瑙翠的衙役归来,他手中用托盘盛着约莫十来个玛瑙翠,只是看起来已经不是很好了。
这是深秋之时钱银钗从山中带出的,后气温骤降入冬又飘雪,能保存到现在实属不易,想必这已是挑挑拣拣拿出的良品了。
沈良手一摆,从袖袋之中取出一只用油纸包好的红烧兔子来。
“单单几句不足以服众,用这些亲测可好?”
亲测,乃是最能服众的方式,只是眼下众人在点了点头后,又问道:“可是谁来测呢?如你所言,这可是会死人的。”
沈良终是现出一抹凝滞之色,他来的匆忙,并未考虑万般周全。
只是这不过小事一桩,钱银钗倒是并不慌乱,只用在周边找上个活物,便可验证了。
她正是想开口,只听一道青涩男声道:“这有何难测?我这有只狗,一测便可知。”
说话之人一身布衣,打扮平凡,带着黑纱箬笠,看不见其面容,却见他气宇不凡。
他的怀中竟当真抱着一只狗,那狗是只柴犬,还很小,眸中满是怯懦之意。
它在怕。
钱银钗就在这一瞬生出一股熟悉之感来,就好像那月光幽冷之夜,她救下的那只取名为“田园”的狗。
“……田园?”
她情不自禁轻轻换了一声,接着只见那布衣男子身形微微战栗。
是时众人皆在讨论着这法子可行,又生出许多看热闹的情绪来。
柳意浓见此,怒意又是加上一层,在他心中柳祥轩已逝,责任全部都在钱银钗身上,已到了如此关头,怎可能再生变故?!
“你这看热闹之人,狗如此小,也是一条性命,你怎可以用此试验!”
议论之声又转了风向,似是又在指责布衣男子不该了。
布衣男子只是轻笑:“狗是条性命,你尚且不忍,活生生的人枉死你便忍得?拦住不做试验,是否你心中也已肯定,玛瑙翠与兔肉不能同食?”
布衣男子语调平平,更是难掩青涩,所言却是无法反驳。
场上风向说转变转,这下众人已开始催促着试验了。沈良眯了眯眼,只觉眼前布衣男子有些眼熟。
柳意浓忿忿难平,却难敌众意,怒甩衣袖,侧脸不相与。
布衣男子朝沈良伸手,勾勾手指,接过那红烧兔。他像是很会引逗,试试摸摸的在柴犬鼻尖引着,那柴犬的鼻孔一缩一缩,很是受用。
它张口想要咬了,布衣男子的手却忽而收回,柴狗扑了个空。
他又拿起一颗玛瑙翠,柴犬嗅了嗅,并未咬下。
布衣男子也不慌,而是从新拿起了红烧兔在头口鼻间引诱,拿着红烧兔与玛瑙翠的左右手来回互换。
不久,那柴犬便忍不住了,从口中涎下唾液,终是吞下了玛瑙翠。
现场气氛紧张到极致,几乎是随着那柴犬口齿张合而起起落落,然而很快,那玛瑙翠便只剩下一颗小核被吐了出来。
柴狗依旧目光炯炯,不断摇着尾巴,涎水不止。
布衣男子从红烧兔肉上撕下一只兔腿来,先探进箬笠之内自己咬了一口,证明着这红烧兔并无毒。
而后他探向柴犬口鼻间,它早已亟不可待,嘶哑不已。
柴犬可谓狼吞虎咽,一整只兔腿吞下,就连骨头都未吐出。待全咽下肚,它又一次的张开嘴巴,摇着尾巴讨好布衣男子。
可如此情景不过瞬息,那柴犬的双目已变浑浊,似是一瞬无光,应声倒地间,浑身抽搐,口流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