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六爷。”
程大虎说着，就放下那个玻璃瓶，取了一根香烟，细细地抽了起来，完全忽视了许六爷那张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
在一旁坐着的我都能感到许六爷眼神里一股子怒火，但我更在意的是，那个玻璃瓶里的比翼骨。
比翼骨怎么会是碎的呢？难道那不是梦？比翼鸟真的被我用驱魔箭给射灭了？那程大虎又如何得到这比翼骨的遗骸？明明他没有进入鬼境，那就是姜陌深给他的咯。
为什么姜陌深不出来见我？
“程大虎，你也是清水村的一份子，你这样，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许六爷怒不可遏地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
我看了一眼。
心想，就算他的手不痛，那茶几也很痛吧？
程大虎吐了一圈的烟，目光半灰半明：“那个女人是许真在镇上认识的马子（女朋友）。”
许六爷瞳仁猛地一缩，那拍在茶几上的干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玩死一个女娃子，我这个小辈，果真不好孝敬你。”程大虎嘴角显出一抹嘲讽。
玩死？一个女娃子？
我惊骇地看向许六爷，他碰见我的目光，立马低下那张羞愧的老脸。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怨灵复仇是天理，我替你坏了天理，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程大虎眸光变得阴辣起来。
许六爷的脸顿时青了白，竟不敢开口顶撞。
“这比翼鸟的火焰，你要也罢，不要也罢，那镯子，我必须拿走，不然姜老板可没我这般好说话。”
“大虎小子啊！”许六爷抬起脸，嘴巴张了半天，最后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只好垂下了脑袋，将那木盒子往程大虎面前推了推。
“明月，拿上。”程大虎把烟头在茶几上掐灭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狠狠地瞪了许六爷一眼：“儿子的老婆也搞，真不是东西！”
话毕，拿起茶几的木盒子就走。
回阴铺的路上，我问程大虎这事的来由，他半是嬉笑半是认真地一一给述说了一遍。
许真刚上高一没多久，就交上了一个漂亮的女高中生，在去年冬至的时候，把那女孩子带回家里住上一个寒假，不料，许六爷见色起心，在元旦那天，趁着大家都忙活，他把那个女孩子带到了附近的山头，玷污了那个女孩子的清白，女孩子不肯屈辱，诅咒了许六爷后就跳河自杀。
许六爷怕她的尸体浮上来，被人发觉，就下了水，将她捞起来，砍了她的头，埋在河边，然后用石头绑住了那个女孩的身体，扔到河里，沉了下去。
可没多久，那个女孩的冤魂就上门来找许六爷。
许六爷自然是害怕啦！便去找了我姥姥。
姥姥碍于许六爷往日的恩情，教给了他一些辟邪术，好让他能顺利度过余生。
可当阴铺一开，那女孩子从其他的孤魂野鬼里得知了比翼骨的秘密。
程大虎提及到比翼骨的时候，他沉默了，正当他开口的时候，我就立马沉脸道：“我想知道比翼骨的秘密。”
“现在比翼骨也没有了，你知道了也没用。”
“程大虎，那天我除了进入鬼境之外，我还去了另一个地方。”我说。
程大虎的步子一停，笑容僵住：“你还去了哪里？”
“迷雾之森，我在那里看见了比翼鸟，还有一个女人，她是雾森灵女。”
“那只是一场梦。”他大笑了几声。
然而，我明显注意到他的笑是多么的牵强，便疑心地望着他：“程大虎，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
我盯着他。
他收敛夸张的笑，一脸严肃：“好，我告诉你。”
“迷雾之森只是个传说，那个森林终年都有乌烟瘴气，进去的人必死无疑，就算能躲过那些瘴气，但里头的雾森灵女也不会放过你。”
“那个灵女会邪恶的妖术，会让你变成各种各样的虫子，然后慢慢地蹂躏你，让你生不如死。”
我仔细地听，疑惑地问：“灵女是人吗？她为什么会住在那样的森林里？”
程大虎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他继续说：“迷雾之森终究是个看不清的谜，我也不大知道，比翼骨，我倒是知道。”
“在元明时期，有一种罕见的神鸟，叫做比翼鸟，凡是能看见两只浑身起火的比翼鸟的恋人，都能过上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但在元明时期更迭之际，战乱频发，比翼鸟被人利用，用去当做火箭，烧毁对方的粮草。”
程大虎放慢了步伐，将那年月许久的故事娓娓道来。
“每逢乱世，定然有一个巫女出世，来助明君登位。”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眸光有些复杂。
“然后呢？”我急切地望着他。
程大虎看了我一眼，荡漾出一抹璀璨的微笑：“听闻，比翼鸟的胸骨处有一根最接近心脏的骨头，只要把两只相爱的比翼鸟杀了，将那根胸骨取出来，然后用红绳把那两根骨头缠在一起，挂在树梢，就能许愿，这个愿望必然能实现。”
“于是，有个明朝人，意外得到了比翼骨，他拿着这比翼骨去找了那个能拯救苍生的巫女。”
这时，程大虎停住了。
“然后呢？”我听得津津有味。
“没了。”
“怎么没了？”我一脸的不相信。
程大虎蹙了下眉，轻轻地用手戳了一下我的额头：“那都是传说，又不是真的。”
“诶，程大虎。”我忽然发问。
“嗯？”他依旧看着前方，慢步走着。
“那个躺在棺材里的鬼，是叫姜陌深吗？”
程大虎一顿，看向我的目光变得阴沉：“以后少招惹他。”
“他死于明朝吗？”我认真地看着他。
如果程大虎刚才那个传说，果真确有其事的话，那么那个去找巫女的明朝人，会不会就是姜陌深？而那个巫女，实际上，正是迷雾之森里的雾森灵女？
真的是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姜陌深。
他把我拉到了他的过往里去。
“程大虎，他其实也不坏。”我说。
程大虎脸色愈发郁闷：“你这么关心一只鬼，也不见你关心一下我！”
我噗嗤一笑：“好啦！要不是有大虎哥在，指不定那天我就会永远被困在鬼境里了。”
对于我的恭维，他并没有显出有多高兴，而是干笑了几下，就从我的手里拿过那个木盒子：“明月，把你的手伸过来。”
“嗯？”我茫然地看向他，但还是乖乖地把手伸到他的面前。
程大虎打开那个木盒子，取了那个碧绿的玉镯，又快又鲁莽地将镯子塞进我的左手手腕上。
“你干什么？”我收手也来不及了，玉镯已经套在了我的左手上。
那个玉镯通体晶莹，泛着点点绿光，玉体触碰到我的皮肤，能给我带来微凉的舒适感。
程大虎随手将木盒子扔开，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这镯子能驱魔辟邪，还能滋阴，很适合你。”
“可是，你不是说，收拾那个女鬼，需要付出代价吗？还有，阴铺，不是不做亏本买卖吗？”我怯怯地问。
他一脸无所谓地笑着：“这是新员工的福利，你就戴着吧。”
“可是......”
“走啦！肚子快饿扁了！铁骆驼还没回来，明月，要不晚饭由你来做吧？我好累啊！”程大虎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晚饭过后，我和程大虎两个人都坐在收银台前的太师椅上。
尽管半夜要上班，可我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坐在太师椅看会书，等凌晨的到来。
外头的月色清冷如水，白云在朦胧的夜色里缓慢地漂浮着。
程大虎可能有了烟瘾，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烟，烟味在屋里充斥着，我受不住就冲他喝了两句。
他倒是挺乖巧地掐灭了手中的烟，面容阴郁地仰望着夜空。
良久，他突然站了起来，回屋里拿了一个油碟子，里面装了一些黄褐色犹如琥珀的灯油和一根黑色的灯芯，灯芯看起来像是由头发搓成的。
他将油碟子放在收银台的旁边，点着了灯芯。
那灯芯点着之后，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尸体腐臭的异味，这令我有点反胃，更使我心有余悸的是，那灯芯燃起的火焰不是通常的橙黄色，而是幽绿色的，这样的火焰看起来十分的阴森诡异。
程大虎转了身，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后背有了一个黑色的背包，他看着我，面色凝重地说：“我要出去接铁骆驼，你自己一个人在店里，怕吗？”
看向外头的一片漆黑寂静，心里难免有些惧意。
但我还是微笑着摇头：“我不怕。”
“嗯，待会，有人要大型的货，你就说，改明儿给他送过去，千万别开那橱窗，还有要是那油碟子里的火灭了，你赶紧回房间去，别出来。”程大虎的脸色很严肃。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即将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得。
不安感和恐惧感如同蚂蚁爬满了我的整个身体。
我硬着头皮应道：“好，没事的，我会点术法呢。”
“千万别踏出阴铺一步！”程大虎刻意强调了这一句话。
“好，我知道了，你快点去接铁骆驼吧！”我假装一脸无畏地推着他往外走。
程大虎在门口处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全是慢慢的担忧，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里。
他走了之后，我坐立不安，就没继续看书，而是眺望街外。
村子还不够发达，自然夜市也没有昌盛起来，此刻，街上没有一个人走动，静悄悄的，只有街灯投下了一圈一圈的淡黄色。
当橱窗上挂着的老式吊钟敲响了凌晨的钟声前，我赶紧出去翻开了木牌子，就奔回来。
刚坐上高脚椅，我就瞥见，门槛处出现一滩水迹。
接着，一连串带水的脚印从门槛处逐渐地出现，每一个脚印都如同一个鼓点，敲打着我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那究竟是什么鬼？水鬼吗？
我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双手，强制地让自己镇静下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好多好多的脚印铺满了整个大堂，尤其是收银台前，是一大片的水洼。
心里敲定，这应该是水鬼！反正半夜里来的都是这样的客人，我还怕什么？
而且看那水洼越积越多水，恐怕客人都等久了。
于是，我对着空气强颜欢笑：“欢迎光临，请问客人需要什么？”
就在此时，地上的水变成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水泡，水泡咕噜咕噜地作响，渐渐有了人形。
陡然间，一双双眼球突出，眼白异常明显的眼球从这水泡里凸了出来。
“我要游香车！”
游香车？是纸车吗？天啊！怎么都是我没听过的？还有，这算不算大型物品？
我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