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虎将我拉到他的身后：“她不知道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
我仰头望了一下程大虎，又转头看向那个棺材里的神秘男鬼。
他那种锋利的眸光，让我心惊肉跳，无形中，自己好像被堵死，呼吸不过来。
“性子够野。”他抬起一只纤细白嫩的手，用尖长的指甲轻轻地刮蹭下额头上些许的符灰。
“她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程大虎的语气忽然变得底气十足，与刚才截然不同。
那个男人挑了下眉，一双好看的眼睛淡然地观看着我们俩：“出去吧。”
这种态度真是傲慢！这里好歹也是程大虎的地盘！
我探出身子，怒视着他：“你是谁？凭什么让我们出去？”
“明月！”程大虎沉声喝住我。
“程大虎，你好歹也学了些道术，怎能怕了这只鬼？”我不服气地反驳。
“跟我出来。”程大虎硬拉着我离开。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也开口了：“阴铺是我的，怎么？身为员工的小野猫，你不知道？”
程大虎的动作一滞，我倏地转头，看着那个男人嘴里玩味的笑。
他说什么？
阴铺是他的？那程大虎是......
这时，许多琐碎的镜头涌上我的脑海里。
铁骆驼有一次说，老板醒了，可是他唤程大虎却是小老虎，而不是老板！而今天许六爷唤程大虎作经理，也不是老板！
这么说，是我误会了？
我脸上一红，不屑地扬起下巴，随口扯了一句：“啧啧，你是老板，那你就赶我走啊！也没见过，一只开店的鬼，自己睡的棺材还是破的，真是寒碜。”
“姜先生，你好生休息。”程大虎的声量低了一些，继续拉着我往外走。
那个阴铺的老板笑着喊住了我们：“小野猫，收银员还是你当，别再玩忽失职。”
他的眉眼里饱含着别的话语，似乎在警告我，别忘了，你的时间还掐在我的手里呢，别再乱来。
我没理会他这话，掉头就走。
出去后，程大虎的头一直垂着。
“为什么瞒着我？”我盯着他。
“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你没事就别往他那儿去，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听见了没？”程大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你怎么会给鬼卖命？”
他微微一怔，旋即撇开脸：“你管不着。”
我的心头一酸，呼吸都变得有些难受：“你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大虎哥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我就进了房间。
翌日，我出了门，去给姥姥上坟。
下了仙人跳，我就瞅见许六爷火烧屁股似的往阴铺那个方向狂奔，他跑着，像是看见了我，就中途折返，往我这儿跑。
他连气都没喘顺，就开口：“明月，明月娃子，我家，我家，那二小子，出事了啊！”
许六爷的背虽然还驮着，但趴在他背上的女鬼不见了。
看来女鬼转移了目标。
“你顺了气，再把事情告知我。”
昨天夜里，许六爷的二儿子，许真，开了一辆摩托车外出买酒喝。
许六爷一家子等了两三个小时，发现许真还没回来，于是一家子都打着手电筒，逐家逐户地去找，找了一夜，没找见。
今天一早，有人跑到许六爷家，说是许真那小子挂了。
许六爷一听，让家里的人先去看看许真，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来阴铺找程大虎，他自知这事肯定跟那只女鬼有关。
我跟他一起去了村外的小山头。
谁也猜不透，许真为什么会开着摩托车来到村外的小山头，而且还从小山头的半山腰处，那没有设护栏的山路坠车，摩托车已经破破烂烂，许真更甚，他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令他一招致命的，却是一棵断掉的树头，正插中他的肚子，整个树头都被鲜血给淋红了。
村民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一肚子的肠子就从破口处流了出来，流了一地。
不少村民顿时就吐了，许家老太和许真他妈直接就晕了过去，我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
许真这孩子也不大，就十六岁，正上着高一，还有大片的未来等着他去开拓，谁知这么早就走了，任谁看了，也会于心不忍。
许六爷老泪纵横地不停地问我：“明月娃子，你说杂办勒？能救回来不？”
“我看，还是准备好棺木吧。”我忿然地看了他一眼。
许真的死跟他是脱不了干系的，若是他一个老子没做什么亏心事，怎能害了自家的孩子？现在倒好了，自家儿子走了，流着眼泪来问我，能不能救回来？人死了，怎么救？
许六爷摸着泪，转脸对许家的人吩咐后事。
这个时候，程大虎也赶过来了，他见状，只叹了口气：“可惜了。”
“程大虎，你有香不？”
“嗯。”程大虎背了一个黑色的爬山用的背包，他从中取出一把香，抽了五根递给我。
显然，他知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没接，小声地说：“你点火，在许真的脚底烧烧看。”
然后，我拍了一下许六爷的肩膀：“六爷，你先叫全部人离开一下，我得看看。”
许六爷很识趣，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打发了所有人离开。
程大虎见所有人都走了，他就点燃了五根香，脱下许真脚下的鞋子，把香头对着他的两只脚板，让香烟去熏脚板。快速地绕着圈子，嘴里念叨着：“天君圣临，开混沌......”
我所学的是只是用香头直接戳脚板，而程大虎所学的道术，倒没那么伤人。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从附近的竹子下摘下了一片长叶，闭上眼睛，用竹叶在自己的眼皮上扫了扫，再次睁开眼，自己的身子就不由得颤抖起来。
穿着红衣的女鬼双手双脚正紧紧地缠住许真的身子，她那张苍白的脸抵在许真的头顶，张开嘴，露出黑乎乎的牙齿，一口又一口地啃咬着许真的脑袋。
她抬了下眼皮，猩红的眸子充满着邪恶。
“女娃子，昨晚算你好运。”
她嘴巴尽是白色的脑浆：“不过，许家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尽管，我对她仍有一丝惧意，但愤怒冲上了我的喉头，我恨不得揪住这女鬼的头发，狠狠将她抛开，不要再折磨许真了。
程大虎熏了大半天，他回头，看向我，小声地问：“明月，你看清了没？”
他是看不见那个女鬼的，除非程大虎借助道术或者某种媒介开了天眼，但天眼次数看多了，会折损自己的阳寿的，不过，我从小就能目睹鬼怪，至于原因，姥姥说我是阴女，天生是走阴人。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懂了，自己只能靠走阴路，交阴人，而混口饭吃了，或者说，才有了活着的意义。
“嗯，来阴铺买比翼骨的那个女鬼。”我梗着脖子说。
“问她有什么遗愿？别问她的冤屈，一问，她会暴怒。”
我点头，强作镇定地直视还在啃食许真灵魂的女鬼：“你能跟我说下话吗？”
自己尽量把语气放缓，以作示好。
那女鬼发觉我在跟她讲话，猛然一下就扬起脸，一条条蚯蚓似的刀口逐渐地爬上了她那美丽的脸孔，那刀口使得脸皮翻飞，腐烂，生蛆。
一见她满脑袋都是蛆虫，我心上一惊，慌忙低下头，忍不住干呕。
“女娃子，抬头，好好看看我。”她似有挑衅地哄着。
她那个样子，实在不堪入目，我看多了，估计好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下饭。
“怎么？你连我原本的样子都不愿看了，还想跟我聊天？”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指不定她要生气了，她一生气，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僵硬地抬起头。
就在这么抬头的一刹那。
恶心的腐臭就扑面而来，红衣的袖边也拂过了我的脸，无数肥大的白花花的虫子与我的脸相距一厘米。
她出其不意地朝我猛扑。
把我拉进了深渊，这深渊里都是堵住呼吸的泥水，灌进我的耳朵，鼻子，嘴巴，我没办法挣扎，泥巴将我埋没地死死的。
我很想大喊，想叫程大虎来救我，然而我并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绝望地看着灰色的泥水模糊掉了我的视线。
呼。
我松了一口气。
刚才有一只手，强劲而有力地将我从沼泽中拔了出来。
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就灌入我的鼻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能闻到淡淡的挂花香。
真好！
夏日里，桂花簇簇开，香飘十里，这令我想起了，姥姥常做的桂花糕，香甜可口，有嚼劲。
我霎时一愣。
不对，明明才是春末，初夏都没来，桂花树上尽是花苞，哪来的桂花？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村民走山路的橐橐声，没有许六爷擤着鼻涕的声响，更没有程大虎的问话。
我环顾周遭，自己身处的这个山林，正弥漫着灰蒙蒙的烟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程大虎？”我喊了一声。
并没有人回应我。
我估摸着距离，往前走了三四步，许真那犹如被人开膛破肚的惨状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地上只有潮湿的黄泥土。
这不是当初的那个山林！
我意识到这个情况，心里顿时就慌张起来。
那么，这里是哪里？将我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他把我带到了哪里？
“嘶~”
忽而，不远处传来有人急勒缰绳，而致使马儿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叫声。
马叫声？
可清水村里，没有人养马啊！更何况，九十年代里，谁会骑马出来？
我怀揣着不安，摸索着，往迷雾深处走去。
不久，一匹高大的骏马黑影和一个壮实高挺的男人身影，在雾里朦朦胧胧的。
“你是谁？”我颤着声音问。
“姜陌深。”是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声：“姑娘，你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