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庭和林希瑶的谈话最后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顾江涵在怎样也是他的生父，哪有做儿子的不担心父亲的道理，加之此次战乱明显带着阴谋的味道，更是惹人不安。
此刻皇上的寝殿内灯火通明，南韩的急诏一封借着一封，就像是催命符一般，顾江涵看着桌子上落成堆的奏折表情严肃了几分。
“禀皇上，太子殿下现在正在殿门外候着，陛下看，是不是要宣太子殿下进来？”老太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上的表情。
顾江涵沉吟了半晌，遂摇了摇头，老太监心领神会，脚下的步子才迈开两步，后面就传来顾江涵的声音。
“宣太子。”尖锐的嗓音穿过了沉厚的木门。
顾江涵终究是怕这一次的御驾亲征出现什么意外，战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告急，他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变得迟疑不决，城池连连丢失，而将士的士气愈挫愈衰。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再见到自己的儿子。
“父皇，父皇！”顾苏庭火急火燎的跑到了顾江涵的面前，黑眸如炬，他多想告诉他的父皇自己这多年来的隐忍偷生，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仅吃掉了他的圣母，如今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打算放过了。
或者说，皇帝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我听别人说父皇要丢下我出去！”顾苏庭抿着嘴，神色里是满满的愠怒，“我不依，父皇答应了要陪我的！”
顾江涵神色动容，透过儿子的脸孔仿佛看见了那个俏丽的女子，如若不是突然亡故，他的庭儿现在应该是个真真实实的太子吧。
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庭儿，父皇这次出征是去打得倭寇，如此才能换得我们北梁世世代代的和平。”此话一出顾江涵才发觉自己讲的太过于深奥，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痴傻的儿子是否听的明白，他叹了一口气，心里更是惋惜不已。
“我不依，父皇别走，我想父皇日日夜夜都可以在我的身边！”顾苏庭仍旧挣扎着，他在赌，赌自己的父皇最后会不会感情用事，“那些将军伯伯都说可以走，父皇得留下来，父皇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你现在身为太子，就应该做好太子的分内之事，这是关乎国家存亡，不可儿戏！”顾江涵的脸色有些微变，看着还在胡搅蛮缠的儿子，他有些着急，紧紧攥着顾苏庭的肩膀，“你是太子，未来的皇上，朕为你寻遍了天下的名医，怎么就半点用都没有？”
最后一句话的尾调逐渐降了下去，像是在质问自己一般，说实话，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胜利而归，更没有信心将整个北梁交给一个心智不全的太子手中，百年的基业不可在他的手里毁了。
“父皇。”顾苏庭的声音陡然沉稳了几分，可他瞥见窗户处微微的缝隙和一小块的影子又咧着嘴笑道，“我没病，我每天吃得饱睡得好，从来不会生病的。”
顾江涵的眼眸终究是黯淡下去了，北梁之后的命数悉数捏在了自己的手里，这场仗只许胜不许败。
“父皇命人将你带回东宫罢，你好好呆在东宫莫要出来。”顾江涵拍了拍他的脑袋，刚想开口，却感觉腿上一紧。
顾苏庭已经将全身的包袱索性都抛了个干净，紧紧的攥着顾江涵的腿，无赖似的哭嚷起来，“父皇不要我了，父皇不要我了！”
这一举动顾苏庭是想说给窗外的窃听者听的，但是本就烦躁的顾江涵一下子彻底恼了，一脚踢开了自己的儿子，皱着眉，转过身将桌子上的奏折悉数扔在了地上，也无意砸到了顾苏庭的额角，顿时青了一块。
顾江涵蠕动的嘴唇，刚想上前却又停住了脚步，“身为太子就应为江山社稷着想，你再如此胡闹，朕就要好好考虑这东宫的住处到底安排给谁。”
“父皇！”林希瑶这才推着轮椅勉强赶到了这，看着满地的狼藉，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来晚了，看着伏地的顾苏庭，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臣媳的错，这两日一直与太子讲述史书之事，他是为皇上担忧。”
顾江涵撇过脸，沉声道，“不像太子妃还看这些东西，只是日后不要将自己的见解强加在别人的身上，说到底他还是个太子。”
“臣媳知罪，愿领罚。”林希瑶咬着唇，方才晚膳过后，自己应该拦着顾苏庭的，不应该与他置气，现在闹出了这样的乱子委实不知如何收场。
林希瑶抬眼偷偷瞧了一眼伏地的顾苏庭，他的眉眼已经没了开始的痴笑迷离，垂着眼眸，神情落寞又带着蠢蠢欲动的趋势。
“罢了。”顾江涵摆了摆手，“朕乏了，你带着太子回东宫。”
“父皇，臣媳只太子并非天生愚钝，能健康长大实属不易，还请父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将今天的事放在心上。”林希瑶的这句话并非说给顾江涵而是说给顾苏庭听的。
宫中耳目众多，就算是东宫都要小心行事，她分明方才看见了顾苏庭眼中的一丝异样，还有蠕动的嘴唇和紧握的拳头，种种迹象都表明此刻的顾苏庭很是奇怪，而唯一让他变得奇怪的只有面前这个即将御驾亲征的父皇。
唯一能阻止这件事的，大概就是太子并非痴傻，而后再道出南韩战事其中有诈的实情，可这么一来，顾苏庭这么多年来的小心隐忍和步步为营都要前功尽弃，以后的处境只会更加的糟糕，敌人也就接踵而至。
她在刻意的提醒他。
“罢了罢了，今夜的事朕当作没有发生过。”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孩子，他又怎么真的这么狠心。
“谢父皇。”林希瑶微微伏身，眸子投向了地上的人，不禁牵了牵嘴角，柔声道，“太子殿下，更深露重，不知你可否与宝儿一同回宫？”
“好。”顾苏庭允了一声，神色看起来很是疲惫。
待二人走后，顾江涵才回过神，他蓦然觉得方才的林希瑶像极了那个人，许是最近因为吃紧的战事，自己都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