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孩子,什么都还不懂,但他承受着同龄小孩难以想象的压力。
被强行从一个家带进另一个家,被迫和母亲分开,十岁的安跃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被抛弃了。
那个时候,他郁郁寡欢诚惶诚恐,担心自己再一不小心做错什么,父亲也会在某天将自己抛下。
可是,那时他不论怎么努力,不论怎么优秀,都换不来一句赞美的话,甚至一个肯定的眼神。
安振东对他的严厉近乎苛刻,而裴钰看他的时候眼里总有浓浓的怨气。
被亲奶奶仇视,那时候安跃一直想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他何其羡慕其他小孩,有一个慈祥的并且疼爱自己的奶奶,会在爸爸训斥自己的时候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奶奶。
可是他没有,也注定一辈子都得不到。
上天是公平的,母亲破坏了别人的婚姻,所以惩罚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长大后的安跃才知道的。
被送到美国,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再一次被撇下。而那个时候,他有了放不下和舍不得的人,因此被送上飞机他哭得撕心裂肺。
被称之为姐姐的安想,曾是他辗转颠沛的童年的一抹暖阳,是她让出于低谷的他重新振作,也是她让他是感受了什么才是家。
他时常会想,命运的捉弄什么时候才能到尽头,什么时候他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然后,他在近乎绝望的时候见到了母亲。
苍白的脸,立在冷风中,身形消瘦。
奇怪的是,他看见她的时候竟一点兴奋激动的情绪都没有,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像是在盯着一个陌生人。
不置可否,他当时是怪自己母亲的。他怪她抛弃了自己却又若无其事的重新出现,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可不管他看到她有多难过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血脉亲情,深入骨髓,最是难以割舍。
他埋怨,却唯独无法去恨。
用了两年,他没有完全原谅,但母子两最初的针锋相对总算变为和平共处,尽管交流甚少,但至少他渐渐习惯有人偶尔在自己耳边唠叨。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命运的魔抓再次想他袭来,他亲眼看见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那双因惊惶而瞪大的双眼,血流不止的伤口,以及天边和血色一样瑰丽的夕阳,是他对那一天所有的记忆。
事到如今,那副画面仍鲜活的在他脑海不肯褪色。
母亲死后,他加入了黑手组织成为了其中一员,也因为如此,他认识了Ken,成为了翰林的左膀右臂。
之后的几年,他为复仇而接受这非人的训练,封闭的训练室,每天都是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的嗷嗷惨叫声。优胜劣汰的道理,他便是在那个时候明白的。
记得有一次,Ken和他到林子里练习枪法,Ken在草丛里捡到了一窝小鸟,它们奄奄一息,很可怜的样子,于是Ken把它们带了回去。
翰林知道这件事以后命人将小鸟拿走,Ken知道的时候那窝可怜的小鸟已经成为盘中餐。
Ken不疑翰林会在自己早餐的三明治里放入鸟儿的内脏,当他浑然不觉吃进肚子里的时候翰林才告诉他。
当时,Ken整张脸都成了青紫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似随时都会因为一口气提不上了而死掉。
但翰林不管他,也不准安跃管。
于是Ken在冷硬的地板上躺了一天一夜,一动也不动,像是灵魂已经抛下身体出走。
Ken看到动物内脏作呕的习惯也正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听安跃讲过去在美国发生的事,安想很安静很认真的在聆听。
当然了,安跃省去了血腥的那一段。
他心目中,希望安想永远是记忆里那个不染纤尘的善良姑娘。
善良的姑娘是不应该被卷入尔虞我诈的。
“那你呢,那个人没有这么对你吧。”安想揪着一颗心,双眉攒紧,手心已经是密密的汗。
安跃淡淡一笑,“没有。”
翰林当然没有对他像对Ken那样仁慈,他选择了以心爱女孩儿的性命作为要挟。
翰林向来知道如何拿捏他们这些人的短处,进而对他们进行控制。
“那就好。”安想舒了口气,带着一丝庆幸。
“以后,你不要再替他做事了,我们报警吧。”安想忽然说,表情再认真不过。
安跃被她这股傻劲逗笑了,“傻丫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安想有些激动,“那岂不是你这辈子都要受他牵制。”
安跃能忍受,她没办法忍受。她就这个一个弟弟,断然不允许谁欺负的。
这一点,和小时候何其的相似。
至少安跃心里十分欣慰,欣慰她并不是真的忘记他。
“其实,翰林人也不算完全的坏,他只是做事的方式过于极端。”安跃笑着解释道。他怎么忍心看心爱的女孩儿如此担心。
“那也要离开他,答应我,你会离开他。”执着,是安想的优点,也是缺点。
安跃望进那双清亮透明的眼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真的是好久没有看见她为了自己有这样的表情,就像小时候那样,谁要敢欺负他,她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将对方一顿好打,直到对方求饶认错并保证再不敢欺负他为止。
“好。”安跃点头,眼中的温柔代替的冰寒。
他此生别无所求,只愿心爱的女孩儿一生平安。
晌午。
烈日当头,如火炉炙烤着大地的太阳一刻都不肯扎眼,硬是将人逼得不敢迈出房门一步。
这样炎热的天气,安想一般只能在屋里发呆,可今天下午,安跃从超市回来却没有看见她。
找了厨房,卧室,书房,都不见安想的踪影,安跃不禁有些着急。
当时,他脑海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她会不会偷偷跑回去了。
这虽然让他难过,但只要她没事就好。
“韩孝,你在哪儿?”
安跃拨通了韩孝的电话,质问的语气让韩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安想出事了。”韩孝的声音冷到极致。
安跃头皮发麻,闭了眼,良久才说道,“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