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跃,我是姐姐,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小安想信誓旦旦,虽然受了伤,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光彩异常的明亮。安跃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得眼睛可以生的如此的漂亮。
小时候的他很内向,不爱说话,没有朋友,总是受大年纪的小孩欺负,而安想,个头比他都小,却硬是要保护她,对着那些坏孩子张牙舞爪。
于是瘦瘦弱弱的安想总是受伤,总是脏兮兮的回家,然后被奶奶厉声的持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挨打。
但是安想,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倔强。每天每天,她仍旧为他打架,为他挨打。
安跃那颗小小的心,第一次被填的满满的。那时候,他十岁,还并不太懂得什么是爱。
十岁,他和父亲第一次起了争执。
他怎么都忘不了父亲那时候的怒容,和震耳欲聋的咆哮。
“别在我面前提到那个小杂种,迟早我会让她从这个家消失!”
对父亲称呼安想为小杂种,安跃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一早就知道,安想不是父亲的孩子,而是父亲说痛恨的女人留下的孩子。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不喜欢安想却还要表现出很宠爱安想的样子。
“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安跃很倔强,因为他再没有办法眼看着父亲去伤害那个女孩儿。
“她不是你姐姐!她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是不是忘记了父亲为什么会带着你在外漂泊,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母亲是怎么惨死的!这都是她母亲害的!”
安振东一面咆哮,一面狠狠的握着安跃的小肩膀,那过猛的力气让安跃几度咬着牙关以为自己的肩骨会就此被掐碎。
安跃听不懂安振东的那些话,所以他不明白在安想的母亲和自己的父亲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他只知道,安想的母亲曾是父亲爱而不得的女人,所以他恨,恨得每日每夜都会在梦里呼唤着一个名字。
生平第一次,安跃看到了性情温和的父亲会有如此暴戾的一面,他甚至用皮鞭打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就像地狱的恶魔。
没过多久,安跃被送出了国。安跃猜想,一定是那位奶奶发现了父亲的阴谋,所以再容不下他。但他一点儿都不恨她,因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想。
安想甚至知道,裴钰不似表面的无情,她将安想看得特别重,因此对她也格外的严肃。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喜欢她了,对吗?”
顾小暖的脑海渐有一幅图画,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们自幼两小无猜,这份纯真的感情无论过多少岁月都不能够被磨灭。即便是在今天,那份纯真在安跃身上演变成为爱情,在安想身上沦为不离不弃的至亲。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也许是更早。”安跃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是陷入回忆的幸福。
“更早?”顾小暖有些惊异。
“你相信命运吗?”安跃笑着问,眼睛轻轻的眯起,里面光彩熠熠。若不是他的脸色苍白,或许没人能看出他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命运,她从来都信。就像她遇见安跃是她的结束,安跃遇见安想是安跃的劫数。
顾小暖点点头。
“我在更早以前就认识她,只是她不记得我罢了。”安跃俏皮的仰着嘴角,眼睛放着光。
“那时候我和她被关在一个小黑屋,她害怕的蜷缩在角落,身体不停的在颤抖,应该是害怕极了,而我却一点还没有弄明白情况,只觉得是在玩一个刺激的游戏。”
安跃痴痴的笑,直到胃里一阵疼痛,他才有所收敛,但眼中的光彩依旧藏不住他的大好心情。
“为什么被关起来,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
顾小暖捏了一把冷汗。虽然是作为局外人聆听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故事,但是她为安跃感到揪心,她担心他是不是受到了伤害。
“嗯,坏人,我们在游乐场被人贩子盯上了,所以他们蹭着大人不注意就把我们抓走了。”
对安跃来说,这段经历似乎并不可怕,反倒是有趣的。
“你也是挺胆大的。”顾小暖哭笑不得。
“其实也有一点害怕的,但怕她更害怕,所以我不能表现出害怕。”安跃扯了扯嘴角,手捂着肚子,脸色更白了。
顾小暖察觉到他气息的虚弱和脸色的变化,说,“好了,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让医生来做化疗……”
“我不要。”安跃皱眉,有些生气的盯着顾小暖,任性得像个孩子。
“安跃,医生说是有可能治好的。”顾小暖企图说服他。
“医生也说了,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能够治愈。”安跃不肯退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在这件事上异常的固执。
“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什么就不愿意尝试一下呢?”顾小暖这些天一直都在想办法说服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可是一次都没有成功。医生说时间紧迫,最好早做决定,否则癌细胞扩散,那百分之一的机会都会丢掉。
“化疗很痛。”安跃可怜兮兮的样子,用清澈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顾小暖。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病痛如何的折磨,他的眼睛里永远都是一片清亮,看不到忧郁,看不到颓丧,看不见无望……
“忍一忍就过去了。”顾小暖摸着他柔顺的头发,心里满是惶恐和不安。太阳的金光从窗户透出来,铺满了病床,让她感觉床上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消失,或是化成一阵风,或是化成一束光,无声无息的离开。
“化疗后头发会掉光,会很丑,如果她来,看到很丑的人该怎么办。”
安跃有些惆怅,眼神却很认真。
顾小暖愣了一下,心头的酸涩再一次蔓延开来。她不能够告诉他,他期盼的那个人不会来,她或许已经恨透了他。可是,明明就不是安跃的错啊,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安跃来承受。
泪水再次崩落,顾小暖趴在床边嚎啕大哭,最后声音都哭哑了。而安跃,静静的看着窗外,眼神平静而安详,似在等着死神的最后判决。
他已经挣扎得累了,所以想要放弃了,可是一想到他将要去的那个地方没有安想,他的心就会很疼。那种疼,胜过体内横行嚣张的癌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