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七八日的工夫,皇帝派出去的许多暗探都带了消息回来,于明面上的不同,那些暗探到各地查探林宝珠所言的真假总共用了不过三五日。后来又在各地安插皇上眼线,又用了几日,自然的回来也就耽搁到了将近正月十五。
而皇帝看着那一封封密报,但凡有张记庄户的地方,百姓安然,家家户户都不愁粮食吃。倒不是张记分发了粮食,而是最初实验时候,张记就寻了众多农家院的百姓跟着一起试种,且是保底试种。也就是倘若粮食丰收,则收成归老百姓自个所有。倘若试种失败,那青苗钱跟损失,则由张记负责。
如此不过二年,还真给张记折腾出了不少富庶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因着张记水车等物件的出现,大周从南到北,几乎没有地方不能播种粮食。就连漠北荒蛮之地,如今也有了沙米,虽说口感差些,却好过了要朝廷年年想办法从旁出征了粮食送去做给养。
说实在的,若是前者已经够让皇帝心里暗暗惊诧,那后者关于漠北的密报就足以让皇帝心情振奋的。如此下来,再不过十来年,大周必将成为最富饶的所在,也会是最有底气的所在。
当然,那些都同林宝珠无关,眼下她正瞧着跟前红着脸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的六子呢。
“大嫂,我听说秀娘婶子打算回了村就开始张罗招娣的婚事了是吗?”六子也是听大丫说了一嘴,当即就急了,压根没反应过来呢,就不管不顾的冲到了林宝珠跟前。等来了,才想起不好意思来。但是娶媳妇的事儿是大事儿,就算尴尬也不能不说,所以直接就耿着脖子来了这么一句。
林宝珠抱着臭小子正在长廊上看外头的雪呢,眼下小家伙儿很是兴奋,正咧着嘴歪着头嗷呜嗷呜的高兴呢。听到六子的话时候,可不就齐齐就扭头瞧了过去?
一模一样的迷茫,直到看的六子又是忐忑又是脸红了,林宝珠才反应过来。
“你是......”
“大嫂,我喜欢招娣,求大嫂帮我提亲。”六子见大嫂开口了,也不敢再羞臊,赶忙开口说道,“我没有爹娘,现在身上也算是有个一官半职,而且在京城也有宅院,招娣嫁过来就能管家......我一定会对她好......不会三心二意朝三暮四......”
见六子着急了,林宝珠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不过顿了顿她还是开口说道:“六子,你可知招娣是张记的女管事儿,就算成亲之后,她怕是也要抛头露面的忙活生意?”
见大嫂问话,并没有一口回绝不愿提自个去提亲,六子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应道:“大嫂,我知道,只要招娣愿意嫁给我,我不在乎那些。”
看着六子满脸真挚,并没有为难跟犹豫,林宝珠自然更满意了。说实话,要不是六子今儿求到跟前,许是她都要忘记了。
“桃树湾张记的管事儿如今有了新规矩,女子不得为妾,不与人共事一夫。你可清楚?”其实这倒不是林宝珠突发奇想的要求,实在是上次经过石大勇的事儿之后,她才发现,无论妇人在张记如何有地位,许是在男人眼中依旧算不得什么。
而她再也不想看到身边亲近的人如秀娘嫂子那般,被人欺侮被人欺骗。尤其是,那些个人家许是在张记挣了钱,手有余项,继而坏了良心。索性,干脆就定下了这门规矩,当然只限于桃树湾同张记各处管事儿。
见大嫂说这个,六子更是放心了,当即就肃然面容,保证道:“大嫂放心,若我有二心,且让大哥大嫂随意处置。”
这边林宝珠把话都给试探出来,才侧身笑着冲长廊之外说道:“嫂子,你说六子这媒人,我是该不该当?”
这会儿,六子才瞧见,也不知什么时候,秀娘婶子就带了招娣站在长廊之外了。而瞧着招娣面色羞红,一个劲儿往秀娘婶子身后躲藏,却不时偷看过来的目光,他就知道,怕是刚刚自个的一番表白早早就被听了去。
不过既然话说出口了,他索性也就不在扭捏了。大丫那丫头说,招娣几个打算过了十五就走呢,到时候怕是他没得空闲去送。要是因着自个放不下脸面求亲,怕是就要抱憾终身了。
好在张秀娘对六子也算了解,知根知底的,刚刚又亲耳听了他的保证,心里正是满意着呢。只是一想到若是女儿许配给六子,那就要留在京城生活,她若在回桃树湾,怕是也会念着。万一六子同女儿成亲后置气,自个离得远也不知道。
人都说,远嫁的闺女是娘丢了的宝贝。自打石大勇变心之后,她是切实感受到了没有娘家的苦楚,所以如何能放心?就好比石大勇,当初也不是一心一意踏实肯干的老实人么?最后,还不是被外头的花花世界眯了眼,坏了心?
许是看出了张秀娘的顾忌,林宝珠一边逗弄着开始抓挠她头发的儿子,一边笑道:“嫂子放心,国公府就是招娣的娘家人,再者你也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六子当真变了心,就是我也饶不了他。”
作为女人,而且是有女儿的娘亲来说,林宝珠很是能理解张秀娘的担忧。况且,她经历过的是多少女人会崩溃的事儿,倘若一开始就经历渣男,许是还好一些,偏生前半生石大勇总是一副痴情真心模样,甚至到最后若非银两对上不上,许是会一直隐藏着他的心思。所以相比于旁人,张秀娘自然会更担心招娣能不能寻到个始终如一的相公。
顿了顿,林宝珠才挥手让身边的嬷嬷抱了儿子下去,然后拉了招娣到跟前,轻声缓道:“招娣,转眼之间,你也是大闺女了,婶子今儿问问你可是有什么想法?你也莫怕,眼下跟前的只我跟你娘还有六子,倘若你不愿意只管回绝了他便是。”
倒不是林宝珠设想不周,才没有私下里问过招娣的意思,而是她想过,若是这门亲事不成也不妨碍。一来招娣回北齐州桃溪县,而六子则任职在京城,俩人隔了甚远,也不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二来也是她并不喜欢扭捏着,索性成不成来个干脆了当。
招娣羞红着脸,抿着嘴垂头也不吭声,直到宝珠婶子问完之后,才低低道:“我听娘跟婶子的......”
说完,她又涨红了脸瞪了一眼六子,然后就跑开了。只留下林宝珠同张秀娘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个欢喜的笑来。女儿长大了,有了自个心思,不过到底脸皮薄。
而六子一见招娣瞪自己还一句话不说的跑开了,心里顿时急了,立马就要不管不顾的追过去。也亏得林宝珠反应快,一声吆喝把人喊住了,不然让府里打杂的下人瞧见了,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话呢。
“大嫂,招娣的意思可是不乐意?”六子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直接追了人问清楚。
别看他平时给大哥出过许多鬼主意,可那大多数也都是打话本子上听来的,多是不靠谱的。再加上他一直都是同大老爷们打交道的,真没那么多细腻的心思,也就吹牛打屁时候说几句调笑的话,实际上长这么大,他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上次被人请去画舫吃酒,就因着怕伺候酒水的歌姬靠到身上,他当时就跟逃跑似的跳船跑了。为了那个,后来他可真没少被兵营里的兄弟笑话。
而现在看招娣也不搭理自个,直接就走了,六子能不着急么?
林宝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摇着头道:“你着什么急,还不赶紧回家去准备提亲礼。然后让人帮着置办聘礼聘书,我跟你说三媒六聘那样都不能少。”
被大嫂这么一说,六子才怔怔的跟做梦似的,然后求救般看向秀娘婶子,等得了点头应承,他才哎哎哎着,欢天喜地地跑开了。可是看的张秀娘也跟着发笑起来。
这件事儿就此算是初定下来了,后来求亲跟下聘的事儿,自然也是行的很顺利。因着林宝珠如今同张秀娘以嫂妹相称,所以招娣也是以护国公府堂小姐的身份定的亲事。
三月初六,宜嫁娶。也是六子同招娣大喜的日子。虽然算不得是多么隆重,但因着张满囤跟林宝珠的面子,朝中也来了不少人,而兵营中许多兄弟也告假来热闹了一番。
原本不少人还纳闷张满囤跟六子果真是兄弟情深,明明发迹了,却依旧对乡下妇人情有独钟。尤其是六子,怎么着也算是个新起之秀,就连九卿家的千金也多少仰慕他呢,少年将军年纪轻轻便是五品官职,还愁日后没有通天的前程?
可偏生,让人惊掉大牙的是,突然就冒出一个乡下女子成了他的新婚妻子。
还没等人惊讶诧异够呢,却见张记各地的铺子都派了人前来祝贺,那一车车的贺礼早在大婚之日前一日就在国公府门前排开了。端是那稀罕的喜洋玩意儿,还有不少有钱都买不着,如今只是张记自己生产还未入市的物件,就看的多少金尊玉贵的闺阁小姐跟妇人眼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