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陈的教会果然是做慈善的专业户,他做的远远比我想的周到很多。
第一点,他在收了老太太的钱后,第一时间在警方和律师的双重保证下,签订了合约。其实本来警方是不用介入这种事情的。但是比起律师,老太太更加相信警察,特别是她所在地区的民警。主要是因为时常能看到民警,见过面的更加有信赖感。再加上老太太不识字,故而这次就请民警作为警方代表,作为第三者代表老太太签订合约。老太太信任人民警察,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这也算是人民警察的优良典范了吧。
在完全保护好老太太的权益不受损失后,神父陈将老太太接到了教区的孤老院。教区的孤老院有教区自己的医生和护士护理,比起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地卧床看电视,自然也是好了很多。神父陈这么做,一来是注意到老太太居住的环境太过简陋,卫生条件和治疗标准都不达标,另外因为老太太身体不好,只能一个人在家卧床看电视,甚是可怜。接到孤老院来,和其他老人互相交流,又能得到更好的免费治疗,对于老太太本人也是极好的,老太太本人也很接受、很感激。
接下来第三点,神父陈将基金的第二受益人定为了二蛋。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老太太是基金的第一受益人,基金所得的利益据大多数用于老太太的生活起居和治疗,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捐赠教育用于正常的修缮和维护。如果老太太百年,则二蛋成为第一受益人,老太太也就不用担心二蛋的日子过不下去。
神父陈曾经建议将二蛋接到教区来,算是给他一份工作。但是老太太本人不愿意。因为二蛋虽然一身的傻力气,但是电视剧看多了,那副草莽的痞气,实在是不适合在教区这种地方做事,还是在工地上做力气活更加适合。
这样,二蛋一家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教区也变相得到了资金援助,两全其美。
因为教区在隔壁的城市,故而二蛋和老太太就暂时分开住了。不过好在这傻家伙能够打理自己的生活,完全不用担心。
傍晚的时候,我带着一些熟菜去看望二蛋。敲开他家的门,我发现他正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月亮。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很是惬意的样子。
我开了灯,问道:“你怎么不开灯啊?”
“呵呵,在下觉得月光很美。”
这话若是约翰说出来,我还觉得正常。但是从这五大三粗一声匪气的中二少年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有点不搭调了。
我捂了捂鼻子说道:“你小子几天没洗澡了?怎么这么臭?”
“昨天刚洗的啊?”
“不会吧,昨天刚洗的今天还这么臭,跟搜了似的。”
二蛋笑了笑,挠了挠头:“其实说是洗澡,我就拿工地的冷水管子冲了冲。”
“没上肥皂吧?”
“那是,冲一冲盖盖味儿就够了。”
我真是对这家伙无语了。我把熟食放在桌上说道:“给你带了点吃的。”
谁知这家伙摇摇头:“不爱吃。”
“你应该没吃晚饭吧?”我看着我带来的熟食。有大红肠,有夫妻肺片,有拍黄瓜,有卤牛肉。这有荤有素的,又有蒜、又有辣,就算吃饱了看着也都想来两口的,这大个子竟然不爱吃?于是我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生鱼片,还有牛排。牛排最好是三成熟的。”
“嘿~”我不由得叹道,没想到这中二少年,这舌头倒是跟得上国际发展嘿。生鱼片,三成熟的牛肉,都是日本、西方这种流行的吃法。
反正我也没带这些,我就把熟菜随手放在桌上,没打开。没准他饿了的时候就吃了。
于是我坐下来,把老太太的情况跟二蛋说了,还把手机里排的照片和视频给他看。
谁知看完,二蛋竟然哭了!不仅如此,二蛋竟然一把跪在我的面前:“壮士!您对我家的大恩大德,我张虎永世不忘!只要是为了兄台,我哪怕是两肋插刀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也是拿二蛋无奈,学着他说道:“兄台言重了。”
随后我们又随便聊了聊,随着入夜,我越聊越累,但是二蛋越是越聊越兴奋。后来是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告辞回家了。
第二天,我抽空去探望了一下老太太。可是还没到教区,在离教区两条街外的一个地方,我遇到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这个人面容俊秀,看上去还有几分面熟。就是满脸胡渣、头发散乱,体态也发福了。穿的还算一般干净,但是身上散发出一股臭味,虽然和二蛋的那股馊味不能比,却也是很臭了。
“朋友,银盘子要不要?便宜点卖给你……”我一听口音,再仔细一看,我擦,竟然还是个外国乞丐!这是什么年头,国内的乞丐这么吃香了?连外国人都来抢生意了?
就在我愣在那里的时候,约翰从里面走了出来,拉住那个乞丐,不客气地说道:“走!回去!”约翰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憎恨。作为一个神职人员,我几乎没有看到过约翰有这种表情,一次都没有。
一看见是我,约翰才尴尬地笑道:“哦,是mr云啊。你是来看老太太的吧?老太太现在正在后院躺椅上晒太阳呢。”
我指着这个乞丐模样的人问道:“这是……”
谁知约翰当做没听见似的,拉着那个乞丐就往回走。我竟然看见这个乞丐被带进了教区的福利院!
先把这乞丐放在一边,我去看望了一下老太太。老太太换了个环境,有人说话了,也有人每天给她看护治疗,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听我说了二蛋的状况,老太太又乐又气:“二蛋这娃娃从小不爱干净。父母出事后为了挣钱,成天在工地上混,就更不爱干净了,你也不要在意。”
我是不在意,就随便跟老太太聊了两句。看见后面阴影里,刚才那个乞丐偷偷拿了什么东西藏在怀里,转身就走!
我惊了,难道这不仅仅是个乞丐,还是个小偷?我回想起刚才他给我兜售银盘子的场景。这样处境的人,是没有能力使用银盘子作为餐具的。这银盘子八成是从教会里偷出来的!而且,教会作为一个慈善组织,其实也不是很富裕。银盘子只有在跟耶稣有关的重大事项中才会拿出来使用的,平时都是用普通的器皿。这个人竟然偷东西偷到慈善组织头上来了!
我气氛不过,两句话告辞了老太太,立马跟上了那个乞丐。乞丐又溜了出去,把怀里藏着的东西交给了街边的一个人,换了一瓶烈酒。我仔细一看,竟然还是中国的二锅头!嘿!现在老外是越来越开眼了,俄罗斯的伏特加都看不上,喜欢中国的二锅头。
现场人赃俱获。我上前放手就把他擒住,转身对教区里喊道:“来人啊!有人偷教区东西啦!”
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似的,里面走出几个人,后面跟着约翰。几个人把乞丐从我手中接过,而约翰则是一把抢过手中的二锅头,摔在地上。约翰的表情气氛、狰狞,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约翰。约翰骂的毫不客气,一点都不像个神职人员:“喝!喝!喝!就知道喝!你的一生都毁在了酒上,你还喝!为了喝酒,你连老婆儿子都不要了!为了喝酒,你连教堂贡献给耶稣的神物也敢偷,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说着他对着这个乞丐拳打脚踢,满腔的怒意都发泄在拳头上。
众人拦住了约翰,强行把两人分开。
看见这一幕,我也是惊了。这还是我以前见到的约翰么?此时的约翰可以说完全失去理智了。我觉得没办法从他的口中掏出什么信息,于是就去找了他的师父——神父陈。
这扑克脸这次居然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而是惋惜。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你知道那个乞丐是谁吗?”
“谁?”
“老约翰。”
“老约翰?老约翰是谁?”
“就是约翰的爸爸。”
“约翰的爸爸?”我也惊了。不是说约翰的爸爸在英国,把他给抛下了么?
“约翰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父亲是个什么的样子?”
“年轻时风流、酗酒,喜欢拈花惹草。”我想想,是诶!这个乞丐的脸和约翰有那么一丝神似,怪不得我看得眼熟。而且老约翰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酒鬼,只是现在更严重了而已。
“老约翰因为脾气秉性很差,在英国也没有什么积蓄,混不下去了之后就偷渡来了中国。你别看他是英国人,换做几十年前可能中国在世界的眼里还是落后的,现今的中国可是富强的象征,满地流油。故而老约翰来找约翰投亲来了。”
“但是约翰似乎并不喜欢老约翰……”
“是的,相信你也看到了。老约翰没有上进心,酗酒,还偷窃。他的生活已经让他没有了自尊心,沦为一个落魄的乞丐。他现在唯一的人生追求就是喝酒,别无其他。”
我为老约翰感到可怜,更加为约翰感到可怜。没想到他心心念的父亲竟然只是如此。每一个孩子的心里,都有一个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更何况是约翰这种从小离开父亲,被母亲养大的单亲儿童,更是对父爱充满了向往。可是如今,老约翰却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又是失望、又是气氛。故而对老约翰拳打脚踢我也是能理解的。
就在说话的时候,有个人进来,没有打招呼就急急忙忙地对神父陈说道:“神父,约翰又在打老约翰了,你去看看吧,谁都劝不住啊~”
神父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来到约翰的门外,就看见一群人堵在门口,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进去劝阻,而约翰还在不停地暴揍老约翰!
我算了算,从神父陈的房间走到约翰的房间,从后院躲开教堂饶了大半圈,慢悠悠地走了一分半的时间。算上小童过来通知,如果当中没停手,约翰至少已经暴揍老约翰三分钟了!
“停手!”神父陈低喝一声。
可是没想到一直很听师傅话的约翰此次像是没听到似的,一边打,一边口中还在碎碎念:“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原本已经考评合格就能升级了,没想到你一来我的计划全部被你打乱了!不仅升职的机会被取消了,而且还天天受人的白眼。你每天偷东西出去卖,我为了给你擦屁股,赔了多少你知道么?就为了满足你的酒欲!十几年前,你丢下我们母子二人,毁了我的童年,如今你又回来,又想毁了我今后的人生么?!”
我从约翰的话语里,听出了深深的埋怨。这些埋怨,不是一两天就能形成的,而是约翰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语。我原以为,哪天约翰去英国寻亲,到时候父子相认,一副感人的情景。英国人,在众人心中就是绅士的模样,彬彬有礼。但是此时的老约翰,实在是跟我的想象相差甚远。可想而知小约翰心中的失望更甚于我!
旁人小声对神父陈说道:“刚刚评审会来了消息,说约翰虽然已经达到了升职的资质。可是他的心境还没有达到标准,这样的他很容易被恶魔蛊惑,所以此次升职的人员里没有他的名字。”
我知道,上次我陪着他的三次考核,最终没能帮助他升职,他很是懊悔。自此之后,他也是加倍努力,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如果上次是因为能力不足,还情有可原。那这次因为老约翰的出现,造成了对于约翰的很多负面评价。因为凭空出现的老约翰而坏了小约翰一直以来的努力,换我我也会很生气的。
“够了!”神父陈一把拉过已经打得满头大汗的约翰。打人都累得满头大汗了,可想而知被打的该有多惨。可是谁知老约翰完全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腰,一声不吭地悄悄走了出去……
神父陈严肃地看着约翰说道:“你这样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确实是没有资格成为一名神父,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替人缓解心结?”
约翰默不作声,他知道神父陈说的是对的。
神父陈说了两句,也不多言,扔下约翰自己思考,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我也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本来作为约翰的朋友,我是要开导一下这个小家伙的。可是看着他双眼充满血丝的样子,看样子还是需要他自己冷静下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