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当然还开着,因为距离晚餐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只是隔着餐厅外整面的落地玻璃窗,也能看到里面还在用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即使这样,我也没有一眼看到严封在哪里。
我脚步匆匆地推开门跑了进去,四下张望。
里面只有几桌我在外面的时候,就透过落地窗看到的情侣,初次之外,就是偶尔来回走动的服务生。
严封呢?
严封不在这里吗?
他如果不在这里……为什么也没有回去?
他不会是……
我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急,焦躁的感觉席卷了我,我本能地拉住一个路过我面前的服务生,慌慌张张地问道:“严、严封呢?他不在这儿吗?”
服务生突然被我拉住,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礼貌地用手指了指餐厅里的一处位置,朝我道:“严先生是吗?他订的位子在那边,我带您过去——”
我甚至没听完她的话,就径直奔向了那个被屏风稍微遮挡的地方。
严封一定是在那里的吧?
他肯定是在那里的!
他肯定没事的,肯定是我多想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可在跑到屏风后面,发现那个位置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一瞬间,我浑身都是冰凉的,像是在冷风里跑了太久,整个人都从里冷到外。
怎么会不在……不是说了,是这个位置么?
我呆呆地盯着那个空着的位置,只感觉自己担心的一切成真了,我情绪和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住了。
“你来了。”
低沉的男声从我身后传来,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瞬间笼住了我。
在道声音出现之后,我感觉到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了。
我听到自己鲜活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在猛烈地收缩着。
我感觉到适才那些恐惧和担忧,因为这一道声音而破碎消失。
我想要转身确认,却先被一双结实的手臂,从后面搂得紧紧的。
“白舒秋……”严封的声音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道:“我等到你了。”
我的眼眶顷刻间就湿润了,鼻翼翕动了两下,我张了张嘴,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你刚才跑到那里去了?我过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他把我又搂紧了些,“抽了根烟回来。”
他没有说等了我多久,也没有说有没有担心我会不会不来,只是告诉我,去抽了根烟回来。
我冰凉地手渐渐攀上他温热的大掌,然后抓住。
“怎么了?”严封发现了我的异样,疑惑地把我转过去,当看到我满脸的泪的时候,连忙一边用手给我擦眼泪,一边急急地问道:“怎么了白舒秋?你来之前有谁欺负你了?说啊,怎么了?”
他的手掌特别暖,擦在我脸上的时候,一下就把我在冬日的冷风中经受的寒冷一下驱散了。
我抓住他的手,摇摇头,主动走到餐桌旁坐下,道:“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严封瞥了我好几眼,虽然应该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哭的,但是总算也确认我刚才确实不是被谁欺负了哭的。
朝服务生招了招手,他睇着我:“你吃过了?”
那语气,似乎有诸多的不安在里面。
我也清楚他为什么会不安,既然我吃过晚饭了,就说明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来的。
实际上……我是没打算来。
可就在之前,不过只是没有来由的假设而已,我担惊受怕得不得了,不顾一切地也要冲过来。
我想我的心里,已经明白最终的答案了。
我害怕那么多事……
可在刚才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如果我因为害怕,因为担忧,因为恐惧过去,而选择了没有他的未来……
我会后悔的。
这种心情,和他一切安好的时候,我感觉不到,我以为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好好过下去的。
也许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你得在特别极端的情况下,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我点点头:“嗯,吃过了。”
忽然发现他还把我的手握着,放在餐桌上的。
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我往自己这边抽了抽,却被他反而握得更紧了。
我抬头,看到他不确定的神色,心却慢慢地回落和平复下来。
“但是,我可以陪你吃再吃一点的。”我冲他笑笑。
严封像是怔了一下,随后,他眼底的点点忐忑和不安,也终于消融了。
晚上,他没有回去他自己的房子,而是睡在了我这边。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他贴在我背后,胳膊环过我的腰,把我整个人揽在怀里。
他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我的手指,在我的手指上,有一颗原本五年前就应该戴上戒指,现在也终于戴上了。
严封是回来之后跟我求婚的,没有搞什么大庭广众单膝下跪什么的,也没有摆一地蜡烛和花。
我跟他早过了像孩子般追求浪漫的时候了。
浪漫是给别人看的,喜欢不喜欢,幸福不幸福,却是自己知道的。
“下个月初……带你见见我妈。”他在我身后,淡淡地道,声音距离我很近很近,近得让我感觉到踏实。
“你妈妈在国外是吧?”我抓住他的手掌,手指细细地划过他掌心的纹路,像是在做描线的游戏一样,“你爸爸和你妈妈不是在一个地方吗?”
不然为什么他只说去见他妈妈。
严封忽然把我又搂紧了些,嘴唇贴着我脖子,嗓音低了些:“我爸五年前就过世了,我妈自己一个人在国外生活。”
我愣住了,五年前……那岂不就是……
我想要转过头看看他,却被他抱着动弹不得。
他在我脖颈间重重地呼吸了几下,才道:“之前我离开你,急着回去的时候,就是因为我爸的事来得突然,我妈当时整个人都没注意了,家里的公司也乱了套,我不得不赶紧回去……”
我才明白,原来他当时走得那么急,是因为父亲的去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对那时才刚刚大学毕业的严封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那时,也就比一般的男生成熟一些而已,但说到底,和那些成天打游戏打篮球的大男生,没什么两样。
而那时,他家里的、公司的那么多繁杂的事务,可想而知,当时严封回来,却发现孩子没了,我又和别的男人一起出现时……他是什么样感受。
我摸摸他的手,安抚地道:“严封……”
他不论是当时还是回国之后,都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
我忽然很心疼他。
严封没有吭声,但圈着我的手臂,终于松了些。
我转过身去,回抱住他。
我们两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很久,就像是两条相濡以沫的鱼一样。
“白舒秋……”他终于抬起头,用手捧住我的脸,黑眸仔细地盯住我,认真地道:“今后,我们好好的,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好到让你不用再为以前的事难过。”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因为他,我失去了原本的家庭,但也看清了所有的真相。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伤害和难过,是肯定的。
但他的话还是让我心头一阵阵柔软下来。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凑了过来,我没有闪躲,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吻得很慢,很温柔,没有情欲掺杂在里面,与其说这是一个吻,倒不如说这是一个抚慰。
这一晚,大概是我从来到这里,睡的最好最沉的一次。
月初的时候,我和他飞往国外,去见他的妈妈。
一位很保养得宜的中年妇女,面善,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她似乎是不知道我和严封曾经的那些事,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她曾经很希望严封和舒夏在一起的事。
我本来以为我和她见面,因为以前的事,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尴尬的。
所以,这样的见面,让我挺意外的。
聊着聊着,严封手机响了,好像是工作上的事,他接了电话出去了,留下我和他妈妈单独相处。
他妈妈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变了些:“你就是他大学时,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吧?”
我很诧异,他妈妈为什么会连这个都知道。
“他那时就跟我们聊过你了,说很喜欢你,今后要娶你。”他妈妈笑着摇了摇头:“当时我和他爸本来是希望他接受公司的事之后,再从合适的女孩里面选的,但是他的态度太坚决了,以至于,我和他爸都觉得,毕业之后,他会和你立刻结婚。”
顿了顿,他妈妈继续说道:“所以当他处理完他爸爸的之后赶着回去了一趟,我以为他会把你带回来,可是没有……后来我就自己找人查了查,所以我一度很讨厌你,毕竟谁的孩子不是爸妈的心头宝呢?”
我的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你不用怕……后面的事,他也都一五一十跟我讲清楚了,其实如果他爸没有去世,我可能真的会阻挠你们两,但是这么多年了,很多问题,我也想通了。”
他妈妈冲我笑了笑,很平和地道:“现在,只要他和你都好好的,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会要求太多了,人生无常,把握当下就好。”
严封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丝毫不知道我和他妈妈在他离开的时候,还聊了什么。
见过他妈妈之后,婚礼的事,也很快就提上日程了。
所有的事,包括婚纱的定制,都是他在做,全程没让我插手。
他总说我现在怀着孩子,要多休息,但是我只觉得自己休息得肥肉都长起来了,连肚子,都大了好几圈了。
别孩子还没长得这么快,自己的游泳圈,倒先长上了。
为此,我跟他唠叨了好几次了,直到他陪我去做产检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肚子长得这么快。
“双胞胎?!”我跟徐颖网络视频的时候,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叫了起来:“天呐!你怀的是双胞胎?!白舒秋,你现在庆幸不庆幸,啊!得亏当初你没做啊!是不!”
我摸着肚子,不得不承认徐颖的话。
双胞胎,似乎是上天连之前的那个孩子,一起都补给了我。
虽然今后的孕期,可能会更辛苦,但这值得。
聊的晚了,严封从书房出来,眼神示意我也该适可而止了,我只好跟徐颖说了再见,关了电脑。
他一把将我捞过去,小心地没有压到我肚子,低头睨着我:“不看你的话,还打算聊多久?”
我笑着蹭蹭他:“没有没有,本来也打算关了的。”
“白舒秋,你觉得我会信?”他睇了我一眼,摸了摸我头发,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柔声道:“该睡了。”
再往后,孩子出生了,虽然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可是两个孩子,还是不免让我手忙脚乱的。
严封这个当爸爸的,虽然在我孕期特意去系统学过照顾孩子,可是真刀真枪地上阵,一开始也不免有些混乱。
不过……这样的生活,倒也热闹。
有时候我在想,人生中坏的事,好的事,真的就那么泾渭分明吗?
我和严封绕了一个大圈子,中间整整错过了五年的时光。
但最终,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我们彼此都在失去,也在得到。
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衡量的,它们都是属于特定时间里,你所特定的经历。
我想我没有办法再回头,去计算什么,去计较什么。
活在当下,把握眼前能看到、能感受到的幸福,就足够了。
我想,这就是我最是完美、最是圆满的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