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月似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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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长点记性

此后几天,许佛纶仍旧住在康公馆里,和康秉钦同进同出,俨然像密不可分的夫妻。

时间一长,难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康秉钦对小花园里的人约束得很严,倒是没有多嘴的,只是防不住时常来探病的周曼蘅。

她身边的老妈妈和康家上下都很熟悉,言谈之间,免不得听说康秉钦和许佛纶的消息。

况且,周曼蘅向来唯陶和贞的命令是从,总得据实相告。

出殡那日,陶和贞是看见了许佛纶的。

当时人多眼杂,她也不能发脾气,何况连林家的人都能容忍,又怎么会容不下个女人,听之任之。

深夜,康秉钦来看她,她委婉地和他提起,他不哼不哈的,就知道有他的小九九。

只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许佛纶还在公馆里住着。

这回,陶和贞确实被气着了。

晚上汽车从公署回来,就被拦在了公馆外面。

老管家躬身在车门前交代,“大太太说了,如今北平时局不安定,总有外人进家门,难免担心六少爷的安危。”

许佛纶坐在汽车里,膝盖上摊着各式各样的文件,没抬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康秉钦斜靠在椅背上,偶尔会低声和她讨论些事情。

老管家弯着腰在车边站着,时间长了,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佛纶不是外人。”

直到老管家脸色发白时,他终于开口,“开车。”

老头儿很固执,始终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眼看着康秉钦就要发火,司机吓得不知所措,“少,少爷……”

“康秉钦——”

许佛纶的手伸过来,盖住他的手背,状似叹息,“想过娶我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事情?

他皱眉,“我……”

“不管你有没有想过,”她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好像很避讳他的答案,“都不要再为了我,和你妈争吵了。”

如今关系未明,已经这样水火不容。

她笑着,将身边的门推开,下车,“康管家,麻烦给许公馆打个电话,让人来接我。”

老管家侧身让路,“好的,许小姐,若是您不方便,康家也可以派车送您。”

“方便,谢谢。”

她关车门时,顺便对车里的人飞了个吻,“康秉钦,明天见!”

汽车迟迟没有动静。

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后来,康秉钦下车,慢悠悠地踱到老管家身边,低头哂笑。

还没开口,老头儿已经两腿发软,“六少爷,我只是奉命行事!”

康秉钦伸手搭上他的肩,轻轻地,敲了敲,“既然家里不安全,我就先不回来了,也省的妈妈成天为我操心。”

“六少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没人再敢忤逆他。

康家的下人围聚在大门前,敛气屏声,汗流浃背。

他拉过许佛纶的手,将她放进车里,阖上车门再扽下司机,调转车头,离开康公馆。

一气呵成。

任何人都拦不住,也不敢拦。

“你要带我去哪儿?”

“六国饭店。”

直到坐在房间里,他的怒气似乎才有平息的势头。

“康秉钦——”

许佛纶推开阳台的门,将玫瑰花随意清理到梳妆台上,手脚敏捷地跳上桌面坐着,俯身笑看他的眼睛。

她颈下的项链在高耸的睡裙间跳挞,隐晦的暗处,拥雪成峰。

他安静地回望着她,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欲。

或许有,或许没有。

他长时间不说话,许佛纶只好妥协,耸了耸肩,“以后怎么办?”

她能真的把他从康家拐出来,据为己有吗?

他晃晃腿,懒散地坐在椅子里,“你想怎么办?”

她想的,刚才问过了。

如今再说一遍吗,大概已经没勇气了。

许佛纶从桌子上跳下来,“没想法,听你的,我困了,晚安。”

阳台的推门,窄窄的一道,她很轻松地进出。

康秉钦看着她的身影卧在床上,心烦意乱。

他在心里画地为牢,远远地看着她来来往往,如果离得近了,再生硬地将她推开。

时间长了,控制成了习惯,他始终不以为意。

可是如今低头看看,满手鲜血,是自己的还是她的,早已经分不清了。

难得被这些念头驱使,康秉钦索性在西城租了三进的四合院,聊作安身。

当小报对这件事做无端揣测之时,许佛纶已经坐在院子里喝茶,玉妈很喜欢这里,分派起下人来,井井有条。

“康六儿这是,金屋藏娇,他人呢?”

“公署有事,你等他会。”

四合院的头位客人就是康馥佩。

“哪个等他?”她背着手前后溜达一圈,啧舌,“康六儿平时跟阴面鬼儿似的,冷不丁疼你,看得我都眼热,你们俩……”

许佛纶看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哼笑,“你想多了。”

康馥佩泄气,伸长了手够树上的枇杷,“我以为你要给我当嫂子了,康六儿可真沉得住气,哎,男人是不是都这个烦人样?”

许佛纶笑,“你说哪个男人?”

她嘟嘟囔囔,“你也烦人。”

许佛纶摇摇头,“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就让人娶你,回头要紧时候气力不足,你是不是又得说人烦!”

康馥佩羞愤难当,拿枇杷扔她,“你个猴顶灯的臭丫头!”

许佛纶左躲右闪,“有功夫照顾他去,恼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娶你。”

一句玩笑话,康馥佩却怏怏地住了手,“自从我把他救出来就一直没见过,不知道伤势,听说他的眼睛在军法司都快要被打瞎了,今天虽说约好了,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许佛纶纳闷,“汪铎不养在你们医院里?”

康馥佩摇头,“那憨子不愿意我给他费那么大劲儿,随便找个偏僻的小院住下了,我曾去过两回都没看到人,大概是不好意思。”

“怎么又找你了?”

“把信塞在这小东西的课本里,给我送来了。”

她指了指,在廊上和小姑娘们玩的小男孩,“我今天要不是说带他买书,妈妈才不会放我出门,回头你把孩子给我大嫂送去,省得她又数落我这个当姑姑的,为老不尊。”

许佛纶笑起来。

玉妈从前院来,“七小姐,您有啥个事情快些忙去,康公馆里派人来了,要接小少爷的。”

“坏了,是妈妈身边的老妈子,看到我就麻烦了。”

康馥佩如临大敌,“佛纶,后门在哪,快让我走!”

许佛纶被她拉着走了两步,她又停下了,“不行,万一她们堵在后门,我还是跳墙吧!”

“没有没。”

许佛纶啼笑皆非,好好的姑娘被逼成什么样了?

康馥佩顾不得她劝,招手叫小姑娘们拿梯子来翻墙头。

亏得今天穿了长裤,她坐在墙头上拨弄头发,“大恩不言谢,有时间咱们出去逛街,我请你吃饭,哎呀——”

她从墙头上翻下去,许佛纶正担心她有没有磕碰着,就听着她愉快的声音隔墙传进来,“孩子归你啦,走了啊!”

康馥佩倒是走得潇洒自在。

小姑娘们将梯子搬开,康家的老妈子就已经进门来领孩子了,见了面勉强笑笑,拉了人就往外走。

小孩子玩性大,攥了院子里小姑娘的手不愿意撒开。

老妈子火急火燎的,也不敢埋怨,一个劲儿地劝。

小男孩听不进话,嘴一撇哭上了。

玉妈心疼小娃娃哭闹,赶紧上前劝,老妈子满脸的不耐烦,躲躲闪闪,还将玉妈碰了个趔趄。

院子里的小姑娘住在许公馆哪里没受过这样的气,瞬间就将人给围了。

老妈子见势不对,疾言厉色,“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翘枝笑笑,“这又不是康公馆,您可别倒打一耙。”

老妈子被孩子哭得心火旺,口不择言,“院子是我们六少爷买的,康家的产业,若说收也就收了,哪里轮到你们这群见不得人的说半句话。”

小姑娘脾气大,捋袖子就瞪眼睛。

“翘枝——”

许佛纶挥挥手,“给人送出去,别慢待了。”

她无意跟人争口舌之快,大热天,何苦来的?

小男孩又哭又闹,小圆脸憋得通红,说话都使不上力,“不走就不走,我要等六叔回来,我要和许阿姨玩!”

老妈子急的没有办法,连哄带劝,最后不得不吓唬他,“小少爷,她们都不是好人,会变成老妖精把你吃掉!”

许佛纶支着耳朵,正准备听她怎么个不好法,结果就这么糊弄人的一句,实在无趣。

小姑娘们互相看了看,纷纷捂着嘴笑起来。

她们发笑,小孩子更不怕了,猛地挣脱她的手,依偎到翘枝身边,“你骗人,她们是好人,不是妖怪!”

老妈子觉得丢面子,跺了跺脚,上前拉他,“小少爷年纪小,不认得她们的真面目,不是妖怪怎么到处勾引男人,就把小少爷的六叔祸害了。”

翘枝把孩子藏身后面,“老妈妈,话可别说的这么难听,回头康长官回来了,咱都不好看!”

被年轻的小丫头数落,老妈子恼羞成怒,“你们自己做得,别人说不得,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窝子小娼妇!”

翘枝瞪眼睛,“老东西,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们,土匪床上爬过的下贱东西,满北平的爷们儿都招过了,又来祸害我家六少爷。”

老妈子一把拉过小孩子,“小少爷,我们走,别叫脏气污了您!”

“站那!”

许佛纶从石桌边起身,慢悠悠地走过来,示意翘枝把孩子抱走。

四面楚歌。

老妈子吓的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许佛纶笑笑,从小姑娘手里接过手枪,“不干什么,看你年纪大了,给你长点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