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月似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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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想要什么

许佛纶穿晨缕的时候,发现了上面的凤凰成了粉红纹,她准备丢了这件,可再凝神看过去,依然是匀称的象牙色。

眼睛又不好了。

楼下,玉妈领着两个小姑娘在厨房里忙碌早饭,还要抽空应付一早登门的客人。

“韩秘书?”

韩嘉儒从沙发里起身,“许小姐,早!”

她坐下,“今天是周日,而且刚过六点半,韩秘书这么早?”

韩嘉儒说,“我来接总长,有些要紧的事,打扰许小姐了。”

“要紧的事?”许佛纶端着咖啡杯,笑语嫣然,“袁二小姐的生日,也算得上很要紧了。”

韩嘉儒没再开口。

许佛纶似笑非笑,“自己上去叫人啊。”

他站在那里,局促不安。

康秉钦的脾气阴晴不定,就算是身边的秘书平常再谨小慎微,也时时心惊胆战,别说现在这样的场景,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韩嘉儒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颇有倔强不屈的意思。

许佛纶也没让他,慢吞吞地喝咖啡,“袁二小姐除了让你给他当秘书,保护他的安全,还有别的任务吗?”

他显得很为难,“许小姐,这……”

她好似无意深究,捧着下巴掂量,“明天我也送个人去公署,照顾咱们康总长饮食起居,嘘寒问暖,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女人吃醋较劲的方式,真是五花八门。

韩嘉儒如临大敌,“许小姐,这不太合适吧?”

“合不合适,你说了算么?”看着韩嘉儒眼睛里隐忍的怒气,她唇角微弯,“开个玩笑,别当真。”

韩嘉儒悬在嗓眼的心还没放回去,又被她一把攥紧,“你喜欢袁二小姐?”

许佛纶直视着他的怒气,不甘,羞愧和手足无措。

韩嘉儒急促地喘息。

“她知道么?”

他不答。

“他知道吗?”

他仍旧不答。

这个骨瘦如柴的女人,久病不愈奄奄一息,可不过几句笑谈,就能轻而易举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他憎恶也畏惧。

“佛纶——”

康秉钦仅着晨缕,从楼上下来,无视韩嘉儒的毕恭毕敬,径直坐到许佛纶身边,“好点了?”

他唯恐她身体不适,将手臂垫在她背后。

韩嘉儒的目光很快挪开。

许佛纶就着晾温的水,大把地吞药片,“还可以。”

她痛苦地皱眉头,他就靠得近些,抚摸她的背替她顺气,再摸摸她的头,权当安慰和鼓励。

完全是照顾孩子的作派。

韩嘉儒看着古怪,替袁蕴君的不值得根本无处发泄。

“吃早饭,韩秘书一起?”

许佛纶放下空水杯,笑眯眯地招呼他,完全无视了身边举足轻重的神明。

康秉钦毫不在意,握住她的手拉她起身,带着进花园里散步,“刚吃完药,半个小时之后再吃饭。”

她不答应也不抗拒,借着他的力慢慢地走,后来他扶她坐在秋千上,给她篦头。

病重两个月,吃了无数的药片汤水,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尽管他已经控制住力道,手臂上仍然缠了无数。

康秉钦蹲身,一根一根捡起来,包进手帕里,递给等候的小姑娘。

花园的卫兵和仆佣和往常一样,纷纷侧目,他很快把许佛纶抱进怀里,在清晨的小道上缓步徐行,走完剩下的路。

湖里的一双天鹅游过来,互相啄了啄毛,又离开了。

在这里,他抱着她多停留了会,唇边有极浅的笑意。

韩嘉儒不远不近地跟着,吃惊,记恨还有艳羡。

“你这是在做无用功。”

饭桌上,她冷不丁开口,说的是头发,可另外两个男人都听出了别的意思。

康秉钦拎起手绢擦她嘴边的果酱,“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

诱哄的意味很浓。

小姑娘红了脸,男人红了眼。

许佛纶不愿意搭理他,把目光投向韩嘉儒,“韩秘书,有话要对我说?”

这下连康秉钦都感兴趣起来。

韩嘉儒硬着头皮开口,“今天是二小姐生日,如果许小姐方便,是否能按时出席宴会?”

“好啊。”

热闹的地方,她已经两个月没有再出现,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报对她的揣测不堪入目,再不出现,事态真的要不可遏制了。

她已经错过了庞鸾的婚礼,怎么再能错过袁家的热闹?

许佛纶转脸,“康长官,同意吗?”

“随你。”

康秉钦将吹温的水喂她喝了两口,自己将剩下的解决,“上来,换衣服。”

卧室,是禁地。

窗帘低低地垂着,通臂巨蜡纵跳着火光,康秉钦将她的晨缕解开,迎面的穿衣镜里,赤裸的女人只穿了件义乳。

许佛纶看了看那些连烛光也羞于照拂的地方,“康秉钦?”

“嗯。”

他给她挑了件杏黄的旗袍,大朵的牡丹花,富贵雍容。

“你看看我,”她握住了他的手,抬起眼睛,再不见潋滟水光,“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瘦骨,以及斑驳的疤痕,所有的旖旎都化成了片片利刃,反复凌迟着他的心。

他给她穿衣服,系盘扣,然后说,“我喜欢你的身体。”

她的风骨,世间绝佳的美物。

许佛纶笑起来,“不想要么?”

“想要。”

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他的欲望,以及野心,“可是佛纶,你比这些都重要。”

多么让人陶醉的情话。

可说这句情话的男人,在两个小时候之后,又和他的心上人温柔缱绻去了。

许佛纶摇了摇酒杯,抿了一口,几句寒暄,早晨康秉钦说了什么,悉数都忘了。

毕竟听听就好,在耳边,再也进不了心了。

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交际和应酬上,身边丰腴的女人是新任军法司马司长的太太,“好久不见许小姐,只晓得生病了,可没想到瘦成了这个样子,心疼的我都不敢认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尖细,引得一众女眷纷纷围过来,好似今天的主角姓许一样。

许佛纶说笑了几句,数个女人瞬间笑得花枝乱颤,她趁势举起杯子遥遥地敬给二楼的寿星,以及她身边的男人。

此时那里,林祖晋要离开,被袁蕴君一把握住了手臂,“今天说好了陪我,这是要去哪儿?”

他再不甘心,也不敢在寿星的老子面前造次,只顺势从侍者手里取了杯果汁换下她手中酒杯,“怕你喝多了头疼,守着你,我舍不得去别的地方。”

袁蕴君羞涩地笑了。

林祖晋却恨不得除她而后快。

二楼上人心叵测,一楼的小客厅也是云波诡谲。

军法司新任的马司长满面恐惧,撑着沙发扶手要给康秉钦跪下,“康总长,求您高抬贵手,饶我狗命,饶我狗命!”

小客厅偏僻,远离喧闹,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许佛纶走进来,双手从背后缠住康秉钦的脖颈,“秉钦,你怎么不出去陪人家,酒喝多了,我的头好疼呐!”

她撒着娇,却行的是另一番动作,手腕上的小坤包滑进沙发里,包口未扣,掉出几张照片。

马司长看了如临大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总长……”

照片上是他还在陇南时借禁烟禁毒之名索取贿赂的场景,后面几张是马太太娘家的船私运膏子烟土,这样的数量早够他枪毙个百十回,害怕也是无可厚非。

许佛纶忙掩唇,“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吓死人了,尽早烧掉的好。”

她拿起桌几上的火柴,一张张点燃了,投进烟灰缸里,对面的高官老爷早吓的成了滩烂泥。

照片烧干净,他恨不得扑过来叫康秉钦祖宗,千恩万谢,跌跌撞撞逃走了。

“我以为,你今天会杀了他。”

她养病的两个月,他也在养病。

北面不断地挑衅,他始终不肯出兵,反倒在许公馆里吃茶看报,逍遥度日。

如果不是有次碰巧看到他的文件夹里四张画像,她都以为他早把父兄的仇抛之脑后了。

他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只为绝地反击。

上一任的军法司司长,在授衔典礼上,被刺杀于林鸿全的眼皮底下。

这一任的马司长,和他一样,都是掺和进康兆复和康秉铭被刺的命案里,但一个杀,一个留。

“杀了他,多简单。”康秉钦将她拉到腿上坐着,他的手伸进她的旗袍里,覆在她的大腿上,“用这个,眨眼之间。”

一把手枪,出现在他手里。

许佛纶笑笑,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

他摸了摸她发凉的手臂,试图给她取暖,“处理掉他,你觉得痛快,但太过于轻松,始终没有尽兴。”

所以如今这个,他不打算故技重施,那么又是做的什么打算?

康秉钦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循循善诱,“把他培养成属于你的忠诚的狗,让他去撕咬旧主子,会不会觉得更痛快?”

笼络人心,七分利益,三分恐惧。

她给了利,他恰恰是余下的三分,他们相得益彰,是最融洽的伙伴。

只是美中不足,这把枪,他并不满意。

“佛纶。”

她转头看他。

他叹息一声,“我在你身边,怕什么?”

她笑笑,“我需要自保。”

“不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痴迷地亲吻,“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

他不解。

许佛纶笑说,“我讨好你也在利用你,等你高兴时,我从你身上获取的利益就会更多,当然如果某一天你决定收回这项权利,这把枪就是我最后的防身武器。”

他问,你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失去的太多,一件件都要讨回来的。”

康秉钦笑着,俯身过来慢慢亲吻她的嘴唇。

阴和阳,强势和娇柔,相得益彰。

可谁也不知道,两颗心始终隔了炎凉的尘世,相近无相亲。

他把誓言喂进她的口中,“尽管来拿。”

哪怕,是他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