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深宫之罪妃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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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绊子

皇帝“哦”了一声,淡淡道:“这是熙贵妃的荣耀,也是齐氏一门的荣耀。连你都贺喜,那朝中百官,想是都去了吧。”

窦武不假思索道:“皇上皇恩浩荡,齐府宾客盈门,应接不暇。”

窦武觑着皇帝神色,小心翼翼道,“本来陈蕃大人还和微臣玩笑,说这么多人怕是要踏烂了齐府的门槛,想来齐大学士思虑周详又见多识广,一早命人换了紫檀木的门槛。”

皇帝素来知道窦武与皇后裴氏家中长辈,一向最支持中宫,自然看不惯熙贵妃的父亲齐斌新贵得宠,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紫檀木虽然名贵,但也不算稀罕东西。”

窦武越发笑容可掬,“微臣也是这么想,只是今日和内务府主事钱大人闲话,钱大人说这两年紫檀短缺,两广与云南皆无所出,只有南洋小国略有所献,漂洋过海过来,所费不下万金。更难得的是齐大学士府上所用的紫檀,入水不沉,齐大学士深以为傲,约了百官同赏,臣也是大开眼界。”

皇帝笑着饮了口茶水,唤过子歇道:“朕记得,齐斌府上所用的紫檀……”

皇上似乎思索,只看了子歇一眼。子歇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伺候在殿角的小太监李玉已经抢着道:“回皇上的话,齐大人府上所用的紫檀是前两日皇上赏的,为着事多,皇上交代了王公公,王公公嘱咐奴才去内务府办的。”

子歇回转神来,忙拍了拍脑袋,“皇上,瞧奴才这记性,居然浑忘了。”

子歇忙跪下道:“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并不看他,只道:“你入宫当差日子不短了,但也要不得处理的事情太繁杂,忘了也是有的。起来吧。”

子歇松了口气,赶紧谢恩爬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窦武微笑道:“原来是皇上赏的,这是天大的恩典,自然该百官同庆。”

他略略思忖,“皇后册封以来,臣一直未向皇后请安,心中惭愧。还盼年节下百官进贺时,可以亲自向皇后娘娘问安。”

皇帝道:“那有什么难的?到时朕许你亲自向皇后问安便是。”

窦武再度欠身,“臣谢皇上隆恩。皇后娘娘是先帝亲赐皇上为嫡出,皇后娘娘出身于名门宦家,世代簪缨,裴凌兆更是朝中重臣。臣敬慕娘娘仁慈宽厚,才德出众,能得皇上允许亲自向娘娘问安,乃是臣无上荣耀。”

皇帝微微正色,“你的意思朕明白。皇后乃后宫之主,执掌凤印,朕自然敬爱皇后,不会因宠偏私。”

窦武肃然道:“臣听闻两宋与前明后宫弭乱,宠妾凌驾皇后之举屡屡发生,导致后宫风纪无存,甚至有些宠妃怂恿皇上废后新立,影响前朝安定。皇上英明,微臣欣慰之至。”

窦武望着皇帝案上厚厚一沓奏折,关切道,“先帝在时勤于朝政,每日批折不下七个时辰。皇上得先帝之风,朝政虽然要紧,也请皇上万万保养龙体,切勿伤身。”

皇帝略有感激之色,“窦武对朕,亦臣亦师。将来朕的皇子,也要请你为师,好生教导。”

窦武诚惶诚恐,“微臣多谢皇上垂爱。天色不早,微臣先告退了。”

皇帝道:“御驰,好生送窦武大人出去。”

御驰忙跟着窦武出去了。皇帝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笑意,十分温和的样子,眼中却殊无笑色,取过毛笔饱蘸了墨汁,口中道:“子歇,你是朕跟前的总管太监,事无大小都要照管清楚,总有疏漏的地方。有些差事,你便多交予御驰去办吧。”

子歇心头一凉,膝盖都有些软了,只支撑着陪笑道:“奴才遵旨。”

皇帝埋首寄书,“出去吧,不用在朕跟前了。”

子歇诺诺推出去,脚步声极轻,生怕再惊扰了皇帝。出了麒麟殿,子歇才发觉脖子后头全是冷汗,脚底一软,坐倒在了汉白玉石阶上。

门口的小太监忙殷勤过来扶道:“总管快起来,秋夜里石头凉,凉着了您就罪过了。”

子歇硬生生甩开小太监的手,远远望见御驰送了窦武回来,恨恨骂小太监道:“王八羔子,也敢到我跟前来耍机灵了!”

跟在他后头的御驰知道他是指桑骂槐,指着自己,也不敢回嘴,忙缩了头回去。子歇正站着,皇帝的声音已经从里头传出来,“去长信宫。”子歇一骨碌站起来,用尽了嗓子眼里的力气,大声道:“皇上起驾啦——”

太后站在永乐宫廊下,看着芷若姑姑指挥着几个宫人将花房送来的数十盆“黄鹤翎”与“紫霞杯”摆放得错落有致。彼时正黄昏时分,流霞满天如散开一匹上好的锦绣,映着这数十盆黄菊与紫菊,亦觉流光溢彩。

芷若笑吟吟过来道:“永乐宫的院子敞亮了许多。若是在从前的宫里,这几十盆菊花一摆,脚都没处放了。”

她见太后欢喜,愈发道:“也是皇上的孝心,那日携了皇后亲自来请您移宫。如今有什么好的都先尽着您用。连花房开得最好的紫菊,也都送来了您这里。”

太后微笑颔首,扶着芷若的手走到阶下,细细欣赏那一盆盆开得如瀑流泻的花朵“如此,也算哀家没白疼了皇帝。只不过那日虽然是皇帝和皇后来请,可这背后的功劳,哀家知道是谁。”

“太后是说丽妃?”太后拈起一朵菊花仔细看了片刻,“颜色多正的花儿,和黄金似的,可惜了,还没开出劲儿来。”

芷若笑道:“有您爱护调教,要开花不是一闪儿的事。”

“这也急不得。满园子的花,前面的花骨朵开着,后面的也急不来。由着天时地利吧。”

太后松开拈花的手指,拍了拍道:“皇上只给她一个妃位,是可惜了。依着哀家的心思,怎么也该是贵妃。”

芷若取了绢子替太后抹了抹手,“有福气的,自然不在这一时上看重位份。往后的时间长着呢。”

太后颔首道:“那方氏是会讨人喜欢。有时候跟着皇后来哀家这里请安,规矩也一点不差。”

芷若思忖着道:“照规矩是该晨昏定省的,但皇后和嫔妃们,也不过三五日才来一次。这……”

太后一副从然淡然,看着天际晚霞弥散如锦,缓缓道:“哀家住在这永乐宫里,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一日来两次也好,三五日来一次也罢,都不是要紧事。要紧的是哀家的眼睛还看着后宫,太后这个位子原不是管家老婆子,不必事事参与介入,大事上点拨着不错就是了。这样,才是真正的权柄不旁落,也省得讨人嫌。”

芷若这才笑道:“太后的用心,奴婢实在不及。”

夜来的长信宫格外静谧,明黄色流云百蝠熟罗帐如流水静静蜿蜒地下,便笼出一个小小天地,由得裴萱伏在皇帝肩上,细细拨着皇帝明黄寝衣上的金粒纽子,只是含笑不语。皇帝本无睡意,便笑:“皇后一向端庄持重,怎么突然对朕这么亲昵起来了?”

裴萱轻笑道:“皇上只看见臣妾端庄持重,就不见臣妾也很依赖皇上么。”

皇帝望着帐顶,嘴角含了薄薄一缕笑意,“皇后在后宫一力独断,为朕分忧,朕很高兴。不过见惯皇后的正室样子,小儿女模样倒是难得了。”

皇后默然片刻,盈然笑道:“后宫小儿女情肠多了,难免争风吃醋的小心眼儿多些。臣妾若再不持重,岂不失了偏颇,叫人笑话。”她停一停,小心觑着皇帝道,“皇上的意思,是嫌臣妾今早提议让丽妃居住月室殿是有些失当了。”

皇帝略略含了一丝笑影,松开被裴萱倚着的肩膀,“皇后是六宫之主,后宫的事自然应当由皇后决断。皇后的提议,朕自然不会不准的。”

裴萱心头微微一惊,不免含了几分委屈,“皇上这样说,真是低估了臣妾了。难道臣妾跟随了皇上这些年,还会如几位修仪一般不懂事,只晓得争风吃醋。臣妾不过是以为,皇上近日抬举熙贵妃,自然是恩宠有加,熙贵妃贤淑安静,也受得起皇上这点眷顾。只是丽妃才刚刚得宠,侍寝不过一次,也没有诞下龙胎,臣妾唯恐后宫中议论四起,再找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等她心气平伏些许,皇上再好好赏赐她给她些恩典就是了。”

皇帝伸手抚了抚皇后的头发,“皇后思虑周详。”

裴萱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揽住皇帝的手臂,笑意盈盈,“臣妾的愚见,怎么比得上皇上的圣明。”

隐隐有风吹进,帐外的仙鹤衔芝紫铜烛台上烛火微微晃了一晃,映着拂动的帐幔,如水波颤颤,明定。皇帝的脸色落着若明若暗的光影,有些飘浮不定,他的笑影淡得如天际薄薄的浮云,低下头看着裴萱,“朕嘱咐了内务府,用心布置你的长信宫,你可还满意么?”

裴萱笑意深绽,仿佛烛火上爆出的一朵明艳的烛花,“

皇上在后宫的第一夜是留在臣妾宫中,便是对臣妾最大的用心与恩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