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瑾坐回座位,抬眼,便见左下侧坐着一位宫装丽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打扮很是雅致温婉,面容上与景宁侯夫人有五分相似,看着也像是和煦的样子,只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刚才的一番机锋告诉人们,这位如妃娘娘远没有她表现出来那么可亲。
就听这位如妃娘娘说道:“听说皇后姐姐要举行灯会,本宫也特意来凑个热闹,各位夫人可不要嫌弃本宫才是。”
景宁侯夫人,也就是如妃之母笑呵呵地说道:“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妇们巴不得常常见娘娘的玉颜呢!”
人家母女,当然是要捧场的!周梓瑾奇怪的是,皇后的娘家,也就是林国公府的女眷照说也来了,为何刚才没有附和皇后娘娘的话呢?
如妃听了这话,看着景宁侯府夫人带着孺慕之情,带了几分真正的和煦,说道:“侯夫人最近身体可好?”
深宫里面,纵然是母女,也必要讲究品级的,在这样的场合,连一声母亲都不能叫的。景宁侯夫人听了这话,也是眼眶发热,“多谢娘娘挂记,臣妇身体还好,就是牵挂娘娘!”
皇后看着殿中这一对母女俨然把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元宵晚宴当作了母女会面了,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冷笑一声说道:“如妃要是想和侯夫人畅叙母女之情,可以再等会儿,别让这么多的夫人饿着肚子才是。”
如妃莞尔一笑,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是妹妹的不是,妹妹一见到家人便抑制不住亲近,比不得姐姐的稳重,让各位夫人见笑了!”
众人听了这话,把头低的不能再低,恨不得把眼前的茶水盯出一朵花出来。这是明晃晃地讽刺皇后和娘家不亲了!
皇后纵然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她的确是个冷淡性子,的确和娘家女眷有些分歧,而且,甫一进殿的时候也的确没问候家人,这也是有目共睹的,现在补救也晚了。
一比一,如妃扳回了刚才丢失了的颜面显然很高兴,说道:“既如此,那就开宴吧!”
一旁的黄门看着皇后娘娘冰冷的脸,白着脸,低头没说话。
皇后见没人敢动,这才找回了些脸面,轻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好了,既然妹妹想要开宴,本宫就依着妹妹。那就开宴吧!”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如妃,再如何,也是个妃子,是个……妾!
听了这话,一旁的黄门才提声宣布:“开宴!”
至此时,殿中的众人才舒了一口气。终于战斗结束了!
周梓瑾想,幸亏皇家规矩严苛,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才让殿中这一干人能安安稳稳地吃个饭。
但是,没人真敢当在自家一般随意的吃,也不过是每样沾了沾筷子。
这一顿的机锋打下来,已经是金乌西坠,银月东升了。如妃娘娘也没再挑衅,由着皇后娘娘宣布:“各位夫人,外面月色甚美,陪着本宫一起到梅林一同观灯吧!”
宫里的人都是既有眼色的,知道众位要在露天里赏灯,也一人一件地把各位夫人的狐裘或者披风捧到了各家夫人身前,丝毫不见差错。
就这一点,已经让周梓瑾赞叹不已,对这位中宫之主皇后娘娘换了看法——强将手下无弱兵,能把人事安排这样滴水不漏的,岂能是苒弱无能之辈!
十五月圆之夜,银月高悬。皇宫里早就掌了灯,小儿臂粗的红烛在八角宫灯里燃得热烈,在廊下依次伸展开去的宫灯把皇宫照得更加巍峨庄严,亮如白昼一般的烛光反倒夺了月色的清冷静谧,多了些人欲俗世的喧嚣和纷扰。
周梓瑾主仆跟在众人身后在黄门的带领下,目不斜视地穿檐过桥,一行好几十人,静寂得只剩下脚步窸窸窣窣,紧张沉闷的氛围哪里有半丝半毫像是去游玩的。
她自己都觉得气闷。去年元宵节,祁霄在打仗,没人陪着也没心情赏月看灯,今年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安置得妥当些了,正想着好好和祁霄过一个元宵节,不想又被召进了宫。
走了盏茶时间,众人才来到一处林子边上。
周梓瑾不懂这梅花是什么品种,只是见这梅林的梅花开的正旺,粉红一片,各型各式的灯笼被高悬在梅枝上,把这片梅林照射得如同盛开在白昼里,一眼望过去,似是一片粉红色的海洋。
真是佩服皇家的财大气粗。这一片林子至少也有十几亩,这得要多少灯啊!
周梓瑾正惊诧着,便听皇后娘娘发话了:“各位夫人们尽可观赏,每只灯上都挂着灯谜,尽可猜猜看。不必拘束,今日不讲那些规矩,咱们同乐便好。要是各位夫人累了,尽可到暖阁里休息便是。”
皇后说完,她身后几位一二品的诰命夫人便说了些告罪的话,然后队伍便四散开了。这正和周梓瑾的意。她巴不得离着皇后和如妃远远的,就是今夜在外面冻一夜她都愿意。
正要往梅林里走一走,不想身后轻声的呼唤声传来:“瑾儿,等等我!”
主仆三人一掉头,便见梦薇带着两名侍女走了过来。
周梓瑾笑道:“你怎么来了?”
“婆母说让我自己来找你玩,她和姜夫人和苏夫人说只做个样子便回暖阁休息!”梦薇说道这儿,凑近了轻声到,“婆母的腿不好。”
周梓瑾了然,定是刚才在琼芳阁的时候,那两人打口水仗的时候伤了腿了。笑道:“我不愿意往贵人跟前凑,要往里面看看,可想去?”
“走吧,我也不愿意凑过去。”
二人一拍即合,领着四个侍女便慢悠悠地向梅林深处走。
这一众人里,年轻的没几个,刚才受了一顿磨磋,老胳膊老腿的,哪个还有精力往深处走。故而,梅林深处倒是清幽。
二人穿插在梅林中,倒是也放松了不少。
梦薇从一盏灯笼下摘下一张字条,念到:“明月半依云脚下,残花双落马蹄前。猜一字。”思索片刻,微微摇了摇头,问周梓瑾道,“你可猜的出来?”
周梓瑾拿过来看了看,也思索了一番,同样摇头到:“我也不知,我平日最不喜读书,哪里有这样的机敏心思?”
周梓瑾也摘下一张纸读来:“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猜一字。”稍加思索便知晓了,然后又去看下一张,“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
自知没那才学,便把纸条给了梦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