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漓元强忍住心头的怒意,勉强笑道:“有劳七王妃了,我这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不如还是……”
“正因太医束手无策,所以才要用特殊些的法子来医治。”秦雨缨打断她的话,没由着她拒绝,“否则长此以往,公主的身子会日渐虚弱,到时再诊治可就来不及了。”
“特殊些的法子?”漓元听得心里咯噔一响,总觉秦雨缨这话不怀好意。
“漓元公主难道忘了,我最擅长的不是行医问药,而是针灸之术。”秦雨缨道。
针灸?
漓元一听,立刻愣了。
听秦雨缨这意思,是要给她扎针?
“七王妃,你方才分明说公主得的是相思病,既是相思病,岂有扎针之理?”漓元身后的小宫女,伶牙俐齿地反驳。
“谁说不能扎针?公主这病本就是心气郁结所致,心气郁结,则血脉淤堵,而针灸最是能解血脉中的淤堵,比吃药更能缓解病情。”秦雨缨道。
这话听起来极有道理,那小宫女愣了愣,一时间无言反驳。
她又不是大夫,岂会晓得这法子究竟有没有用?
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七王妃绝不是真心实意想要给公主治病。
小宫女日日伺候在漓元身边,对那所谓的“病情”再清楚不过。
什么心气郁结,什么血脉淤堵……
公主她压根就没得病,却硬生生被七王妃给扣上了相思病的帽子。
这七王妃,摆明是不安好心!
“我……我不针灸……”漓元摇头不迭,生怕秦雨缨将自己扎成刺猬。
出乎她的意料,秦雨缨倒是极好说话:“不扎针也行,吃药便是。”
她语气平淡,显然早已猜到漓元不会答应。
漓元狐疑,不明白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秦雨缨当着她的面,执笔写下一个药方,递给了一旁那小宫女。
小宫女接过药方,却并未径直去太医院,而是拿眼看着漓元,显然是在等候主子的吩咐。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王御医拿药。”漓元催促。
后宫里,叫得上名字的嫔妃,在太医院中皆有自己的心腹,那王御医,就是漓元母妃的心腹。
故而,她才特地叫小宫女去找王御医,如此便可以瞧瞧秦雨缨的药方有没有问题。
若有,自然是好,拿着药方去皇祖母跟前告秦雨缨一状,说不定今后就再也不必见到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了。
毕竟,谋害公主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即便秦雨缨是七王妃,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百官早就恨不得将她赶出辽国,放逐到边境以外,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若能抓住她的把柄,这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若秦雨缨这药方没有问题,对漓元来说也不是一桩坏事。
她大可让王御医替换成补药的方子,按时端来服用便是,如此便可引人耳目,不叫人察觉她是在装病。
反正秦雨缨又不可能日日待在宫里,盯着她服药,除了几个心腹,谁会晓得这药里的猫腻?
漓元觉得,不管事情怎么发展都对自己有利无害,可惜她到底还是疏忽了一点——秦雨缨怎会让她如此高枕无忧?
待宫女走远,漓元朝秦雨缨下起了逐客令:“七王妃,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歇息了,不如……”
“公主莫要着急,公主的病不同寻常,故而服药也是要有讲究的。”秦雨缨道。
“讲究?”漓元听得不明所以,“什么讲究?”
秦雨缨未答:“一会儿药端上来了,我再仔细说给公主听也不迟。”
漓元听得暗自咬牙。
一会儿,小宫女端来的若是那王御医所配的补药,那她岂不是要在秦雨缨面前穿帮?
这么想着,她吩咐一旁的太监:“许公公,梨若去趟太医院,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快去催催她,莫让七王妃与秦公子等急了。”
太监心领神会,应声却了太医院。
不一会儿,那梨若就端着药过来了。
药味又腥又苦,着实难闻,漓元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这就是秦雨缨给她写的药方?
分明不是想为她医治,而是想趁机刁难!
“药来了,公主请用。对了,务必小口小口吞服,如此才更有利于发挥药效。”秦雨缨道。
漓元脸色变了又变,心道将药喝进肚里不就万事大吉了,哪有非要小口吞服的道理?
“王妃娘娘,方才太医院的王御医说,这药极苦,比寻常药物更难入喉,公主身娇肉贵,那受得了这等罪?不如王妃娘娘还是换一种方子吧。”那梨若说道。
漓元暗骂饭桶,心道既然王御医都如此说来了,那还将这药端来做什么,这不是摆明了让她在秦雨缨面前找不到台阶下吗?
果不其然,秦雨缨并未被这三言两语说服:“良药苦口利于病,还望公主为自己的身子着想,莫要将病情越拖越重,再拖下去,可就不是这一两碗药能解决的了。”
秦瀚森也点了点头:“到时不仅要吃药,还要针灸,只怕公主更会承受不住……”
听到这“针灸”二字,漓元牙一咬,硬着头皮端起那药。
药汁呈深褐色,甚是浓郁,飘荡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气。
漓元脸色变了又变,那叫一个精彩万分。
都是她自己招来的祸事,而今宫中众人皆知,太医院那些饭桶对她的“病情”束手无策,按理说,她已到了病急乱投医的时候,若将秦雨缨、秦瀚森这等大名鼎鼎的妙手神医都拒之门外,是个人就能猜出来她这病十有八九是装的。
她最是注重自己的声誉,自然不愿落人笑柄。
喝了一口药,她的脸立刻被苦得变了形。
却闻一旁的秦雨缨道:“这药里有鱼腥草,鱼腥草能清热解毒,对公主的内郁外热极有好处。”
鱼腥草……
听这名字,就晓得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药味如此难闻,简直令人作呕。
勉强喝完了一整碗药,漓元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极快地漱了口。
“这几日,我与仲弟要为太后治头风病,正好有些空闲时间,不如就由我这仲弟来照顾公主吃药,如此也方便观察公主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秦雨缨道。
漓元本以为熬过这一次便能万事大吉,闻言只差没被气晕过去。
她面前定了定心神:“谢七王妃关心,七王妃果真医术了得,喝了这药,我已觉得好多了,今后每日按时服用便是,不必再劳烦七王妃与秦公子来诊治。”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公主乃千金之躯,哪能如此草率?”秦瀚森第一个不答应。
漓元心道什么病去如抽丝,这两人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
按照秦雨缨写的那方子,如此难喝的药,她每日须得喝上三大碗,连喝整整一个月,才能让病情痊愈。
如若不然,就要针灸治疗。
不必说,漓元也知道,针灸一定比喝药更难受,秦雨缨若能逮着机会能往她身上扎针,不扎上个百儿八十针哪会罢休?
如此一想,一颗心不由紧了紧。
此时她才后悔了,却不是后悔先前一心想要刁难秦瀚森,而是后悔自己先前怎么就没雇几个匪徒,径直去那小医馆将秦瀚森给杀了,而是将他请进了宫,以至于惹来了秦雨缨这个克星……
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往自己脚上砸!
“我这病当真已经好多了,七王妃若是不信,可请太医院的御医来瞧瞧。”漓元绞尽脑汁想着脱身的主意。
她当然不愿让这秦瀚森如秦雨缨所言,每日跑来“伺候”自己吃药……
奈何秦雨缨、秦瀚森姐弟二人配合无比默契,先是秦雨缨说太医院的御医不了解这病情,判断不一定准确无误,再是秦瀚森道骊国只有漓元一位公主,若漓元出点什么事,他身为骊国子民,没有颜面去九泉之下见那先帝……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真诚无比,秦雨缨却听得额角微僵。
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仲弟,说谎不打草稿的本领,简直就是浑然天成,从眼神要言语,压根挑不出一星半点的毛病。
漓元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这么一个看似木讷的年轻男子说得哑口无言,暗暗将秦雨缨与秦瀚森恨了个透。
心中虽恨,但明面上不能显露分毫,待客客气气地送秦雨缨二人离开后,才拿身边的宫女撒气了气:“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明知那药又腥又臭,却还要端到我面前,分明是想让我早点被那秦雨缨折磨死!”
一众下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那梨若大着胆子上前劝道:“公主息怒,这七王妃或许早已看出了您的‘病情’子虚乌有,所以才……”
“废话,她若没看出来,会故意将那味鱼腥草也写进药方里吗?”漓元气得抄起一个茶盏,摔在她身上,“不中用的东西,若明日那秦瀚森当真来了,本公主喝一碗药,你便喝十碗,看你今后做事还这般不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