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见我爸爸像是刚睡醒一样,在床上用手支起身子,黑着眼圈无神的喊了我一声。
在泥土地里熬了四五十年的汉子,有着被日头晒的黑的发红的皮肤,被汗浇出来的那铮铮铁骨的汉子,就这几天的折腾,整个人都像是大厦坍塌一样,抽干了精气神,看见他这样醒来,甚至比见他睡着更难受。
“爸……”我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
我爸脸上表情不是太好,冲我喊:“快,住手,别动了。”
他是再说我用那盒子跟书镇压的那个东西?
我低头的时候,发现那个白的吓人的手并没有动,其实从一开始这手就没动,只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看我爸这样子,似乎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看了一眼那手之后,赶紧站起来,走到我爸身边。
但在半道被小辣椒拉住。
她皱着眉头,似乎是纠结着有话跟我说。
我问怎么了,小辣椒低声说,畜生,你爸是不是有病?
当时我就不乐意了,我爸这才刚醒来,她这是怎么说话呢,我回你爸才有病呢,你这人咋这样?
我这这话声音有点大,当着我爸的面,小辣椒烧的脸通红,小声嘟囔,说,不是这事,你听我解释。
说着,她眼睛瞥了我爸一眼,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想小辣椒这就是天天在我家,难不成知道我爸的一些事,这院子里的手来的也蹊跷,想多点,我爸难道是害死这手主人的人?
当时脑子乱哄哄的,就跟小辣椒到一边。
她用确定我爸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畜生,我一直没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在早之前,我就看见你爸爸醒来过。
听见这话,给我气的,我又要炸毛问,你丫为啥不早说,小辣椒下句话就让我安静了。
我看见你爸上吊了。
我心咯噔一下。
瞅了一眼那已经在床上坐起来的我爸,难道这不是他老人家了?
小辣椒见我吓的六神无主了,拽了下我袖子,不确定的说,这事我也不确定,那次晚上厕所,我回去看见这牛棚里面挂着三个影子,当时吓的我坐在地上,然后看见你爸一声不吭的从那房梁上下来,就跟梦游一样,也不看我,重新躺在床上。
当时太害怕,我就给吓晕过去,可是第二天,我发现我在屋里床上躺着,那见到你爸那事,我不确定是做梦,还是真看见了。
我皱着眉头,看见我爸无神的眼睛望过来。
“过来,扶我起来。”他声音变的好老。
我从小辣椒身边走过去,把在床上的我爸扶了起来啊,本来床上吊着俩稻草人呢,他起来脑袋刚好碰到,他抬头看了眼,有点凄凉的笑了笑,问我:“你妈呢?”
我说在屋子里。
估计是睡久了,我爸起来后身体有点发木,站在地上差点摔倒,我过去扶,他有点倔强的给我推到一边,整理拍打了下衣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那寿衣,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重复了几句,好好好。
我爸是黄土地里的泥腿子,我妈念到高中毕业,在那个年代算是文化人,体面,所以讨厌我爸身上脏兮兮的,我不知道对于一个常年几乎在地里打滚的农民是怎么做到一天一洗澡,就连下地回来都擦的布鞋不染一尘的。
他爱她,所以变的不像他了。
几十年的风雨陪伴,或许这早就成了一个习惯,甚至在这时候,甚至身上穿着寿衣的时候,见她都要干净利落。
对于小辣椒来说,知道院子里这手的主人到底是谁才是重要的,但是对我爸爸来说,哪怕床头上吊着死人,哪怕地下埋着死人,都没有屋子里那身材走了形的黄脸婆重要。
我跟在我爸爸蹒跚的脚步后面,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哪怕地下面埋着的是个恶鬼,我们一家三口死在这也是挺好的。
我爸进屋之后坐在我妈床头边上,摸了摸我妈的头发,我怕他担心,刚想说我妈妈发生了什么,但被我爸打断,他嘘了一声,说,看你妈多漂亮。
我爸很知足,娶了这么一个老婆,哪怕按照世俗的标准,我妈并不是个美女。
“院子里的那尸体,别挖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好。”半响,我爸开口说。
我恩了一声,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
我爸直接就说出尸体俩字,一点没有忌讳,显然他是知道那东西的,再往深处想,我怀疑那尸体是我爸妈害死的,不然怎么会我们家院子里有尸体?按照我爸爸这么爱我妈的性格,我估计那尸体是我妈害死的,要是我爸害死的,他估计早就自首保护我妈了。
意识到我爸妈可能是杀人犯,我心里感觉很难受,但原谅我的自私,我做不到大义灭亲,我不可能,也不会去报警揭发这事。
本来想跟我爸说最近发生的事来的,但是看他这样子,现在也听不进去,干脆留他俩在屋子里,我走出去。
看见小辣椒靠在门上。
她看着我,眼神有点闪烁,我紧紧的捏着拳头,我忘了一件事,小辣椒是个警察,而且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一个非常负责的警察。
感觉到我眼里传来的敌意,她叹口气,说,你没感觉你爸爸有点奇怪吗?
我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低着头说,畜生,有些事……
我就一个爸一个妈,我知道说这话对埋在那的那人不公平,可是我做不到,有道是杀人偿命,可也有另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父债子偿,有什么事,冲我来,等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打断小辣椒的话,说。
“留着,迟早是个祸害,我一个小时之后回来,这一个小时期间,我什么都不知道。”小辣椒说完这莫名其妙的话,深深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有点感激她。
直到她消失在门口,我心才突突跳了起来,小辣椒说的对,这尸体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就算是之前那么多年没事,但保证不了以后不出问题,我听说我们这正搞新农村改造,万一真有那么一天,还得东窗事发。
我听见我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我爸走出来,给我说,我去找点东西回来。
我挂着他的身体,毕竟按照他们的说法,他可是用尸体吊着命呢,现在虽然醒过来了,但谁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姥姥活着的时候,说过你妈会有这一劫,在个地方留了点东西,我取了给你妈拿来。”我爸说。
我想跟着去,但是他不让,我也没坚持,把手电给他后,然后送他出去。
我是有自己小九九的,我爸爸愚昧,可能认为这尸体在院子地下就永远都没人知道了,可毁尸灭迹,这才是擦屁股的最终手段。
我不记得自己说过没,我爱一个人,她杀了一个人,我是那种帮她埋尸的人,对我父母也是。
他走之后,我看见小东西已经钻到那绿棺材里面不肯出来,我对她说了句会没事的,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我自己。
把那书重新拿起来,想了想塞在怀里,那盒子上被我撕开的纸符也抓在手里,咬着牙挖起来。
这种经历除非是少数人才能经历,毕竟是自己的家里,毕竟那可能是自己父母害死的人,除了紧张之外,自己肩膀上还感觉一丝变态的责任。
地面的土硬,跟夯实了一样,手都震麻了,才挖出半截身子。
这越挖越让我心里不得劲,我早就有心里预期了,甚至想这人可能是我们村子我认识的人,可现在虽然没看见人脸,但这人穿着的衣服,咋就这么让人不安呢?
镂金花边,镶紫镶黄,主体衣料,那像是缎子一样的血红衣服。
要不是那衣服边,我真的以为这会是嫁衣。
我实在忍不住的想,这坟头里面,不会是口罩女的尸体吧?
我操,这样算算,我屋子里棺材里躺着一个口罩女的尸体,上次看见那穿着红嫁衣的口罩女,还有平常打着黑伞的口罩女,现在这院子里要是在是口罩女的话,我感觉自己都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