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对外宣布,自己已经在旧城区拆迁区域旁的城乡结合部,租下了两个连着的铺子。
一个就是我们诡绣一脉的标准配置——纹身小店,但我是新手,根本没法子真的替人做纹身,所以我干脆就在门口的招牌上清晰地注明了我的报价:10000块钱每小时的薪酬。
因为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替人做纹身,而对诡绣而言,这个价码已经是良心到不能再良心,实惠到不能再实惠了。
另一个铺子,则是给李半仙用的,他亲笔撰写仨大字——诡事局,然后篆刻,鎏金,雕琢,最终制成匾额,悬挂在门口的店面上方,清晰且显眼,方便八方来客瞧见。
我们老哥俩,一个是“力挽狂澜纹身店”;一个是“诡事局”。
在这条略微有些荒僻的长街上就显得特别扎眼,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太懂。
“我靠,文哥,你这……”李吉翻翻白眼,对我起的店名大肆吐槽,“纹身嘛,对社会来说,的确不太主流,所以往往名字非常注重逼格。如果你想庸俗点,那就叫金氏纹身店,小金纹身店,或者干脆金文纹身店都行,想多招揽点客人来练手的话,那就弄个英文名,洋气些,效果还是蛮显著的。力挽狂澜纹身店……这是啥啊?你找遍全国,都没有一家类似的纹身店。”
我淡淡笑笑:“我们本就不是普通纹身店,诡绣,活死人肉白骨,修习到巅峰时堪称无所不能。绝症势如破竹,必死之人也能从冥府救回,卧床多年的痼疾一扫而空,这正是力挽狂澜的意思!”
力挽狂澜,重点在一个挽字,那正是我的名字,一语双关。而其中的涵义和决心,我自然不能跟李吉明说。我也正是要靠着在上云市的根基,力挽狂澜,将桃花村的事情彻底解决。
十年磨一剑,我已在上云市蹉跎两年,而且仍可忍耐和等待,磨砺自己。
待我也终于崛起为我父亲那样强悍的人物时,便是我王者归来,率领着我的嫡系人马将那鬼地方彻底踏碎之时!
“好吧。”李吉见我觉得名字挺好,只能悻悻地阖上嘴巴,但紧接着又目光灼灼地看着“诡事局”的招牌,眼神闪烁,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咋了?”诡事局中,李半仙健步如飞地提着一沓“冥国银行”的十万亿冥钞出来,纳闷地瞥了一眼李吉,慈祥和蔼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李吉你瞧着我的招牌怔怔出神干嘛?被我的书法给震住了?”
李吉木讷地点点脑袋,本能地答复:“是啊,你的草书真是狂野,那些字,好像要戳破天刺裂地一样,就像三个猛士。不得不说,你的书法跟你平常儒雅翩翩的模样截然相反。”
“越是温和善良的人皮下,就隐藏着越是疯狂野性的魂魄。”李半仙哈哈一笑,分享给他一支烟,又亲自替他点燃,显然对李吉的话很受用。
“只是……”李吉深深地看向我俩,“诡事局三字,是你们商量好久才定下来的。当时我就有些疑惑,诡事局,风水局,简直就是针锋相对的。金文老大,李半仙,你们是否有独立门户,从风水局中分裂出去的想法?”
我不禁一怔,愣了半晌。
李半仙洒脱地大笑:“李吉,没想到你小子平常装疯卖傻,阿谀奉承,到了关键时候,倒也能看清一些东西。”
“没错!”他目光炯炯地指着匾额,森森地说,“我们当然得自立门户!风水局日暮西山,而我们将是最正统的继承者。而且,风水局对一系列灵异事件都不闻不问,可我们却截然不同。我们是诡事局,专管阴阳道上的诡异怪事,替上云市的老百姓排忧解难,帮阴阳道上的老友们解决麻烦。我们已然一炮打响,接下来只需好好巩固,就能扩大影响,让金文威望暴涨。”
“趁着他们一窝蜂地寻找干尸的功夫,正是千载难逢的崛起良机啊!错过这村,可就再没这店了。”李半仙喟叹。
我点点脑袋,李半仙的话,也正是我深思熟虑许久后的决策。
干尸的奖励,对我而言,已经没多大的意义,反倒是烫手的山芋,因为我太弱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别人说不准会洗劫甚至弄死我。
诡事局,它才是我真真正正的起点!
然后,我与李半仙各自在门口张贴两副信手涂鸦的对联。
我的“力挽狂澜纹身店”张贴的是:“非必死之人勿入,活人止步;非绝症之疾勿找,我很忙哒”。谈不上平仄押韵,不够对仗工整,甚至都没脸说是对联,但那也无所谓了,我们纹身店本身就非主流,我没用火星文瞎写一通,就已经够意思了。
李半仙却给“诡事局”配了一副好对联:“阴阳诡事皆通晓,魑魅魍魉皆可杀。”
金虎捎来两挂鞭炮,噼噼啪啪点燃,这就宣告我们的店铺正式开业大吉了。
但路人稀稀疏疏的,基本上没啥人关注,哪怕我们的招牌和对联都很怪。
这儿毕竟是上云市,阴阳道上的人众多,很多人就算是对魔神鬼怪一无所知,但家里往往有些沾亲带故的人从事这一行,所以多都一知半解,因此也并不觉得有啥稀奇。
何况,我们的门面挺寒酸的,地段更是偏僻,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想一想,就会觉得我们没啥大本事。因为真正厉害的人,肯定早就在市中心扎根了,何必跑到穷乡僻壤来呢?
冷淡的生意,一直持续到晚上,我即将打烊的时候。
“哟呵,哥们,新店开张啊,有啥优惠没?”我的第一名顾客,是隔壁店铺的老板,一个瞧上去大概四十来岁,精神萎靡,眼眶凹陷,印堂隐隐发黑的人。
他晃晃悠悠地提着一瓶啤酒,嘴里喷着酒气,扶墙走过来,然后打了个酒嗝,顿时就有股子酒臭扑面而来,熏得我脑胀。
“我是隔壁那家书店的,往后咱们就是邻居啦,多多关照。”这人挺热情的,但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讶异地扫了他一眼,惊奇地问:“大哥,你多少岁啊?”
看他的皮肤和骨架,貌似挺年轻的,但发际线很高,精神也是十分的差劲,说是五六十岁恐怕都有人会相信。
“唉……一言难尽呐,我才三十一。”书店老板苦笑,说完没控制住,一下子呕在我店门口的台阶上。
李吉登时暴跳如雷,很是恼火。
新店开张都得图个吉利,起码干干净净的,别妨碍开门做生意,这家伙倒好,跑来净给我们添堵呢!
“抱歉,抱歉,抱歉!”从隔壁书店中,立刻跑出来一个瞧着很是清秀的女人,满脸诚恳地冲我们鞠躬道歉,然后拿抹布将他所有的呕吐物擦拭得干干净净。
我们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撸胳膊挽袖子,帮忙一起。
“嫂子好啊。”李吉瞧着她麻利搀扶起书店老板,要将他拖回去的样子,很是贤良淑德,不禁叹了口气,“大哥喝醉以后爱耍酒疯啊,您以后可得让他悠着点,别再逞能了。”
女人苦笑:“他啊,这些年隔三差五的,总这样搞,我也算是习惯了。”
说罢,她用力一拽,揪着书店老板耳朵骂:“别在左邻右舍面前丢人啦,快,跟我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就没事了。”
“我特么真是日了狗了!”书店老板却是赖在地上不肯动弹,反而拽住我的袖子,脸上淌着泪问我,“兄弟,我瞧你的招牌,好像挺有能耐的。你们能对付……鬼吗?”
我怔了怔,没想到第一桩生意如此之快地就找上门了。
“你是……”
“我就是必死之人啊!”书店老板苦着脸,几乎就要跪地上冲我磕头了,他拿右手食指戳着自己的脑门,“你看看我,还算个活人吗?我感觉自己心力憔悴,真的撑不住了啊。”
“别说三道四了,回家。”女人又掐了他腰间软肉一下,白了他一眼,涩然苦笑,“可能是今年物价上涨,经济不太景气,导致他有些苦闷,所以话难免就多起来了,你们别太当一回事儿。”
“少啰嗦!”书店老板一把将女人推搡开,她险些摔个趔趄,登时恼怒地抿唇,不再理他了。
我们都瞧着觉得书店老板太过分了。
他老婆待他真是没得说,贤妻良母呐,而且姿色也还算风韵犹存,这家伙却是一点都不珍惜,就不怕戴绿帽子?
“哼,应该是七年之痒了吧,他腻歪我了。”女人泫然欲滴地抹泪,呆在一旁等候。
“求求你们,一定得帮我的忙,救我的命!”书店老板咬牙,被夜风一吹,似乎醒酒了,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狠狠用力拽住我的袖子,就像是哀求一样。
我心里起了怜悯之心,索性耸耸肩膀,授意他说话。
“我被……脏东西给缠身了,好多年了,一直都被盯上,根本就逃不掉挣不脱跑不了!”书店老板呜呜哭着,瞳孔溃散,眼中流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