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一怔，扭头望去，局势果然如李半仙所说的那样，陷入了胶着，并未像我预期中那样呈现一面倒。
因为一股我意料外的势力参战了——那批先前嚷嚷着离开幽灵巴士的鬼魂！
没待我多想，李半仙就张嘴先解释了来龙去脉。
他隔空戳着一个壮汉鬼魂的脑门，对着我们轻叹：“你知道的，上一回，我卷入幽灵巴士事件时，跟你们仨亲眼目睹的绝大多数情况一模一样。然而在细节上却是有出入的，我本来忽略了，但现在却管中窥豹，从中察觉出了幽灵巴士事件一遍遍上演的原因！”
“就是这个壮汉，他在上一回的幽灵巴士上，我亲眼瞧见他是属于留守派的，但这一趟，他居然篡改了台词，摇身一变，加入了另一方的阵营。”李半仙眯眼，“我由此察觉到了蹊跷之处！你们想想，按照常理的话，碰上一辆闹鬼的幽灵巴士，如果车上都是普通人的话，还差俩小时就会等到黎明，那么他们抉择时，留守的人多还是离开的人多？”
我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瞧着张牙舞爪的留守派众鬼大战木讷迟钝的出走派众鬼，很为它们捏一把汗，哪有闲心思听李半仙闲聊？
但归根到底，他才是主力，我就一打酱油的。所以我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然后本能地脱口而出：“当然是留守的人多啊！胆子大，又能眼光很长远地意识到危险迫在眉睫，所以能决绝地做出放手一搏这个决定的人，肯定是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是保守派，宁愿留在原地等死，也不肯挪窝，这是人的通病。”
“哦，对啊……”说完之后，我也立马悟了，吃惊地看着那群为虎作伥的鬼魂，“可是在幽灵巴士上，却是出走派远远多于留守派！也就是说，留守派的鬼魂正在逐渐被司机和售票员他俩炼化和驯服，变成自己的傀儡！莫非每次在幽灵巴士上成功上演杀戮，都会转变一个鬼魂？所以司机和售票员才乐此不疲地一直搞！”
李半仙喟叹：“魔神道的鬼祭在延续啊……靠着献祭一些凡人的三魂七魄，来帮助自己炼鬼，这种伎俩我在二十年前亲眼见过。如果一整辆幽灵巴士的鬼魂都被驯服，这辆巴士，以及车上所有的鬼魂，都将成为一个整体，演变成无比恐怖的巨大威胁。”
说罢，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瞧向战场，战意凛冽：“但也无妨！被强行炼成的鬼，在战斗力上逊色原版鬼魂太多。幸亏有金文你的煽风点火，让我们拥有了一支厉鬼小队，不至于孤立无援，现在我们就趁着他们僵持，帮忙一举粉碎那些鬼魂的防御圈，把它们打垮！”
然后，李半仙的桃木剑霍然出鞘，木器宝剑没啥锋芒，却令我本能地感受到刺骨寒意，而且近距离感受，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都被它刺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道法天，天法地，地法自然！众魑魅魍魉皆当死去……”他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些我听不懂的古古怪怪的词汇，双眸中刹那间有电芒闪烁。
木剑一指。
平地生雷！
球形闪电轰然砸在售票员的胸前，霎时烧出一个洞来。
售票员桀桀狂笑：“蠢材，我早说了，鬼魂是不怕伤残肢体的，我们只要能够有魂魄吞噬，轻易就能修复好所有的创伤，你根本就是在浪费精力……啊！”
她猝然低下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正在逐渐扩张的血洞，魂魄宛如黑洞般坍缩，完全无法修复。
“既然已经知道你是魔神道余孽，想当年，我们围剿他们时的一些法子，就能派得上用场了。”李半仙喟叹，神色悲戚，并没有多少欢喜，“我很感恩他们替我手刃仇人，所以哪怕你们十恶不赦，我也并不愿跟你们兵戎相见，因为我本来也没多少无聊的正义感，实际上也并不在乎谁被屠村谁被鬼祭，反正我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那些无辜者从未给我以任何温暖，他们的死活也跟我无关。可惜……你们太蠢太不知足！能活下来就已是侥幸，你们却还妄想着死灰复燃，又跳出来兴风作浪。”
“混蛋！”司机咆哮，脸色狂变，直接猛冲过来企图救售票员。他俩似乎是两口子，很有夫妻相。
但稻草人骨娃娃中召唤出的厉鬼，却是一脚将他绊倒，然后就嗜血地猛扑上去。
接着，他俩扭打在一块，互相以野蛮血腥的方式撕咬，杀得难解难分。
司机就此被暂时拖住，他绝望地看着售票员的状况持续恶化。
“魔神道万古不朽！”售票员眼见是不太行了，虚弱不堪地退回鬼群中，只能指挥众多已被他俩炼化的乘客鬼魂做肉盾，拦截住所向披靡的李半仙。
那些浑浑噩噩的鬼魂，尽管数量很多，但是全都丧失了精气神，没有记忆，一个个也没啥干劲，凭着双倍的数量优势，却只是勉强地和我所策反的那批鬼魂抗衡。
于是乎，司机和售票员就丧失了帮手，而且，司机被凶灵拖住，售票员更是受到重创，身体都变得透明了，谁瞧见都会知道她现在无比的虚弱。
“该捉鬼了。”我喃喃地掏出一沓符纸，往司机那里瞄了两眼。
李半仙点点脑袋，主动请缨：“我去配合凶灵，夹攻司机，你瞅准契机，狠狠给他来一下子。先将猛鬼打伤，消耗它一些力量，然后你就能将它擒住了。”
局势已经四平八稳，幽灵巴士上的鬼魂就只是两只大猫加上一群小猫罢了，现在都掀不起多少浪花了。
我的心中骤然泛起一丝明悟：哪怕是杀人无数，拥有整整一车鬼的幽灵巴士，只要能够精准地找到一个恰当的支点，也能轻易将它撬起，掀翻！看似很恐怖的灵异事件，只需找到破绽，也能够轻易解决掉。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并未如我们所料。
因为当李半仙在猛鬼司机和我靠傀儡娃娃唤出的恶灵间徘徊时，他俩居然不约而同地同时向他露出獠牙，很显然，两只鬼都对活人的杀意更强一些。
李半仙只能讪讪缩回来，叹了口气：“那只恶灵妨碍了我。如果我上去的话，恐怕会面临被夹攻的窘境，猛鬼的本能毕竟是噬人，哪怕你握有人骨傀儡娃娃，能够勉强影响它的行动，可它却也不会甘心乖乖听话。”
“那就干脆等一等呗，反正傀儡娃娃召唤出的凶灵不会坚持太久，它很快就会回来。”我不以为意地道，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动手。
“我怕……夜长梦多啊。”李半仙喟叹。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一语成谶！
猛鬼司机跟傀儡凶灵又拼了两下之后，他忽然就像壁虎断尾求生一样，只是断裂的是脖颈以下的躯干。它的脑袋继续冲天而起，而凶灵以为得逞了，顿时将躯干撕得粉碎，心满意足地认为已经履行完了对我的义务，回到了稻草人骨傀儡中。
与此同时，售票员也是跟它渐渐破碎的躯干切割，直接飞向半空中，向着远方掠去。
“放弃巴士，撤回鬼巢！”猛鬼司机狂吼，眼神怨毒地瞪我们两眼，似乎要将我们的形象永久铭记在心。
“追不追？”冯吉满脸焦虑地问。
“你俩留在原地，别动弹，我们去追！”我斩钉截铁地说，赶紧撒丫子尾行他俩。虽然说，司机在撤退前提到句“鬼巢”，听上去很蹊跷，似乎是个龙潭虎穴，但现在我们即将赢了，绝不能让唾手可得的猛鬼跑了才是。
李半仙冷哼：“它们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已经是黔驴技穷了，所以我们也甭怕。他口口声声地加大嗓门说是鬼巢，依我看，多半是唬人用的。”
我心中一动，有些愕然：“李叔，你的意思是他故意那样说，想吓得我们不敢追杀？我靠，这只猛鬼也忒精明了点吧？”
“你以为呢？幽灵巴士可是已经持续了很久的灵异事件，在此期间，不乏有我们的同行正义感旺盛，想来除魔卫道，可结局呢？在我看来，它的法力稀松平常，但肯定有些特异之处，所以才能总是得逞。”李半仙跟我肩并肩，一块追杀飞行中的鬼魂们。
他俩的速度并不快，因为售票员被重创，所以歪歪扭扭的，司机只能放缓速度免得她掉队。
因此，哪怕在迷雾中，我们也能勉强跟上。
待跑出距离幽灵巴士五六百米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霎时荡然无存，而眼前出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土包，多数都用三块砖堆砌成小房子模样。司机和售票员恶狠狠地瞪着我俩，悬停在上方，终于再也不跑了。
我不禁瞳孔骤缩，瞥向那些土包，心中涌出一个猜测：“这都是……坟？”
“自然了。”司机诡笑，“你们居然敢来追，真是活腻歪了是吧？你们先前还问我们，谁是我们的幕后指使者，现在总算能够亲眼瞧见了！也就可以心满意足地带着答案去阴曹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