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以后,凤锦绣就正大光明地跟着凤灵夜回了别院。
二人难得相聚,互道家常直至深夜。
凤锦绣摸了摸凤灵夜的脸,温柔地笑了,“二妹脸上长肉了,个子也高了。”
“阿姐在段瑞身边受了这么多苦,确实清瘦了不少。”凤灵夜缓缓叹了一口气,“都怪灵儿能力不够,不能及早将阿姐接到身边。”
“阿姐没有二妹聪明,所以才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好在老天怜悯,这才让商公子将我赎出,与二妹团聚。”凤锦绣面上带着一丝苦涩。
家里三个孩子,就数凤灵夜小时候最调皮激灵,不学无术,当时爹爹也最为头疼她,没想到时局一变,学的琴棋书画完全没用,还不如脑子有用。
凤灵夜想到商璃,立刻问道:“商公子是如何将你赎出来的啊?”
凤锦绣闻言一笑,“段瑞性子残暴,脾气大过本事,所以没做出过什么成就,他便将心思花在了女人身上,前不久他看中了一个美人,苦于对方要价太高,势力又不好对付,于是商公子便将那位美人买来,送给了段瑞,段瑞收了礼很开心,问商公子想要什么,商公子便指了他身边的我。”
凤灵夜了然,“如此一来,段瑞收了礼,又不好拒绝,于是便将你送给了他?”
凤锦绣微微颔首。
凤灵夜仔细一想,商璃不会做亏本买卖,他这么做,想必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如果心思再深一点,也许那个美人都是他故意安排的。
“商公子知道你我姐妹一场,也许是想借机在段君墨或者我身上狠狠敲一笔,”凤灵夜笑了笑,“没想到段君墨直接送出二十九位美人,让他稳赚不赔,于是做个顺水人情,将你作为回礼送了出来。”
凤锦绣觉得有理,不觉一笑,“还是二妹你看得清楚。”
二人相处的时日还长,聊得差不多以后,也各自回了房洗漱休息。
此时,不远处的另一座宅院中,冷鸢飞身落到了段君墨身后。
段君墨正更衣洗漱,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双手放在铜盆里,将脸洗净。
冷鸢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的他,说道:“主子,已经查出来了。”
“嗯。”他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冷鸢继续道:“这辆马车,和席府有莫大的联系。”
虽然没有查到具体是何人,但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查出联系,已经很不容易了。
段君墨仿佛没有太多意外,放下了毛巾,走到了桌案旁。
冷鸢于是猜测道:“我觉得可能是席年成叛变了。”
他剑眉微蹙,冷不丁地看向他,“你觉得自己的猜测可靠吗?”
“不是他,那还有谁?”冷鸢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段君墨懒得跟他理论,他这脑子要是成为后宫里的妃子,就算武功高强,第一个死的也是他,“如此低劣的手段,不可能是席年成所为,更像是席夫人痛失爱女以后的极端做法。”
冷鸢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要不要去收拾一下这个女人?”冷鸢摩拳擦掌地建议道,竟敢将坏主意都打到自家主子身上了。
段君墨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不必了,只需将这件事转告席年成就好。”
冷鸢脑子滴溜转了一下,终于灵通了,“妙啊主子!席年成知道以后,不但不必劳烦你亲自动手,还能狠狠地警告一番这女人。”
段君墨不耐地罢了罢手,赶紧让他退下。
冷鸢也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还为自己的开窍而感到自豪,当即得意地离开了房间。
没多久,这件事就传到了席年成耳中。
席年成听完以后,当即就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席夫人的院子,此时席夫人正打算就寝,见席年成一脸愤怒,便知事情败露了。
于是,她也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畏惧,反而沉着脸等待着他的到来。
“是你在那匹马上动了手脚,以至于马儿癫狂,马车失控撞上王爷的马车,险些要了他们三人的命?!”席年成当头就劈头盖脸地责问起来。
席夫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咬牙切齿道:“是我没错,他们三个都该死!”
席年成二话不说,当即一耳光扇到了她脸上。
力道很大,席夫人当即摔倒在地,嘴角渗出了一丝血。
婢女们一看,赶紧上去搀扶她,却听得席年成一声怒吼,“滚出去!”
婢女们吓得纷纷拔腿就跑。
“你可知你如今的行为,和死去的瑶儿一样愚蠢?!”席年成指着她,恨不得再给她一耳光,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谋害王爷、王妃和沁妃,其罪当诛你知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席夫人心头顿时一凉。
她原本以为,那马车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只是恰好路过,于是便暗中叫人动了手脚,反正也牵扯不到自己,就像一个意外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能让那三个贱人死于非命。
“他......查出来了?”席夫人声音低了下来,心虚地问道。
席年成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出,“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那点下三滥手段,还能逃过他的眼睛?”
席夫人闻言,把心一横,“既然他能力遮天,为何不救我们的瑶儿?这种负心汉,就应该一车撞死在马车里!”
“你这刁妇,你想死,就别拉着整个席府给你陪葬!”席年成指着她,手指气得发抖。
席夫人冷眼看着他,“你去向他求情,他搭理你了吗?你去跟庄太医谈,结果被人扫地出门,你堂堂内阁首辅的脸面何在?!”
“你这贱妇!”席年成扬手就想再给她一耳光,念到他家境贫寒,若不是靠着她家稍有些富裕,一路扶持着他直至为段君墨所用,他也没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可小家女人终究上不了台面,只得负气地收回了手。
“你打我啊!打死我,我好去陪我的瑶儿!”席夫人委屈地哭了起来,“瑶儿的仇,还报不报了,你整天怕这个怕那个,畏手畏脚,瑶儿在九天之灵也难以瞑目啊!”
“瑶儿的仇,我自然会替她讨回公道,却也容不得你一个妇道人家插手!”席年成愤愤说完,不耐烦地拂袖离去了。
翌日上午。
二皇子和二皇妃的队伍,也抵达了夏莲山庄。
身为兄长和兄嫂,即使凤灵夜和段君墨有封号,出于礼仪,也到了山庄大门口迎接。
远远的,就看到了这支豪华奢侈的队伍,阵仗比昨日王府还要大,随行的婢女和下人,不算侍卫就有足足有一百多人。
所幸商璃将道路建得宽,因此他们才可自由通行。
山道路陡,但二人却依旧没有下车步行,而是改坐了步辇,姿态尊贵。
直至到了山门,才在婢女的搀扶下,举止高贵地下了步辇。
二皇子段询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皇子袍,相貌普通,气势却很足,端着架子,如同皇帝巡逻自己的江山一般,打量了一眼山庄,虽然已来了不下十次。
庄南烟和凤灵夜虽然都有头衔,但对方是兄长,于是皆拂身行了一礼,“见过二皇兄。”
段询看了一眼二人,果然是貌美动人,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惊艳。
段君墨看了也没有生气,唇角微微一勾,轻轻唤了一声,“二皇兄。”
到底是战场上厮杀的人,不必伪装,便自有一股凛冽的气质,和段询毫无底气的贵气截然不同。
段询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干咳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寒暄客套道:“七皇弟来得早,咱们兄弟二人难得相聚,一会儿可要好好喝一杯。”
“一定。”段君墨平静一笑,惜字如金。
段询心头有些不痛快,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不再热情地寒暄。
“二殿下一路奔波劳累,商某已将别院备好,还请二殿下随商某一同前去。”商璃站在段君墨的一旁,适时地迎接道。
段询没将他放在眼里,只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
接着,步辇上的二皇妃席绾如佛爷一般,挺着五个月大的孕肚,由两名丫鬟搀扶着,踩着一名下人的背,这才娇贵地走了下来。
脸上带着一抹清冷的笑,她徐徐走到段君墨等人身边,拂身行了一礼,“见过战王。”
段君墨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庄南烟则回了一礼,“南烟见过二皇嫂。”
凤灵夜腿部受了伤,如今坐在轮椅上,自然是不方便行礼,于是便弯了腰算是表示尊敬,“见过二皇嫂。”
二人同时行礼,席绾却亲自走到庄南烟身边,虚扶了一把,“沁妃如此,可折煞了我。”
庄南烟受宠若惊,看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凤灵夜,心思明了。
接着,席绾看向凤灵夜,脸上虽带着笑,眉眼间却有一股清高,“弟妹真是好福气,可惜了我那冤死的妹妹,如今尸首还在大理寺扣着,无法领回安埋,真凶却还能逍遥法外,在这儿避暑纳凉。”
“冤死与否,大理寺卿自有定夺,案子已定,何来真凶一说?”凤灵夜还未开口,却见段君墨淡然地开了口。
庄南烟微微一怔,没想到王爷居然会替凤灵夜说话。
凤灵夜面色平静,并无受屈的愠怒,不卑不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席绾闻言,凉凉一笑,“王爷可真是护犊,我不过一个孕母,天气炎热,加之丧妹,难免话语锋利,不讨人喜,还望见谅。不过王爷要是也这般护着瑶儿,想必瑶儿现在也该在这夏莲山庄避暑纳凉了。”
女人说话不合礼仪时,男人势必应该出来阻拦,可二皇子似乎没有什么话语权,就站在席绾身旁,没有丝毫动静。
“护与不护,一切还得看事实说话。”段君墨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死者已矣,还望二皇嫂节哀顺变,就算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还是少见气的好。”
席绾不傻,很快就读透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脸色微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多谢战王关心,本皇妃会注意的。”
段君墨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转过身,便带着众人进了山庄。
席绾一双眼冷冷逼视着这群人,袖中的拳头一点一点握紧,指节发白。
段询看她脸色不对,猜到许是刚刚说话没讨到便宜,一时小心地说了一句,“绾儿,咱们也进去吧?”
席绾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来,“废物!七皇子都知道护着自己的皇妃,你却愣着在做什么,作壁上观,隔岸观火吗?!”
段询脖子一缩,看了一眼周围面无表情的下人,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皇子府后院,你能给本皇子一点面子吗?”
席绾冷哼了一声,挺着大肚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山庄。
队伍到了山庄,分配到各自的别院以后,本就没有多少交集,所以也没有出来走动,而段询的那句聚一聚,也只是客套而已。
到了正午时分,皇上的御驾即将到来,于是院子里的人又纷纷来到山门前等候,恭迎大驾。
虽是皇上的御驾,可却要低调很多,随行不过百人,但侍卫居多,婢女和下人只有几个。
众人跪拜以后,皇上和皇后便领着众人进了山庄,一边走一边夸商璃,“你这商人的脑子就是灵通,这夏莲山庄建在这高上之上,竟比朕的明华园还要凉爽,自从来了这儿,朕再也不想去明华园避暑了。”
“能得皇上喜爱,是草民之福,能为皇上分忧,是草民之幸。”商璃握着一把折扇,也没有打开,风流而自然,丝毫没有因为见到圣驾而怯场紧张。
皇上听了很是高兴,旅途上的疲劳也一扫而光,“听闻你的果园又扩建了,一会儿太阳落了,可要带朕好好参观一番。”
“难得皇上不嫌弃,草民自然不敢怠慢了。”商璃说道。
一路奔波劳累,皇上吃过午饭以后还要午休,便遣散了众人。
队伍中的段懿轩,这才得闲抽空,找到了凤灵夜的院子。
桃夭一看是太子殿下,当即吓得赶紧要下跪行礼,却见段懿轩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王妃呢?”
“你还真把这儿当百善堂说来就来了?”院子里,凤灵夜让宫姬月推着轮椅走了过来,杏眸含笑。
段懿轩看着她受伤的腿,一向清淡温润的神色,竟有些凝重。
凤灵夜知道他这是生了气,笑着宽慰道:“不过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想必过一两月就能走动了。”
听着她的宽慰,段懿轩也未解气,而是微微蹙眉,语气担忧,“若有什么难处,与我说便是,不可一人独自逞强,让人欺负了去。”
“你放心吧,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了?”凤灵夜哭笑不得,竟还有嫌她不够麻烦自己的人。
段懿轩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随她一起坐到石桌旁,看了一眼对面连绵不绝的高峰,语气温润,“这里不比王府,更不是皇宫,行动自由,也没人说规矩,你怕什么?”
“清者自清,我可没什么好怕的。”凤灵夜秀眉微挑,替他倒了一杯凉茶,“百善堂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生意好得很,凤老板不比担心。”段懿轩拿起茶盏,轻轻一闻,“果然还是商璃这儿的绿茶香。”
“据说你们与商璃从小就要好,这商璃究竟是何许人,竟能与你们的关系如此亲近?”凤灵夜好奇地问道。
她话音刚落,院子外就传来了一个风流洒脱的声音。
“我商璃就是一个俗人,难得王妃还惦记着鄙人。”
凤灵夜和段懿轩闻声一看,只见商璃穿着一袭紫袍,一手摇着折扇,悠闲地走了过来。
坐到段懿轩身旁,便觑了他一眼,“好说我们也有半年不见了,你这一来,就到了王妃的别院,也不来看我,实在叫人伤心。”
凤灵夜听了也当没听见,只给他倒了一杯茶。
段懿轩神态自然,也不搭话商璃,而是转向凤灵夜,啼笑皆非道:“他没什么神秘的,就是一个喜欢走关系的商人,一来二去,我和七哥便与他熟了。”
“什么叫走关系的商人?”商璃不乐意了,“我可是一个凭着真本事做生意的正经商人。”
看得出来,段懿轩和商璃的关系要比段君墨亲近许多。
也不怪商璃,段君墨给人确实比较难以接近,能算是他的一个朋友,已经很难得了。
二人就在凤灵夜的别院里叙起了旧,凤灵夜则成了伺候茶水的丫鬟,却也没说什么,静静地听着这二人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一名面生的婢女来到别院门前,桃夭立刻过去询问:“你找王妃有何事?”
“我是二皇妃身边的贴身婢女,二皇妃一路奔波,许是动了些胎气,又忘记了带大夫,听闻王妃会医术,于是特命奴婢过来寻一个药方。”婢女还算恭敬地说道。
桃夭微微蹙眉,这些人真当自己是主子,把王妃当下人一样呼来喝去?
婢女见桃夭面露不满,笑道:“姑娘快去通传吧,二皇妃那边可耽误不得。”
桃夭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院子,将话传给了凤灵夜。
凤灵夜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不给,显得不近人情,给了,万一出了事,又要担责任。
段懿轩和商璃恰好也在,桃夭这么一说,段懿轩便看出了里面的门道,唇角微微一扬,嗓音温润,“你去拿笔墨来。”
“你这是做什么?”凤灵夜诧异地看着他。
他淡然一笑,“我也是大夫,安胎药简单,我也会开。”
“这事与你无关,我自有应对。”凤灵夜看了一眼桃夭,示意她进屋拿笔墨。
不一会儿,桃夭便将笔墨拿了过来,却见凤灵夜一挥而就,字迹娟秀而不失大气。
段懿轩仔细一看,凤眼略过一丝疑惑,“这是安胎的药膳?”
凤灵夜从容一笑,将药方递给桃夭,“你亲自下去做药膳,做好以后再亲自端给二皇妃。”
桃夭不傻,这明摆着二皇妃想陷害王妃,王妃不但不懂得避嫌,还事事亲力亲为,这不是叫人抓把柄吗?
“去吧。”凤灵夜微微颔首,目色镇定。
桃夭叹了一口气,接过了药方,然后告诉门前等待的婢女,说熬好药以后自会端过去,婢女一听,省了这么多事,自然欣喜地应下了。
接着,凤灵夜继续和段懿轩闲谈。
商璃一看,不禁有了一丝好奇,都说战王府里的王妃心思玲珑剔透,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明知是局,还能沉着以对,毫无慌乱之色,就凭这份胸怀,就叫人另眼相看。难怪就连那根木头,也被迷了去。
时辰差不多以后,凤灵夜看了一眼宫姬月,宫姬月便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了她唇边。
两个人耳语一番以后,宫姬月便下去了。
一时,商璃对接下来的事情愈发期待了。
他后院的女子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但内院的战况比起段君墨的后院,却是小巫见大巫,这种精彩的勾心斗角,是见所未见。
果然,桃夭将药膳送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二皇妃那边就出事了。
桃夭一脸冤屈地跑到院子,一副“你看吧,那贱人就是想要害王妃你”的表情,愤愤地说道:“王妃,二皇妃喝了桃夭做的药膳,现在躺在软榻上一个劲儿地吼肚子疼,要死不活的。二皇子看了,让王妃立刻过去给个说法!”
凤灵夜的神色镇定,看向段懿轩,“幸好这事没让你插手,否则你现在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段懿轩失笑,目光宠溺,“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商璃坐在二人身旁,怎么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
随后,宫姬月推着凤灵夜,和大家一起去了席绾的别院。
一进院子,就听见席绾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快要早产了。
凤灵夜进了屋,往软榻上一看,席绾捂着隆起的肚子,不知是痛的,还是喊的,额头汗水淋漓,瞪着一双眼,面部扭曲而痛苦。
凤灵夜看了,还真想给她颁一个表演奖。
段询见她来了,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的礼仪,急忙拉着她走到席绾身边,“王妃,你快看看,绾儿这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