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的底细与武力,早已暴露,所以太后带足了人手,闯入朝华宫,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天色渐渐晚了,屋外的战斗愈演愈烈,最终归于死寂。
只见惨淡的月色下,朝华宫外的大理石地板上,铺满了残肢断臂、头颅尸体......
他们的双眼大大地睁着,目眦欲裂,似乎还倒影着厮杀的战意,鲜血从身下流淌而过,触目惊心。
太后站在人群中,一身黑衣冰冷而肃杀,双目古井无波,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身子高贵而优雅。
踩上蝼蚁们的尸体,她一步一步走向大门,伸手轻轻一推。
一阵大风倒灌进去,桌上的烛火剧烈摇晃,瞬间熄灭,只余一抹袅袅青烟,很快被吹散。
檀木桌旁,凤灵夜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胸前绣着几朵粉色花瓣和淡绿色的碎叶,一手拿着茶杯,一手轻轻击打着桌面。
没有任何废话,太后眼神一冷,一扬手,身后侍卫瞬间鱼贯而入。
将二人包围住以后,侍卫看着临危不乱的凤灵夜,摇了摇牙,拿起染血的大刀,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然后还未靠近,身子突然爆裂,大刀也猛地扎进了墙壁。
太后双眸一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继续!”太后蹙眉吼道。
侍卫不敢违抗命令,只得继续往前挪步,然而距离凤灵夜只有一步之遥时,周围侍卫如先前一样,再度暴毙身亡。
当即,所有人都露出了恐慌的神色,纷纷后退,看着从容镇定的女子,就像看着死神一般。
“快杀了她!”太后狠狠指着她,大声咆哮道。
侍卫这次不敢贸然前进,而是朝着凤灵夜,直接扔出手中的大刀,就在大刀距离她只有一寸时,悉数被弹回,骤然插入侍卫的胸膛,倒下一大片。
这一回,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就连太后,也露出了惊恐的颜色,后退一步,“这怎么可能?”
温公公连忙扶住脚步发软的太后,尖着嗓子喊道:“弓箭手准备!”
大殿内,迅速冲进来一批弓箭手,搭弦上弓,对准目标。
“放!”
瞬间万箭齐发,蜂拥而至,密密麻麻地射向中心的凤灵夜。
太后紧紧捏着温公公的手臂,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他的皮肤中,这一回,她应该必死无疑了!
箭矢传出“嗖”的一声,破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屋子半空一道黑影突然出现,他站立在桌子上,一身黑色斗篷,浑身气息森冷而阴戾,犹如地狱中的修罗,轻轻一挥手,箭头瞬间调转方向。
“快跑!”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吼。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奔跑的速度,哪里赶得上飞速而来的箭矢,只听“嗖嗖”的声响,以及箭头没入胸膛的闷哼声。
万箭穿心,弓箭手当场身亡!
龙骨站在桌上,大风吹起他的斗篷,冰冷的唇角微微一扬,顿如黑夜鬼魅。
太后彻底惊了,从没想过她身边还有这么恐怖的人物存在,连退了三步,这才靠在了墙上动弹不得,嘴唇不住地颤抖,双眼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指着外面大声禀报道:“太后,不好了,贾将军带着大批人马过来了!”
太后身子一软,连带着温公公一起跌坐在了地上,双目空洞无神。
侍卫禀报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贾将军果然就赶了过来,看着满地的尸体,以及站在朝华宫大门前的太后,沉着脸问道:“太后,您这是何意?”
太后恢复了平静,看向他,“哀家身为皇上的母后,如今想见懿贵人,朝华宫的这群奴才不知好歹,竟敢违抗哀家之命,阻拦哀家。现在哀家要清君侧,除小人!”
“这座皇宫里,皇上最大,临走时就已吩咐御林军,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朝华宫半步,太后此番擅自打杀,可是枉顾皇上的命令?”贾将军问道。
太后冷笑了一声,“皇上不在,哀家就是这后宫里最大的主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如果是朕呢?”
一道清冷从容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传了出来。
太后一听,双眼猛地一震,定睛一看,只见人群整齐划一地让出一条大路,接着,一道明黄色的熟悉身影缓缓出现。
最终,站在了她面前。
“皇......皇上?”太后震惊地看着段懿轩,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不是去祭祖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宫了?”
“朕不及时回宫,母后是否就要将朕的朝华宫毁了?”他淡漠地看着她,一双眼深沉而漆黑,平静得不到一丝感情。
“怎么可能?哀家就是想要看懿贵人一眼,谁知她死活不出来,哀家还以为她出事了,这才命人硬闯。”太后急忙狡辩道。
“身为一国之母,毫无仁德之心,枉顾百姓生命,为达目的,残害无辜。安武门前,就死伤达三千八百九十四人。如今,朝华宫前,朕的五百六十名御林军,无一幸免!”
他凤眸一冷,嗓音沉重,“你还有杀多少人才罢休?!”
太后身子一颤,“皇儿,哀家......”
“传朕口谕,”他努力压抑着滔天的怒意,一字一句说道,“太后带领李家人滥杀无辜,罪大恶极,念及身为皇太后,不处于死刑,立刻关押在乾明宫,御林军把守,不得有任何人窥探!”
“皇上,哀家错了,哀家......”太后连忙上前求饶。
小夜子立刻将她挡了下来。
只见段懿轩看着她,眸中泛寒,不带一丝感情,“李府不加阻拦,反而纵恶行凶,罪不可赦,传朕命令,立刻贬为庶人,发配边疆!”
“皇上!不可以啊!你不能这么做,那可是你从小长大,一路扶持你的亲人啊!”太后哭喊着挣扎着,全然没有了适才的嚣张和跋扈。
他幽幽看着她,薄唇微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太后身子一晃,面色煞白。
绕过她,段懿轩迅速进入朝华宫,此时龙骨已经离去,只剩下凤灵夜和晓芳还坐在原地。
他加快脚步,蹲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脸和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责怪道:“为何不用朕给你的人?”
她微微扬唇,缓缓道:“从今往后,就是死,我也不会再依靠你。”
他手心一紧,凤眸转瞬黯淡了下来,却依旧温润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处理好一切,就来看你。”
她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面向他。
他抿了抿唇,起身,对晓芳道:“先带着懿贵人去临华宫。”
“是。”晓芳看了一眼遍布尸体的大殿,满含无奈地摇了摇头,扶起凤灵夜,一起出了朝华宫。
谁不是娘生的,爹养的?
因为他们的一句话,就拼死拼活地在这里交出了性命。
错的不是他们,而是顶头上的统治者。
所幸,一切都结束了。
皇上提前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躲在屋子里不敢出现的小主们,一听太后被软禁起来了,这才敢偷偷出来观望打探消息。
祭祖并没有成功,走到半路,段懿轩就让礼部尚书甄大人更改了吉日,然后带着小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夜赶了回来。
没想,刚好就抓到了太后的辫子。
上一次安武门,太后还能用凤母一案来做推脱,可这一次她明目张胆地过来杀人,毫无理由,所以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直接软禁,连同李府也彻底倒了台。
经过整顿,后宫终于恢复了宁静。
只有凤灵夜才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此时的乾明宫,被重兵把守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后一夜之间也苍老了许多,站在宫门前,一天总会问上好几遍,“皇上来了吗?皇上什么时候来看哀家啊?皇上真不想再看到哀家了吗?”
御林军刚开始的时候会答上几句,问得多了,自然就不再搭理她了。
温公公守在她身边,除了安慰,也别无他法。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太后的身体也开始抱恙起来,食不下咽,总想睡觉,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有时候还会干呕。
温公公给御林军说了情况,御林军也没有耽误,就去太医院找了一位太医过来诊断。
由于李府一家倒台,李素闵也被贬为庶民,前几日一同被发配到了边疆,所以这回来的,是另一名太医,名叫魏见,为人也是忠厚尽职。
寝殿里,他把完脉,顿时一脸惊讶,仿佛难以置信,又反反复复把了好多次。
最终温公公都不耐烦了,“魏太医,太后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啊?”
魏太医紧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太后,最终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太后......太后您这是......”
他实在难以启齿。
“您快说啊!”温公公着了急。
魏太医豁了出去,“太后这是有喜了!”
“什么?!”
“什么?!”
太后和温公公异口同声地惊呼了出来。
“你不会看错了吧?!”温公公急忙问道。
魏太医摇了摇头,“臣也以为看错了,但是臣就医多年,这喜脉还是能分得清的!”
太后身子一软,脸色惨白地倒在了床头。
温公公很快恢复了镇定,并悄悄地拿起了桌上的花瓶,“魏太医辛苦了。”
魏太医摇了摇头,没有防备,起身过去收拾药箱。
温公公走到他身边,举起花瓶,猛地砸到了他头上。
他惊愕地转过头,只见温公公捡起地上的碎片,猛地扎进了他的喉咙,一下又一下,直至死亡。
灭了口,温公公走到太后身边,喘着粗气,“太后,这件事绝不能张扬出去!”
太后浑身颤抖着,不住地点头。
魏太医死了,死在乾明宫里,温公公只对外人说这魏见见太后落魄,欲对其行不轨,所以他就将他杀了。
太后杀人不眨眼,大家只当是太医惹怒了她,所以也没有细究,只是却再也没有太医敢来乾明宫看诊了。
这一天。
凤灵夜在晓芳的陪护下,跟御林军交涉了一番,然后就来到了乾明宫。
此时太后正在花园里散步,看到凤灵夜,双眼瞬间红肿,伸出瘦骨如柴的两只手,瞬间扑了过来,“贱人,我要杀了你!”
“小心动了胎气。”凤灵夜笑意盈盈地说道。
太后双眼一震,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颤抖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太后要小心一点,切忌大喜大悲,动了胎气。”
如今春光灿烂,马上就要到夏季了,凤灵夜穿着一袭薄荷绿的罗襦裙,整个人清爽而秀美。
迈动着优雅的步伐,她也没有让晓芳牵着,就径直走到了太后身边,“不过太后去年就怀过一胎,应该也不用我再提醒。”
“你怎么知道的?”太后后退了一步,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她轻轻一笑,“其实,我不但会让不孕不育的女子再孕,我还精通一项名叫‘试管婴儿’的手术。小皇子死了,我见太后悲痛欲绝,所以就悄悄地想给您一个惊喜。”
太后迅速回忆起那一晚她昏迷以后,凤灵夜就在她肚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可是李素闵和宫中高明的太医都检查不出异样,她就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婴儿......
她双眼开始变得阴沉而毒辣,紧紧盯着云淡风轻的凤灵夜,扬手就抓向她的脸,“贱人!你不得好死!”
就在一步之遥时,凤灵夜眼神一冷,猛地抓住她的手,用力一甩,就将她甩在了地上。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太后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她白纱后的眼。
只见她轻轻取下白纱,一双眼沉静而清冷,淡淡一笑,“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失明,不然我怎么为你做手术,又怎么看着你身败名裂?”
“那一日的血泪?”太后撑着身子,步步后退。
凤灵夜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点小手段而已。”
太后崩溃地靠在花丛中,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魔鬼,脸色惨白,身子颤抖。
她冷漠地看着她落魄的模样,“你让我娘背负与沙弥苟合的罪名而死,如今,我就要让你怀着孽种而死,怎么样,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心肠如此歹毒,你会不得好死的,天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太后狠狠咒骂道,老泪纵横,一双眼凄凉而又幽怨。
凤灵夜闻言,没有动怒,反而嫣然一笑,“祝你顺利产下小皇子。”
说完,她便转过身,嘴角含笑,缓缓离开了。
太后跪在地上,瞪着她的背影,一声又一声地辱骂和诅咒。
“凤灵夜你这个贱人,我咒你生生世世也不能和段懿轩在一起!”
“你这个下贱的亡国奴,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惨死在朝华宫,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宫门!”
“凤灵夜!你很快就会步上我的后尘,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身败名裂,最后再死在你心爱的男人手里!”
......
凤灵夜勾了勾唇,不甚在意。
如果一个人的诅咒能成真的话,那就不必用武器了。
“将太后怀孕的消息,秘密地散布出去。”她抬起手,重新将白纱覆在了眼上。
晓芳颔首。
没过多久,整个后宫,乃至京都,甚至是大理国的大街小巷,都知道太后现在怀了身孕,举国震惊。
先帝死了大半年,太后却突然有了身孕,瞬间成为大理国历史上唯一的笑柄和耻辱。
百姓们充分发挥其想象,各种填补情节。
有说太后之所以发生安武门事件,都是因为凤母发现了她的秘密情人,所以不惜痛下杀手也要灭口。
还有人说,太后的地下情人,就是那个小沙弥,只是小沙弥移情别恋,转而爱上了凤母,所以太后恼羞成怒,同时烧死了他们。
更有甚至大开脑洞,说死去的魏太医才是太后的情人,太后为掩人耳目,这才杀了自己的情人。
总之各种版本,瞬间流传在京都的各个角落,还被小孩编成了童谣。
当温公公得知这事以后,不用想也知道是凤灵夜所为,如今太后势微,他知道告诉了她,也是徒增烦恼,所以只好暗暗压了下来。
可姜还是老的辣,就算他不说,太后也已然猜到了。
“凤灵夜那个贱人,她在哀家肚子里种下这个孽种,就是想要搞垮哀家,让哀家再无翻身之日,”她冷笑了一声,接着幽幽看向温公公,“她一定将此事都公之于众了吧?”
“太后宽心吧,有皇上压着,怎么会让这种事流传出去,让庶民百姓谈论呢?”温公公给她换了新茶。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二人抬头一看,居然发现段懿轩走了进来。
太后眼前一亮,迅速从凉椅上爬了起来,嗓音哽咽,“轩儿,你来看哀家了?”
温公公赶紧扶起她,迎了上去。
段懿轩淡淡地看着她,为她拂去鬓角一缕白发,“母后辛苦了。”
“这一切都是凤灵夜做的,你要相信哀家,哀家不可能背叛你的父皇。”她两行清泪一流,加之本就保养得很好的容颜,竟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段懿轩没有什么表情,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而是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母后腹中胎儿,不能要。”
“母后知道,这个孽种母后怎么可能把他生下来呢?”太后也跟着坐在他对面,动情地握住他的手,一脸慈祥,“以前都是母后的错,太过恣意妄为了,以后母后再也不会报复她了。”
段懿轩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了跟来的侍卫一眼。
太后跟着看过去,只见侍卫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她身边,然后退到一边。
“这是......堕胎药?”她抬眸看向段懿轩。
他看向窗外,目色深邃,没有言语。
对腹中胎儿本就没有感情,早点堕掉也好,太后也没有犹豫,端起还有些发热的汤药,一口气就喝光了。
她刚喝完,就见侍卫走到温公公背后,一刀捅到了他的后心。
温公公顿时睁大双眼,看了看穿过身子那血红的刀子,面目一阵扭曲,接着就倒在地上再无生息了。
太后猛地站了起来,震惊地瞪着平静而淡然的段懿轩,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恐惧感。
突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双眼紧紧盯着那空空的药碗,惊恐而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她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水,然后身子倒在了地上。
“段懿轩,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亲手毒害你的母后?!”她悲痛欲绝,五脏六腑开始灼烧,紧接着一阵绞痛。
他幽幽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嗓音清冷而平静,“朕的母后,只有云妃。”
“哀家可是养了你十多年的养母啊!”她痛苦地嘶吼着,浑身颤抖,面色惨白而扭曲,泪水和鲜血融合在一起,恐怖又可怜,“难道你对哀家就没有一点感情?!难道哀家几十年的付出,还抵不过凤灵夜那个贱人吗?!”
“她又什么好,她自私自利,何曾帮过你,她的心里就只有她的亲人,为什么你就如此执迷不悟?!”她凶狠又痛哭流涕,声声控诉着。
段懿轩似乎不愿多听,起身就要走。
太后一把拉住他的衣袍,狠狠瞪着他,满目狰狞,“段懿轩,你为了那个贱人毒害自己的养母,打压同僚,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他微微蹙眉,撩袍甩开了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她双手扣着地板,拼命爬向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张开血盆大口,破口大骂:“段懿轩,我以大理列祖列宗的名义诅咒你,你永远也得不到那个贱人的心,你们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你会一个人在这座牢笼里,孤独终老!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化作浓浓的怨恨,深深地敲击着他的心。
他不禁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