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依柔等人伺候在身旁,闻见太后动怒,颜晴和慕容霜目光俱是一颤,唯独甄语蓉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权依柔那一日是看着凤灵夜用苦肉计见到皇上的,因此这夏人大理一家亲的政策,可能就与凤灵夜有关。
“这夏人被我大理踏平了国土,成王败寇,就该世世代代为奴为婢,竟然还想翻身做主人,实在太可笑了。”权依柔第一个表明自己的立场。
太后闻言,余怒未消,“夏人决不能进朝堂为官!”
“我有个猜测,要是不对,太后就当玩笑话听了,”权依柔声色转低,为太后重新沏好一杯热茶,“我私以为,这也许就是懿贵人的一个计谋,好为她日后成为皇后铺平道路。”
太后刚一接过茶杯,听到她这话,手一颤,茶水险些溅了出来。
“太后......”林嬷嬷看了,赶紧从她手中接过茶盏,稳稳地放到了桌案上。
太后面色微白,她只知道这件事太过荒唐,却从没想到幕后主使是谁,如今听权依柔这么一说,仔细想想,确实心思极恐。
她握紧茶杯,定定道:“哀家一定要阻止这个计划!”
甄语蓉坐在太后近旁,饮了一口热茶,双眸沉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可惜......女子不得干政。”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说这无语听者有心,太后原本想要阻止的心,忽然又沉了下去。
慕容霜如今成了凤灵夜的同伙,她的计划她自然也是知晓了,但听权依柔这么一说,还是觉得不敢置信,于是笑着宽慰道:“就算夏人进京做了官,想要成为皇后,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皇后不但要有资历、品德,更重要的是还需为皇上诞下龙子。”
“慕容妹妹所言极是,后宫女子想成为皇后这是好事,不过也得用对办法才是。”权依柔笑着看向她,绵里藏针。
什么时候起,慕容霜居然帮着凤灵夜说话了?
慕容霜不想表现得太过,于是不再跟她争吵下去。
二人这番言论,却引发了太后的另一个计划,当即立刻以诊脉为由,将李素闵李御医招进乾明宫。
大家见太后有私事,纷纷识趣地告退了。
很快,李素闵就赶到了乾明宫,听太后这么一讲,顿时觉得为难,“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而且战王还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阻止几乎是不可能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趁机安排自己的门客进宫。”
皇榜已经张贴出去了,现在各大城镇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君无戏言,再行更改是绝无可能。
“哀家不过才清闲几日,朝里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们也不来告知一声。”太后蹙眉道。
李素闵微微垂首,“这件事不是臣等瞒着太后,而是事情发生得太快,满朝文武官员阻止皇上,都抵挡不了他要施行这项国策的决定,加之战王的雷霆手段,更是无人敢挡。”
“罢了罢了,总归还是自己能力不足,”太后叹了一口气,“就依你所言,赶紧安排自己的人手,莫要被夏人挤进了朝野。”
李素闵拱了拱手,然后退下了。
凤懿宫。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凤灵夜虽为幕后操纵者,却也没有太忙,加之最近没有女人找茬,所以就更能腾出手做自己的事。
庭院中,宫姬月带着她一起练剑,从早上起,一直到晚上,她的剑法也日益精进了不少。
几个回合下来,加之宫姬月刻意避让,她偶尔也能占个上风。
“燕西等人都安排好了吗?”她一剑刺过去。
他身子轻松一避,“差不多了,想必今日下午就能抵达京都。”
凤灵夜仿佛已经熟悉了他的套路,木剑顺着他的方向就劈了过去。
宫姬月一看,立刻借着轻功飞了出去。
凤灵夜收剑,蹙眉道:“你这是耍赖!”
“你也用个轻功追上来试试?”他坐在枯木树上,挑衅地伸了伸指头。
凤灵夜气极,正要让桃夭找个梯子,却见凤锦绣端着一盘自制烤鸡走了上来,“这是娘跟御膳房新学的菜样,快过来尝尝怎么样?”
一提起吃,凤灵夜瞬间来了精神,也顾不得树梢上的宫姬月,立刻就跟着凤锦绣进了屋。
洗完手,凤灵夜直接上手,将鸡肉片沾了一点酱料,卷入薄饼以后咬了一口,酥麻爽口,还很有嚼劲,当即点头赞道:“好吃!”
宫姬月飞身落到了屋子,学着她的模样也咬了一口,仿佛觉得不错,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
“要是有酒就好了,”凤灵夜感慨了一句,然后转向桃夭,“桃夭,你去拿一壶酒来。”
桃夭抿了抿唇,颔首退下了。
少时,她便捧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凤灵夜与宫姬月二人一手拿肉,一手拿酒,要不是这红闱宫墙,他们仿佛当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
黄昏。
城门口。
一辆马车徐徐行驶了进来,最后停在了一座客栈门口,客栈不大不小,比较低调安静。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挑开帘子,露出了一张清俊温雅的脸庞。
迈下马车,他走了几步,停在了客栈旁边的墙前,身子颀长,一身朴实无华的布衣,生生穿出了几分超脱与淡薄。
掌柜的出来一看,竟见他站在皇榜前,于是温声邀请道:“燕公子,里边请。”
他闻见声音,也未转身,而是微微颔首算是知晓了。
“你这客栈,住了多少夏人?”一开嗓,便是清冷如溪的声音,带着三分傲气,七分书生气。
掌柜的也未觉得失礼,而是笑着回道:“大约有七八人吧。”
他看了一眼屋内,总共约有五六十人,皆是大理书生,他目色忧忧,“夏国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临近年关,所以这次科举进行得也比较紧急,虽是遵照先前的选拔层层淘汰,但进度却要快很多。
因此大理官员最近都在忙于此事。
如燕西所言,夏国灭亡,确实也是气数已尽,虽然段懿轩颁布了这项对夏人有利的国策,但实际积极响应的夏人,还是不够多。
不是没有才能,而是他们怕这是段懿轩一个赶尽杀绝的陷阱,因此不敢贸然行动,大多呈观望态度。
虽然不多,但依旧不乏恃才傲物的贤能才子踊跃进京,就算这是一个阴谋,他们也甘愿飞蛾扑火,不愿一辈子默默无闻。
科举进行得很快,但却很顺利。
考生总共会经历三试,分别为乡试、会试和殿试。
这一日。
宫姬月带着好消息来到了凤灵夜的寝殿,一看到她就兴奋地喊道:“中了!”
“解元?!”凤灵夜起身道,脸上同样出现了喜色。
宫姬月轻轻一拍她的脑袋,“现在都考完会试了,还解元,是会元!”
“那书呆子这么厉害?”她不禁露出惊喜之色,继而又释然道,“不过他就是一个书呆子,中个会元也不足为奇。”
“什么叫不足为奇,他不但中了会试第一名的会元,还是乡试第一名的解元,你也去考个试试?”宫姬月失笑。
凤灵夜轻哼了一声,坐到软榻上,“我要是女扮男装,肯定是状元郎!”
“你说的是状元红吧?”宫姬月打趣道。
凤灵夜拿起软枕就扔向他,“我是不屑读那些没用的之乎者也!”
有了这个好消息,凤懿宫里上上下下都沉浸在这个喜讯当中,而为了保险起见,凤灵夜也让宫姬月加大了对燕西的保护。
桃夭身为凤懿宫里的人,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凭着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也猜到了几分。
于是趁着夜色,她又悄悄地来到了乾明宫。
太后此时已经睡下了,听林嬷嬷说她有事禀报,于是起身披上一件斗篷,便移步到了软榻上。
桃夭见太后已经换上白色里衣,知道自己打扰了,略带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太后,但桃夭有一事不得不马上转告太后。”
太后知道桃夭的性子,这么晚出现,肯定是怕凤懿宫的人发现,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道了一句,“说吧。”
桃夭颔首,“前阵子,懿贵人去了御书房一趟,皇上避而不见,她就使用苦肉计逼迫皇上见了她,而后不久,皇上就开始颁布夏人大理一家亲的政令。”
这些太后都知道,因此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神情。
桃夭继续道:“桃夭就猜测,这项政令与她一定脱不开干系。既然她是想建立自己的势力,那么势必会安排自己的人进朝。就在今日颁布会试入榜名单不久,桃夭看见小月兴冲冲地见了懿贵人,接着凤懿宫就陷入了一片喜悦之中,桃夭想,她们安排的夏人一定是中了会元,或者是已经入了榜。”
太后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凤灵夜果然有一些本事。
看来李素闵的计划,已经实行不通了。
思索了片刻,太后转向桃夭,面带笑意,“做得不错,这一回你立下了功劳,哀家都记在心里。”
桃夭闻言,立刻跪到地上,将头贴着地面,“桃夭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在后宫有一安身之所。可懿贵人心思缜密,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倘若桃夭败露,还请太后力保桃夭一条贱命!”
“你替哀家卖命,哀家自然会护你周全,放心吧。”太后宽慰道。
桃夭起身,道了一句“告辞”,然后跟着林嬷嬷从后门出了凤懿宫。
太后面色一沉,“来人。”
一名宫婢从殿外走了进来,“太后。”
“让李素闵立刻进宫来见哀家。”太后刻不容缓道。
宫婢不敢耽误,拿着太后的腰牌,赶紧差人出了一趟皇宫。
李素闵得到密旨,迅速来到乾明宫。
太后坐在软榻上,双眼满含杀气,“这次乡试解元是谁?”
“夏人燕西。”李素闵回道。
太后又问,“会试会元是谁?”
“夏人燕西。”李素闵毫不犹豫地回道。
太后手指一紧,“杀了他!”
李素闵双眼一睁,“此人才华横溢,名誉早已响遍整个大理京都,若冒然动手,恐怕皇上一定会彻查下去!”
“那又如何?”太后瞪向他,“他敢动手杀了哀家吗?”
李素闵眉头紧皱,“虽是不敢,但李府势必会受到影响啊太后!”
“只要哀家不倒,李府就倒不了!”太后强势道。
李素闵叹了一口气,“好吧,臣立刻遵照太后的旨意去做。”
翌日。
如同往常的风流才子一样,燕西也被身边的考生拉进了最大的青楼之中。
这里莺歌燕舞,饱读诗书又身世坎坷的才女众多,其中不乏流落到这里的夏国美人。
坐在上好的厢房中,只见窗台前的凉席上,一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纤纤如玉,惹人爱怜。
对面,四五个青年才子们对饮赋诗,快意又洒脱。
“不出一月,榜单一下,我们当中就有人马上进朝为官了,为官虽好,却无半点自由可言,更别说再来这风花雪月之地了。”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慵懒地靠在屏风,笑着感慨。
“林兄说得对,趁着还未殿试,咱们可要好好痛快痛快!”一名穿着蓝色绸缎锦袍的男子举起酒杯,对着青衣男子隔空一碰。
另一个男子看了二人一眼,目色含笑,“人家会元都没愁,你们两个贡士愁什么?”
话音一落,大家纷纷看向角落里的燕西,只见他端坐在软垫上,平静地饮着这里的清茶,宛若一个局外人。
“燕西,佳人在侧,你居然无动于衷,你这是要进宫为官,还是要进佛光寺为僧啊?”青衣男子打趣道。
燕西轻轻放下茶盏,抬眸看了一眼弹琵琶的美人,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青衣男子笑了,“诶,你这是不看就不看,一看就看上了眼是吗?”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沉鱼落雁,倾城又倾国,”说到动情处,他嘴角肆意一扬,看向青衣男子,“只此一眼,天下再无美人。”
青衣男子一怔,“你说的是?”
微微垂眸,他很快又恢复了清高冷漠的脸,仿佛不愿多谈。
可这却强烈地勾起了青衣男子的好奇,他站起身,正要追问下去,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去死吧!”
青衣男子慌忙抬起头,只见弹琵琶的美人突然扔掉手中乐器,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软剑,飞快地冲向燕西。
在场的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吓得往外跑。
然而还未跑出屋子,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一队黑衣人手执寒剑,猛地冲了进来,见人就砍!
燕西虽无武功,但经历了那场国破以后,整个人就要镇定许多,立刻朝周边的朋友喊道:“从窗户跳下去!”
这里是二楼,跳下去虽不能保证完好无损,好歹也能有一条命。
其余四人闻言,慌忙涌上窗口,岂料竟将窗口堵死了。
黑衣人赶到,一剑挥下,青衣男子当场毙命!
“林兄!”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呼唤了一声,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惨叫。
鲜血很快染红了地板。
女子步步逼近,燕西步步后退,直至靠在了屏风上,再无退路。
女子双眸一紧,立刻朝他挥下利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弯刀突然横空飞来,直接将女子的脖子搬了家。
黑衣人一看,只见门前突然出现了一名身穿黑衣女子,弯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诡异地回到了她手中。
此女正是宫姬月安排在燕西暗处的晓芳。
转眼,战局就变成了黑衣人对晓芳一人。
明显敌众我寡,晓芳毫不犹豫地看向燕西,“你先走!”
“你是救我的恩人,我怎能弃你于不顾?”燕西坚持道。
晓芳一边抵挡攻击,一边甩给他一记轻蔑的眼神,“迂腐!”
燕西一愣。
焦急中,只见一支军队突然冲上了阁楼,笔直地朝着燕西的房间赶来。
黑衣人一看,知道这次突袭失败,立马下令,“撤!”
晓芳看了一眼上楼的军队,眼眸微沉,当即也从窗台飞身而去。
军队及时赶到,燕西回过头一看,只见为首者一身墨色宽袍,身姿魁梧而高大,站在染满血流的厢房中间,凤目冷漠,气场很强。
这个人他认得,就是踏破他们国破、抢走灵儿的风云战王!
燕西紧紧握着拳头,双眸清冷而肃杀。
段君墨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敌意,甚至可以说他从未将任何一个夏国人的敌意放在眼里。
“你就是燕西?”他沉声问道。
燕西很快恢复了常态,微微颔首。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我战王府了。”段君墨说完,转过身,雷厉风行,“带走!”
两名士兵上前,站在燕西身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西微微抬头,从容地跟上了段君墨。
不久以后,宫姬月很快就从晓芳口中得知了这场刺杀。
“你说最后是段君墨带走了燕西?”她双目一怔。
宫姬月颔首,“想必他提前就知道了燕西是你的人。”
“还好你提前将晓芳安排了过去,否则燕西这次就......”她紧紧蹙眉,有些懊恼,她差点就害死了自己的表哥。
“燕西只是虚惊一场,可惜了你父亲门下的其余客卿,皆死在了刀下。”宫姬月叹息道,“看来燕西以后到了宫中,只能孤军奋战了。”
凤灵夜心情沉重,“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据晓芳回应,那是一批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任务失败以后也未拼尽全力,看来只是高价收买的江湖杀手。”宫姬月分析道,“所以要彻查的话,恐怕有点难。”
“这后宫中有此实力的,无非五个人,太后、甄语蓉、权依柔、慕容霜和贾茹。”凤灵夜很快理出自己的对手,“甄语蓉深不可测,绝不会冒然行动,我觉得不是她,慕容霜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兵部是段君墨手里的人,段君墨既然已赞同了这个国策,兵部尚书自然是不敢动我的人,所以排除,贾茹和贾将军是段懿轩的人,排除,所以只剩下了太后和权依柔。”
宫姬月点头表示赞同。
“你手里的情报网恢复得如何了,能查到这两派人前几日的动静吗?”她问。
他摇了摇头,“经过段君墨那次斩草除根,我们的眼线几乎全军覆没,重建完全还需到明年。”
“那就让段君墨去查。”凤灵夜蹙眉道。
宫姬月微微一怔,什么时候起,她使唤人家使唤得这么顺手了?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依赖一个人,有时候是会上瘾的,这也许就是段君墨的另一种手段吧?
乾明宫。
得知计划失败的太后大发雷霆,一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掀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到跪在地上的李素闵脸上,他身子微微一颤,却不敢吭一声。
“战王怎么就掺和进来了呢?!”太后用力拍着桌案,瞪着李素闵,“他们这是联合起来谋朝篡位吗?!”
李素闵拼命垂着头,不敢言语。
太后头疼欲裂,只觉凤灵夜总有人护着,她仿佛就变成了昔日的端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灵夜一步步强大,最终变得无法控制!
“太后......”李素闵叹了一口气,“臣认为,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的好,否则真让懿贵人查出个什么,再与战王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揉着太阳穴,闻言又放下了手,一脸不耐烦,“总有一日哀家会揪住他们这对奸夫**的小辫子,让轩儿彻底看清那个贱人的真面目!”
李素闵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他虽敬佩凤灵夜的医学才华,可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得为她自求多福了。
与此同时,经过宫姬月传话以后,段君墨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天,于是毫不犹豫就拿出了整理好的册子,递给了他。
宫姬月拿着这本册子,犹豫半响,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王爷做这一切,当真不谋江山,只为求得一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