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卫谏不急不缓,当真应了下来:“各位主子若真觉得月影同奴才是这等关系,才能看奴才的面子饶她一回,那奴才就谢过陈妃娘娘恩典。”
说罢,当真是跪了下来,对着陈妃磕了个头。
皇后无话可说,虽然皇嗣重要,但她不想得罪了卫谏。卫谏能为了这么个奴婢当真长公主的面应承下这事来,可见对这奴婢也十分上心。
下药案,着实是个悬案,也无从查起,赵承玉心情不好,只冷声与皇后道:“既然是后宫中的事,皇后做主便好,本宫就不插手了。”
说完,不悦的带着瑾儿、松儿走了。
卫谏不在后宫多留,救了月影之后,也随着赵承玉一并离开。
长长逶逶的宫墙下,赵承玉快步走着,卫谏追上她,道:“长公主生气了?”
“自然!”赵承玉停下脚步来,怒目瞪他:“卫谏,你是本宫的驸马,你要讨什么妾室,可要问过本宫的意思,你今日着实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赵承玉怒气与他争论。
卫谏苦笑了声:“就当月影是讨要回去伺候公主的婢女,为这,长公主着实犯不上生气。”
他眉眼里都带着笑和宠溺,他明白,赵承玉是恼怒,也许还有些吃醋。
“那可当不得婢女,这可是你当着本宫和陈妃、皇后的面讨要的对食,你俩就是夫妻,月影这个婢女就是你卫府的夫人,只屈居于本宫之下的卫府主子。”赵承玉怒道。
当事人的月影见赵承玉生怒,忙跪下磕头道:“月影不敢奢望当什么主子,只要能留在长公主身边伺候,月影已经心满意足。”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卫府再说吧。”卫谏道,神色严肃了许多。
宫墙边上,却见几个缩手缩尾的太监宫女躲着偷听,赵承玉冷了脸色,便和卫谏、月影一同乘坐车辇出宫。
回到卫府之后,卫谏才与赵承玉道:“近来皇上去后宫频繁,后宫里已有好几位嫔妃怀上了身孕,嫔妃之间想来会有些小心思斗争。”
“如此说来,月影当真是被冤枉了,陈妃的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赵承玉目光如炬看向月影。
月影低头咬唇,跪了下来,如实道:“奴婢不敢瞒着长公主和卫爷,陈妃娘娘的安胎药的确是奴婢动了手脚,而且此事是陈妃娘娘吩咐的……”
月影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
原来,陈妃也深感后宫其他嫔妃有了身孕,知晓自己的优势不再,便想将这后宫里的水搅浑了,如此一来,兴许能将几位嫔妃拉下马,另外,她也知道月影与卫谏是相识和故交,此事一发生,她就差了宫女去告诉卫谏前来搭救月影,自然月影也不会受到牵连。
赵承玉听着这些,仍旧有些狐疑,看了看卫谏,又看向月影,问道:“今日为救月影,卫谏你能讨要她为对食,可见你二人情深义重,交情非同一般。卫谏你大权在握,怎会让她一直在后宫当个奴婢伺候人,处处看人脸色?”
到底,赵承玉是有些醋意的。
“可奴才终究是奴才,皇上也不喜宫中太监宫女对食。月影又是陈妃身边的大宫女,又不是普通的杂役小宫女。”卫谏解释。
赵承玉心中虽还有怀疑,可卫谏所说的皆是事实。
既然是真的赐给了卫谏当对食,可不像是赵承玉赐给卫谏好几个侍妾那般草率,月影入卫府,那也是皇后、陈妃和后宫诸多嫔妃看着的。
免了吹吹打打花轿将月影抬入府中,赵承玉还是命人在府中挂了些红绸,贴了喜字,给月影赏赐了些东西,又道:“府中琅嬛院空着,你就住去琅嬛院,本宫会选两个侍女、下人、粗使婆子给你使唤,多少你也算是府中的主子,另外,不必来本宫这儿请安,也不必管本宫叫姐姐,你与府中其他人一般,叫本宫长公主便好……”
赵承玉与月影交代了一番。
“是。”月影应下。
傍晚时,卫谏回到府中,又选了两个侍女、下人去琅嬛院里伺候月影。
连晚膳都是与月影在琅嬛院中用的,用了晚膳后,二人又闲聊了许久,快到子时才离开。
倒是真真的显得他与月影的情深义重。
第二日早上,府中下人又是过去琅嬛院那边,给月影送银骨炭,家具、各类首饰和绸缎,络绎不绝的,极是热闹。晌午用膳,三人一同在赵承玉这儿,月影这换了一身绫罗绸缎、发髻上插戴着玉簪步摇,这一番打扮,着实比先前那个小宫女美了几分,多了些贵气,好似她本身就是个主子,身上丝毫不见半点的怯懦与畏缩。
用过午膳后,月影识趣的退下了,留了赵承玉和卫谏相处。
侍女们都在外面忙着,连瑾儿都去忙着给府中侍女包过年时的赏赐,此时也不在屋中伺候。
卫谏难得温柔的过去抱住赵承玉的腰,低沉温柔的嗓音道:“虽我从未与你说过一句深爱你的话,但你是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芫儿。”
芫儿,是赵承玉的小名,在很小的时候,父皇母后会叫她芫儿,还是叫芫儿的她,天真快乐,受尽父皇母后的宠爱。
“你怎知我的小名?”赵承玉问,母后薨逝后,父皇便不再叫她的小名,宫中也甚少有人知道她的小名。
卫谏回忆起往事来,难得神色自在,轻松道:“三年前时,奴才还是个小太监,被分到了公主宫中伺候,那嬷嬷竟然直接将奴才拉了去伺候公主沐浴。奴才毕竟是正常男子,突然见到女子胴体,血气方刚,几乎都恍晕了过去,伺候公主沐浴时,我一直绷直了神经,我这人素来伶俐,却在那日笨手笨脚的,四肢僵硬……”
第一回见了女子身体,他连着夜里都没睡着,闭上眼睛,便是赵承玉美好曼妙的身躯,突觉鼻间一凉,伸手摸去,竟然流了鼻血。
夜里难寐,他起来又在宫中乱逛,就逛到了赵承玉的寝宫,悄悄的溜了进去,却听得赵承玉在梦魇,喊着:“父皇、母后,芫儿想你们了。”
昭仁长公主,那可是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女子,却不曾想,梦魇中,她是个单纯天真,想念着父皇母后的柔弱女子。
他对赵承玉的动心,便是那时候开始的。
后来,他经常会夜里悄悄潜去赵承玉的寝宫,看她的睡颜,坐在她的床榻边上,替她掖好被子,抚摸一下她貌美的脸蛋。
嬷嬷老是叫他去伺候赵承玉沐浴,他着实是难以忍受了,才调去了别处当值。
那时候的他,正好是年少爱心动的时候,把情爱看得很重,经常冒着生死危险去看赵承玉,会放下许多很重要的事情,后来才慢慢的收了心思,去做他该做该筹谋的事情。
“难怪,那一段日子,宫人说有猫老闯进寝宫来,原来是你这只偷腥猫。”赵承玉笑着道,脸上难得竟然有些娇羞。
卫谏轻笑,难显温润。
如若心中没有那些算计,他何尝不想放下心防与赵承玉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若你不是长公主,而是个小宫女,我俩之间定会十分甜蜜,我会让你在我的呵护之下,生活得无忧无虑。”他道,神色里满是向往。
赵承玉抬头看着他,虽然她方才一时情迷意乱,但她却很清醒,只道:“你若诚心要瞒着我,对我心防重重,我会守住自己的心。卫谏,你可愿我心诚?”
她望着他,目光中带着希冀渴望,等待他的回答。
奈何,卫谏什么都没有说。
赵承玉心伤的叹了声:“到底我是长公主,难得会有人待我心诚。算了,我不勉强你。”
一时二人无话。
原看着两人之间的感情会进一步,赵承玉却又是说出这番话来,将两人之间阻隔了万水千山。他二人的身份注定两人不可能当一对普通平凡的夫妻。
傍晚时分,松儿隐秘的过来同赵承玉道:“公主,萧公子传来的信,另外说诸多事情信中不便细说,邀您今晚子时在京城被查封的萧宅见面详谈。”
赵承玉摊开纸条,只写了一句话:“小心身边之人。”
“他可还有传什么话?”赵承玉问,萧厉言此番是去南朝查探,在南朝那边,她也是有许多眼线的,对南朝的情势略知一二。
可萧厉言却未将那消息传给她留给他的暗线,要么此事重大,要么萧厉言有异心?
总的说来,赵承玉相信萧厉言。
“南朝那边有细作来报,萧公子在那边所查的事情好像与南朝太子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萧公子并未透露出来。”松儿答道。
用了晚膳没多久,赵承玉就外出了,出府的时候遇上了长风,与长风说了几句话。
“虽街热闹,但人多繁杂,容易出危险,长公主还是早些回府。”长风躬身说道。
“本宫知道。”赵承玉应下,就带着赫连南丞、瑾儿、松儿、熊婉秋以及青绣出了府。
他们在京城大街转悠了许久,约莫快到子时时分,赵承玉才轻车简便的往被查封了的萧府而去。萧府被查封已有些日子,院子里一片萧瑟,满是落叶蜘蛛网。
远远的看见有个黑影在前面站着,赵承玉过去叫了声:“萧厉言!”
萧厉言回身过来,跪在赵承玉面前请安:“见过长公主。”
“你在南朝都查到了些什么?”赵承玉直入正题问道。
萧厉言也不含蓄推辞,紧急的开口说:“此事事关南朝太子,在下这一路回来,因为这个秘密多次受到追杀,那位南朝太子……”
他正要说出真相来,突然戛然而止,“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往赵承玉身上倒下来。
赵承玉立即扶住他,着急问道:“萧厉言,南朝太子怎么了?”
“南朝太子……是……是……”他张嘴艰难的说着,后面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来,就断了气。
“剑上有毒。”青绣看了眼说,“是剑血封喉的毒药。”
方才黑暗之中有人向萧厉言的后背射来一支利箭,青绣为保护赵承玉的安全,故而没有去追。
此时,卫谏自黑色的屋檐之上飞跃下来,到赵承玉的面前来,神色不改,只道:“夜深露重,贼匪常有出没,还请长公主早些回府。”
“是你射的箭?”赵承玉冷声问。
卫谏出现的那个方位,正好是箭射过来的方向。如若不是他,那他必定已经将那刺客抓住。
“是。”卫谏应承下来。
赵承玉顿时恼怒,冲他大声叱责道:“你可知道,他正要跟本宫说一个重要情报!你就将他杀了!你坏了本宫大事!”
“萧家本是南朝细作,他即便传回什么消息,也不可信。”卫谏道,不卑不亢的,没有丝毫的懊悔之色。
只觉得他杀萧厉言,杀得应该,并无错处。
赵承玉狐疑又锐利的眼神盯着卫谏,质问:“你可是怕他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消息?卫谏,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你真是卫谏吗?”
“奴才是卫谏。”他答。
萧厉言已死,什么情报也没有说出来,但是唯一的一点,便是南朝太子有问题,不是跟南朝有关的问题,而是跟北朝有关。
赵承玉心中猜测思索,若是南朝太子是在养精蓄锐,以草包假象在迷惑南朝其他皇子,这事与北朝无关,萧厉言断然不会冒着生死之险将这个消息送回。
那关于南朝太子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萧厉言提醒她小心身边之人,卫谏又突然出现杀了萧厉言,箭上淬毒,明显是不想让萧厉言说出什么来。
难道卫谏与南朝太子有关?
或者,他才是南朝太子?
这也不对,她与卫谏圆房同寝过,先前姜元昊所说的那两个能够印证太子身份的标记,卫谏身上并没有。他不可能是南朝太子。
如若南朝太子并非草包,而卫谏就是南朝太子的人,那一切便都说得过去了!
腊月初五的时候,丞相府宴客,主要是大长公主想给李徽敬和李徽宗兄弟两人寻门亲事,原本大长公主是想将承欢嫁给李徽敬的,可奈何赵承玉不允,李徽敬耽搁到这么大岁数,实在该早些成亲才是。
宾客满至,热闹得很,李徽敬正要去前厅里招待贵客,却是突然被李徽宗给拉到了后花园的假山后面,悄悄与他问:“大哥,是坐的那一席?”
“你问这做什么?想知道,自己去前厅里看去,一人躲在这后院里,又琢磨什么坏心思!”李徽敬说他。
“给她下点药教训一番,若非她从中作梗,你与承欢公主早就成亲了!”李徽宗埋怨道,神色语气里对赵承玉满是不喜。
“休得胡说!我们与承欢公主是表兄妹,不曾有半点私情。”李徽敬训斥了他一句,略有些不高兴。
“你倆青梅竹马,一直感情很好,母亲说要去请皇上赐婚,大哥也不见你说一句你和承欢公主是表兄妹之情。”李徽宗道,硬是将李徽敬说得无话可说。
只得拿了他的酒,说替他送去给长公主。
李徽宗就洋洋得意的从后院门走了。
李徽敬摇头叹了口气。
赫连南丞过来,见到李徽敬将酒壶中的酒换掉,又换了一壶新的,过去与李徽敬打了个招呼:“徽敬兄。”
“你这是……”赫连南丞疑问,指着他调换的酒。
李徽敬笑了声解释:“是徽宗那小子,想来是与长公主有些过节,想给长公主的酒里做些手脚,让长公主不自在。他还小,我哪能容他胡闹。”
说完,李徽敬脸色认真问:“南丞兄才华无双,最是不羁之人,怎会那般放下尊严入卫府,留在长公主身边当个入幕之宾?我知晓皇上也是很器重你的。”
赫连南丞叹了口气,面色惆怅。
“莫不是,你真是赫连府或者是皇上留在长公主身边的眼线?”
赫连南丞摇头,只道:“我是心甘情愿留在长公主身边。”
“为何?我知道你回京之后,很是厌恶长公主,还曾与我说起过长公主狠毒、放荡,此等女子着实为恶。”李徽敬问道,他与赫连南丞是同窗,又是文交好友,即便赫连南丞在江南游历,两人也曾有书信往来。
自赫连南丞回京之后,两人也是经常相聚喝酒,谈诗论文,并说一说对朝中局势的见解。
“徽敬兄,你可曾对哪个女子动心过?”赫连南丞问道。
李徽敬迷惘,摇头,看向赫连南丞。
赫连南丞神色里满是向往和希冀,他道:“我不知何时爱上了她,她是长公主,还嫁了个太监,心里念着的人却是我大哥,其实她并没有我所想的那般狠毒,因为长公主的身份,而不得不强势,如此别人才会畏惧她。说是为了替赫连府赎罪,我才自请留在她身边当牛做马,不过是我找来的借口罢了,只是想留在她身边,能够看着她,守护着她,若是她遇到什么危险了,我能帮她,保护她。若保护不了,也能与她一同面对。”
说完这些,赫连南丞的脸色尤其落寞。
毕竟赵承玉嫁的是个太监,他也有想过,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当真有那般好?能将你迷得神魂颠倒。”李徽敬笑问,语气略带几分酸涩。
赫连南丞回唇反击:“她若不好,你又何必将那酒换了?徽宗那人,虽然顽劣,但还是知晓分寸的,断不会做出出格的事,酒里动的手脚无非是巴之类的。让她身体难受几日罢了,也不会留下什么首尾来,让人查到丞相府头上。”
李徽敬一时不好说什么。
赫连南丞又道:“长公主和大长公主在前厅说话,言语间似乎很是喜欢成郡王府的成襄郡主,想来你的亲事是要定下的那位成襄郡主。”
他这话落下,李徽敬又是许久未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赫连南丞提醒了他一句:“可要我恭喜你?”
“不必!”李徽敬冷下声音道,将重新装好的酒让丫鬟送去前厅,他则是换了疾步回房。
赫连南丞一路追去,见李徽敬已经在速度的收拾细软,赫连南丞问:“你这是做什么?要出远门?”
“想你已经去外面游历了几年,我也想出去走一番,正好逃了这婚事!”
“你就这样一走了之?这般懦弱,连自己争取的勇气都没有?”赫连南骏不屑的道,“你若放得下丞相府公子的身份,不计较世俗眼光,不如与我一同留在她的身边。”
李徽敬无奈笑道:“南丞兄说得简单,你是找着了借口,我去,她会留着吗?她的身边从来都不留没用之人,即便我放下一切,不顾父母阻挠,不顾世人嘲笑,她也不会留我。况且,皇上本就对她心生不满,我若闹出这一出来,岂不是给她添了麻烦。不如,我去外历练段日子,有所成就,能帮上她,护住她了,再回来。”
“你离京几年,我与她日日朝夕相处,你就不担心,等你回来,她已对我倾心?”赫连南丞问道。
李徽敬会心一笑:“那我便祝你们幸福。”
如今不宜耽搁,李徽敬迅速收拾了些细软和金银,换了身不起眼的衣物,就迅速的从后院离开了。
赫连南丞饶了两圈后,回到前厅里,赵承玉许久不见他,便问:“你去了何处?”
赫连南丞低声附耳与赵承玉说了番方才见到李徽敬,李徽宗给她酒中下药一事。
“如此看来,这李大公子倒是个心思细敏之人。”赵承玉夸赞了句。
虽说李家兄妹与她是表兄妹,但往来着实不多,也甚少交谈。平日她来丞相府里与大长公主说话,那几人也是离得远远的,他们倒是与承欢关系近许多。
前厅这儿正说着话,突然有个下人匆匆跑来,小声与大长公主禀道:“夫人,大公子不见了!好像是收拾了包袱离开了!”
他这话落下,随即又有李徽敬平常的随从拿着信过来呈给大长公主:“夫人,大公子说要离开京城力量两年,如今已经下江南了!”
赵承玉狐疑的眼神看了旁边的赫连南丞一眼,问:“大公子离开,可是你与他说了什么?”
“我不过是去与他道了声喜,怕是他对成襄郡主并不喜欢,逃婚吧。”赫连南丞回道。
赵承玉脸色不悦,冷声道:“看来他还真是对承欢情深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