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笑？”他望着闪亮的眸色，忽然想起，当初躲在草后偷看他晾在阳光下衣衫的丑奴儿。
傻傻的奴儿，干净得宛如旭日，傻傻的笑刺得他眼睛发疼……深深挑动着他心中破坏的因子。
她明知道自己笑容丑陋讨打，却总爱笑着。
总是傻傻的认为――将别人的欺负和侮辱皆认为是天经地义！甚至对与她丑得讨打的容貌，也从不在意。
反倒，谁要是给她一丁点好。她就会觉得那是上天的恩赐，甚至会为了那一点好，而忘记对方曾经的欺负。
想到当初，他刻意毁掉她好不容易晾起的衣衫，她苦苦哀求他不要这样做的模样。他的心就酸得发疼。
想到他害得她被钱嬷嬷打。她却好不放在心上，反倒为能替他洗衣，欣喜不已的模样。他就觉得一颗心紧紧揪在一块。
“奴儿。”他放下手中勺子，勾起手指抬起她的下颚。温暖的烛火中，那张骨头突兀的脸蛋，愕然刺得他心中泛疼，毫无当初那份欺负她的欲望。
“丑，重，毁”月华留下的纸条，倏然出现脑海。他慌张松开手指，双肩惊恐抖了一下。他是怎么呢？
当初选择这条武将之路，他就明白此生必再不可有任何牵挂。没有人能进入他的心，就连他自己也不可以！
可从何时开始，那道丑陋而弱小的身影，居然蜷缩在他心房深处？不可以，她只不过是他的玩具，她不过是将军府一个卑贱的奴隶！
眼中流溢的温柔兀然被冰冻的寂静替代，他望着丑奴儿眼中那份刺眼的清澈，平仄却极度残忍道：“收拾东西，明日就去安国王府。”
“嗯？”一时难以接收曜天突变的丑奴儿，不由抬头瞪眼。难道，曜天准备到安国王府小住？
“从明日起，你就到安国王爷身边服侍。”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啊。”脑袋一阵刺痛，她顿时傻了，“将军，不要我了。”她全身颤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刚才不是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冲着她笑吗？他刚才不正津津有味吃着，她为他准备的粥吗？为何……仅仅一瞬间，他就冷着脸道出如此残忍的话？
“是。”压抑着心中隐隐冒出的怪异心绪，他依旧平静无波道。
他当真不要她呢？她没有听错吧！他说过她是他的奴。他罚她背记的《孙膑兵法》她还没全部记得，他怎么就要赶她走？
眼泪簌簌涌出，她绝望盯着他好一阵子，才猛然惊觉。她是奴隶啊！她怎能这样哀怨看着他。她应该求他，就像以往那般求他。
“将军！请不要让丑奴儿离开。”“咚”跪在地上，额头撞击地板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更响。她又笨又丑，常常做错事不知道如何弥补。可是曜天聪明，他可以罚她，她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哪怕再让她去洗马桶，只要能待在将军府，她也愿意。
“将军，你罚我吧！”她思来想去，近日除了她大胆放若兰进屋，惹曜天不快，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放若兰进屋，可我没想到……”她没想到，曜天的怒火会延续至今，而怒火背后的惩罚竟是将她丢弃。
“咚，咚，咚”额头磕出血，她却仿佛丝毫也不见疼，“将军，只要不让奴儿离开将军府。你怎样罚奴儿都行。”
傻奴儿！她的眼泪就像一根根银针刺痛他的心。他抬起手，差一点就将留下。
可那刻，她凌厉的面孔，突然化为夜叉将他吞噬。不可以……他是冷酷无情的镇国将军。他不该有心，不该有情！
“奴隶是没有任何权力像主人提要求的。”绝情的话如同冰刀，从牙龈迸出，他一把拽住她单薄的身子，漠视她额头的血迹，就向门外拽，“这张丑脸，真让人恶心！滚，滚出去！”
“啪。”他将她扔在门外的走廊上，刺骨的寒风将他灵魂吹得透心凉。
“将军。”她哭喊着。希望此刻他能发挥他罕见的同情心。
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他生命中的例外。就算是丑奴儿也不行！”啪！”大手机械关上房门。脑海中满是”丑，重，毁”三字。
“将军，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她不甘心拍着房门哭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曾经以为会在飞嫣山庄呆一辈子。可是飞嫣山庄一夜间毁了。
然后，她遇见曜天。他虽然冷酷得让人害怕。可是他救了她，救了若兰。他冰冷心房下的温暖和善良，更让她一点点把陌生的将军府当成自己的家。
现在，在这里她好不容易，有了曜天、夜影、若兰……这些家人。当她以为曜天接受了她，她会在他身边服侍他，直到生命终结时，他却又不要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找一个家，就怎么难？
她真的什么都不求，甚至可以不求他的温柔，不求他的关心……可他，就真的容不下她吗？她不过是想要一处遮风避雨的屋檐，只想要不时能看见他的身形就好。
呜呜……为什么苍天连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她？她到底哪里做错呢？就因为她长得丑，活该受人欺负，活该被人像废物一样丢弃吗？
她跪在门外，望着屋中橘黄的烛火，全身抽疼得丝毫都感受不到，屋外风雪带来的刺骨寒冷。
“不要抛弃我……”如果当日她没有出庄，没有到湖边进行成人礼。如果那日她和众多姐妹一样，被烧死在大火中，那该多幸福？眼泪在寒风中凝结成冰，她第一次对生命感到绝望。
昨夜，他望着紧闭的房门，知道那宛如鬼魅般的哭泣消失。他才深吸气，回到床上小憩。可一想到，丑奴儿绝望回房的模样。
灵魂中那股莫名的怒火和心酸，又扰得他毫无睡意。只能坐起来，闭眼调理气息。直到他听见鸡鸣，他再也忍不住烦躁的心情，穿上外衣猛灌一口冷茶，抓起随身佩剑，准备在冰雪中来一场闻鸡起舞。
可打开房门那刻，他惊呆了。她――，披着一身冰雪的丑奴儿，竟然直直跪在房门外。”奴――。”他望着她一怔，冷静的脑袋化成一团浆糊。
“将……”她摇摇晃晃抬头，像在大海中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紧紧拽着他的衣袂，“不要抛弃我。”她身子一偏，倒在他腿边。
“奴……”他慌张弯身想将她扶起的同时，却看见一道黑影闪现在他面前。
“将军。”夜影直望着曜天，熟悉的声音掺杂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绝望，“你若讨厌奴儿说声，我便将她带走。何必如此虐待她。”
奴儿虽然长相丑陋，可她的心却比天上的雨水还要干净。他以为曜天为丑奴儿添置衣物，亲自教她兵法，在院中为她出头……都证明了曜天那颗冰冷的心，在丑奴儿温暖的灵魂包裹下，一点点融化。
从曜天不自觉在丑奴儿面前，流露出越来越多的笑容中。他甚至以为，如今的曜天不再是初遇丑奴儿时冷血将军。
可没想到……他一直相信的东西，全是假象。曜天的身子骨中依旧流淌着残暴的血液，他还是那个以欺负丑奴儿为乐的暴君。
看着倒在曜天身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镀上淡淡寒冰的丑奴儿。夜影的灵魂也瞬间被冰封，整个身子被窒息的疼痛抓住，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早知如此，在丑奴儿溺水那日他就不该将她救起。在她受伤快死的时候，他就不该不顾一切带来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