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猩红的色彩,像一把利剑硬生生在他混沌的脑海中劈出一条窄路,让他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理性,艰难挣扎冒出一根芽苗。
他吃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她不可以!她不能像他这样不能!曜天坚持着脑海中仅存的清明,艰难向她靠过去,阻止她继续撕咬牛肉的举动,生硬从嗓中挤出:“不,不,不吃。”
他,他说话了。丑奴儿震惊抬起脑袋,激动握住他的大掌:“你叫我不要吃?”
曜天点点头,下意识接住从她双颊,滑落的眼泪。眼前那个只有团模糊色彩的轮廓,一点点变得突出清晰,特别是那悲痛的泪眼……刺得他好痛,好痛。
“我不吃,你也不要吃,好吗?”丑奴儿伸出冰凉的小手,抚摸着他脸上长长的伤疤伤心恳求。
他好想知道她到底要他怎样做?可他只听得见她的声音,却听不懂她到底要他做什么?曜天焦急盯着她,紧紧盯着她。
“人该吃这个。”丑奴儿捡起刚才掉下的奶酪饼,努力在泪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唯有血腥味才能暂时缓和他的燥热!曜天不舍看了看地上的牛肉,又看了看她手中陌生的饼,再看看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她要他吃,他就吃!
他接过丑奴儿递来的饼,用力咬了一口,压制着胸腔中翻滚的疯狂,难受地拒绝着手中的饼。
真好,真好!他能知道她的意图,能拒绝继续吞噬生牛肉。丑奴儿望着他艰难吞咽奶酪饼的模样,傻傻破涕而笑。
傻傻的模样,纯纯的笑容。如晨曦般射入他冰冷的心房,就连对他来讲如同嚼蜡的奶酪饼,似乎开始有了甜味,吞咽起来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他痴痴望着她,撕下一块饼烙,递到她嘴边:“吃!”
“给我?”酸甜的感动从心头涌上眼眶,“哇――!”她紧握着他手中的半边饼,瞳中眼泪掉得更加厉害。
“不,不!”他慌张用肮脏的手,去接从抹从她眼眶涌出的眼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见她流出这样的东西,火辣辣焚烧着他全身的地方,就会好酸好痛。
“好,好,不哭,不哭!我吃,你也吃。”丑奴儿又哭又笑望着他,同他一起一点点咀嚼手中的饼,仿佛那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美味。
这,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情愫……好美!可她却永远也挤不进去。心酸、绝望、感怀……的泪,一滴一滴将她绝望拖出,却又一点一点熄灭她梦想的未来。
丑奴儿和娜仁每天都会偷偷将生牛肉换成熟食,给曜天送去食用。如此一餐餐坚持,曜天眼中的猩红减退不少,兽性也消弱不少。现在的他不在像野兽那样嚎叫和嗜血,而是双眼空洞安静地蜷缩在笼子中。唯有看到丑奴儿时,呆滞的眸瞳才会显示出一点光亮,甚至发出一些生硬的单字。
“其其格,其其格,不好了!”娜仁惊恐冲入帐篷,打断正在给曜天准备干粮的丑奴儿,“我听闻,大巫师的药,明天就会送到。怎么办?”
“轰”那一刻欢喜的心被炸碎,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被掐熄。“我们要救他出来,带他逃走。”她全身颤栗,道出无法实现的想法。
“真没救?那可是单于大帐,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的地方。还是,你有办法?”娜仁拽着丑奴儿的手臂急迫问。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她都愿意豁出性命救曜天。
“我……”虽然他们天天进出单于大帐,但那仅仅是送食探望,每次她们想要将曜天未吃的生牛肉带出,都要花费好大的气力。更别提,将浑浑噩噩的曜天带走。
“我,我想想。”她用力在大腿暗暗掐了一把!她不听告诉不能泄气,泄气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曜天一定要救,还必须在今天救,救了他以后还得逃出部落……但这一切明晰的目标,真的好难达成。她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见陷入沉思状态的丑奴儿,娜仁摇摇头叹气退了出去。她已决定如果到晚上还想不出如何救他,她就在他晚餐中下毒,然后自杀同他一起死。
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她费劲心思想,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曜天遇上这种情况会怎么办?如果月华遇上这样的情况,又当如何?
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炸开,她胡乱抓一把,竟发现办法只有一个――杀了他,将他毁尸灭迹。杀了他,他就不会变成野兽,变成大兴千古罪人。毁尸灭迹,他就不必在死后遭受屈辱。
倘若曜天遇上这样的困境,曜天绝对会这样选择;倘若月华遇上这样的局面,月华也会狠下杀手。但她不是他们?上一次,她不忍杀他。这一次,她同样无法杀他。
可除了杀他,她还能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头可怕的野兽?不,不,不!她紧咬着下唇摇头,就连唇瓣被咬破,溢出鲜血她也丝毫不觉得疼。
“就凭你那小傻脑袋瓜,也能想出办法?”银铃的笑声,随着轻柔的嬉笑同时响起。
“谁?”丑奴儿猛抬头,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人。
“傻奴儿,我是梦蝶啊!你又不认识我呢?”悦耳的声音带着丝娇斥,“我可以救曜天,要不要我帮忙?”
梦蝶是谁?她又在哪里?……丑奴儿慌乱起身四处寻找。
“傻瓜,我是你,你也是我!这些先别理,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信心十足的声音在她脑海回响。
要,要!不管是人是鬼,只要能帮曜天,就算要她出卖灵魂,她都愿意。
“如果今时今日月华遭受此难,你也会如此不要姓名的帮他吗?”柔和的声音中含着一份无奈的叹息。
“会!”丑奴儿毫不犹豫吼叫。
“痴儿。倒不枉费他们如此待你。”梦蝶甜腻笑笑,话锋一转媚中含冷,“要我帮忙可以,我要你把命卖给我。你可愿?”
卖命?丑奴儿惊愕瞪大眼。她命贱不值一文,她要她的命做什么?
“对,卖命!我若能救曜天,从此往后你的命就属于我,任何时刻我想要,你就要心甘情愿给。”每一个字道得冷漠而强硬,却不知最后一字,她吐得太用力,不免天上一分悲苦。
救曜天,把命卖给她?挺划算,不是吗?“好。我答应。”只要曜天能活着,堂堂正正活着,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呵呵。真是傻奴儿,值吗?”淡淡的话语,竟含着三分泪味,“你先睡吧!等你醒来时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带着他逃,一路向南,越过魏武关,就是大兴境界……我有预感,你的月华一定会在那里等你。”
她的话如同魔咒,浓厚的睡意瞬间袭来,无论她如何挣扎,眼睑打架,她点了几下脑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度睁眼时,水眸依旧,却不再是那样毫无杂质的纯透,而多了份睥睨天下的贵气。只会为别人着想的傻奴儿。她难道不知道,就算到绝境她依旧有人可靠吗?――若兰,是她换丑奴儿恩情的时候了。
梦蝶看了眼丑奴儿,放在桌上的干粮。含着丝轻笑,大步踏出帐篷。遇上焦急上前询问她如何救曜天的娜仁那刻,她依然是笑笑,神秘道一句:“子时,单于大帐聚。”
尔后不管娜仁如何惊讶,不管娜仁有多少话语向问她,她柔柔笑着快步向若兰帐篷走去。
安排完今夜晚宴的若兰,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帐篷,准备小憩一下。但她没想到,帐篷内居然背对她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