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遗世书事关重大,为了遗世书,我在此间苟且了数千载,也不曾飞升入天朝神国,如此代价……遗世书绝对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罗子目光阴冷,语气如冰道,“除我之外,任何人都别想染指遗世书,我不会让遗世书落在九大道门手中,更不会让遗世书落在佛门与玄宗手里。”
“派谁去?”相对于罗子的激动,罗辰显得冷静一些,他说道,“遗世之光的异象肯定会让那些碍于浮云之约而隐世的道门跳出世外,无咎山离道在前几日毁了离道那份浮云之约,也十有八九与遗世书有关。”
罗辰倒是冤枉远在无咎山的长离了,长离虽然对众弟子说起过遗世书将出,但那是他为了下无咎山游玩享乐,随口编来骗众弟子的,哪知真让他给言中了。
再者,不知四百年前往事的长离,只觉得浮云之约限制了离道的自由,主要还是因为限制了他的自由,所以他极为不喜,才会借莫木鱼的手毁去,与遗世书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去。
罗子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我亲自去。”
罗辰疑惑道,“灵棺中已经没有合适的身体了。”
罗子说道,“还有一具。”
罗辰回想了片刻,“确实还有一具,不过他会同意吗?”
罗子反问,“他能不同意吗?”
“确实如此。”罗辰含笑道,“需不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我何时借过你的力?”罗子拂袖离开,在走出几步之后,他又回过头来说道,“你我兄弟,同气连枝,遗世书落入我手中,就是我们的,你我一同参悟。”
没等罗辰回话,罗子便迅速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望着罗子的背影直到消失,罗辰立在原地沉默良久。月光落不到他身上,他在月下只是一道黑影。夜风吹不到他身上,他的衣襟,他满头的苍发,都没有被吹动一丝。他仿佛就是一座老态龙钟的雕塑,历经风雨却又不谙世事的立在月夜中,只有双眸中映着星月的光,仿佛藏着一整片星空,浩瀚无垠,但波澜不惊。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罗辰在想什么。罗子自然也不知道罗辰心中所想,哪怕他修为再高,也不能直视人心。
罗子在离开凉亭之后,走向望海台。
望海台下是深千丈的海崖,惊涛拍岸,轰鸣之声在肆意的夜风中传入崖上,似碎裂的鼓声,仿佛崖下有千军万骑在摇旗纳阵。
走到崖畔,罗子的脚步没有停,依然在往前踏。他没有掉入海崖下,以他的修为,凌空虚度万里都不是难事,可他没有飞,就是在走路。仿佛望海台崖畔,有一条无形的阶梯,他在一步步攀爬向上。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不过应该有一万步,罗子应该踏上了一万步台阶,他身后的无相山已经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罗子还没有停,依旧踏着无形的台阶,踏着在气流中翻腾的云雾,攀爬向上。他已经攀爬得够高了,仿佛伸手就可以摘星辰日月。
这时他的面前飘来了一片巨大的白云,若这片白云落在地上,几乎能笼罩中州的江南,或西云,或北莽……
罗子挥袖扫出一道气流,巨大的白云在他面前碎成千丝万缕四散,宛如突然降落的遮天迷地的雪花。
碎云散尽,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宫阙。宫阙有多大?碎成千丝万缕的那片巨云有多大,宫阙就有多大。
只是三个月前,自东吹来了一阵漫天黑灰,全数落入宫阙中,将如此宏伟的宫阙弄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即使三个月过去,黑灰也未清除完毕。
此时的宫阙中有万家灯火,明如白昼,有无数行人,他们仰望着罗子自天而降,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跪地叩拜。
罗子没有说话,也没有示意众人起身,他走他的路。
他走出宫阙,走过丛林峡谷,走过河沟深涧,走过田垄桑陌,走过鱼池藕塘……
看似走了很远,实则只走了短暂之间,便走到了海边,或者说不是海边。
罗子自无相山望海台,一直在攀爬向上,整片宫阙及周围之地应该是在天上才是,与其说是海边,不如说是天河边更加形象符合意境。
大海无浪无潮,一望无边。或者该说天河无浪无潮,一望无边。
海边有一座青铜塔,高三百尺,塔下有无数坐而悟道之人,见罗子走来,同样是跪地膜拜。
罗子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示意众人起身。
他走到塔门前,第一重门感应到他身上的气息,厚重的铜门缓缓打开,所有悟道者都仰起头,凝视着他的背影,侧耳听着铜门开启的声音,仿佛他的背影上,铜门开启的声音中,有无数典藏,只要参悟出一份,就能坐地观天,继而修身成圣,羽化成仙。
罗子走进第一重门,铜门缓缓闭合。在他踩踏的青铜地面上,雕刻着二十八颗星辰,每一颗星辰意为一极,二十八颗星辰自然就是二十八极。二十八极之间包罗万象,变化无穷……若是其他的修行之人看到此图,定会沉迷于其中,钻研参悟,哪怕为此油枯灯尽,神魂弥散,也在所不惜。
可罗子看到此图,一路走来一直保持的平静双眸中,骤然升起两团血红的怒火,他苍老的面色动容,愤然之间朝青铜地面上刻印的二十八极图案拍出两掌。
两道气流在青铜地面上炸开,轰然之声震耳欲聋。
但再大的声音和再多的愤怒都传不出青铜塔,塔下坐而悟道之人没有听见塔内一丝的声音,他们依旧仰着头,望着青铜塔二重楼上的长廊,等着罗子出现,打开第二重门。
愤怒的两掌没有摧毁二十八极图案分毫,罗子清楚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只是在倾泻他的愤怒而已。
罗子甩了甩长袖,将双手负在身后,走过青铜墙壁上刻画的各种典藏,爬向二重楼。
在所有悟道者虔诚的目光中,第二重门打开,有些悟道者伸长脖子,想从门缝中窥视一眼二重楼内刻画的典藏。
窥视到的悟道者眉飞色舞,喜于言表,而没有窥视到的悟道者自然唉声叹气,期望在第三重门打开的那一瞬,能看到三重楼内刻画的典藏,一眼就好。
罗子走过二重楼,没有在意墙壁上刻画的典藏是美人舞剑,还是佛陀讲经,片刻之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三重楼的长廊上,塔下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第三重门打开的那一刻。
厚重的青铜门缓缓开启,低沉而旷远的摩擦之音传入塔下悟道者的耳中,他们来不及从门缝中窥视塔内刻画的典藏一眼,就忙不迭的捂住双耳。
但即便是捂住双耳也无用,旷远的声音能直击神魂识海,多数悟道者被轰击得吐血,倒地昏迷,不省人事。而一些还能行动的悟道者,遗憾的望了一眼青铜塔,站起身,飞速离开了塔下。
罗子登上四重楼,出现在四重楼的长廊上,这时在塔下的悟道者已经退去大半。
第四重门开启,门扉启动的声音旷远却幽静,而塔下的悟道者闻之仿佛被一双大手握住了心脏,并且大手在慢慢发力,将捏碎心脏痛苦的过程拖延到无限长。
悟道者捂住胸口的阵痛,咬着舌头,让识海保持清明,可有些悟道者坚持不住,闷哼一声,刚陷入昏迷,就在痛苦中悄然死去,且七窍还在流血,血水流淌在塔下的土地上。
突然,一个悟道者兴奋的喊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珍珑棋局,是珍珑棋局。花五聚六,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
也许是他兴奋过头,他的惊呼声刚停止,便口吐鲜血,蜷缩在地,五脏六腑的碎屑随着血水从口中吐出。想来五脏六腑皆是碎了。
随着这个悟道者死去,又陆续走了一批悟道者。
等罗子出现在五重楼的长廊之上时,塔下已经只有近二十位悟道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