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生息之火而来,不过,忘了生息之火这回事吧,这里已经没救了……”
莫木鱼回想着那道声音说过的话,默然念道,“生息之火?生息之火?”
“竹剑春雪入我识海,让我的元窍移位,我昏死的过程中,做了一个梦,隐约梦见了一条龙,那条龙似乎也说了一句关于生息之火的话。”
“那个人被铁镣困在那片海底,与我相隔少说也有三千里,却能传音入密入我识海,与我沟通,仅凭这一点,他就绝非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我的事情他似乎都知道。他说的话我都不懂,却也不像是在骗我。他的呼救声能让我一度疯狂绝望,想必他对我而言,是一位极为重要的人。”
“他到底是谁?”
“不行,我要向他问清楚,我要一探究竟。”莫木鱼连连想道。
执念之下,莫木鱼忘记了那个人让他千万不要再涉险的叮嘱,毅然将复来剑抛向身前,再次御剑入东海,飞向那片倒映着沽名星的海域。
从黑夜飞至黎明,迎来朝阳红日,直至沽名星隐没在晨曦中,隐没在那片海里,莫木鱼都没有飞到那片海域。
“上次我能找到那片海域,是因为那个人通过传音入密之法,一路引我过去。如今,他不希望我再去救他,没有了他的指引,茫茫东海,我找不到他了。”
“罢了,以我目前的修为,也根本无法将他从那片海底就走。那些让我疑惑的事,他若想告诉我,昨夜应该就会告诉我,他既然不说,必然有不说的理由。”
“他不会害我,他若要害我,再引我去那片海底,我便必死无疑。”
莫木鱼悬停了复来剑,盘坐而下,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一夜御剑飞行,消耗之大,即便他有《老人刻石图》和《老人封魔图》,无时不在补充天地元气和精神气魄,御剑飞行带来的剧烈消耗,也让他之识海难以承受。
养神静气了片刻,待上念中的胀痛消失之后,莫木鱼下降了复来剑,贴近了海面,想捧一把海水洗脸。
却在他弯腰伸手捧海水时,看到了令他费解的一幕。
平静如镜的海面映着蓝天白云,映着复来剑,却没有莫木鱼的倒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金黄而饱满的麦穗。
“我的倒影……”望着倒映在海面上的那根麦穗莫木鱼纳闷不已,“何时变成了一根麦穗?这怎么可能。”
莫木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轮廓分明,五官清秀,浓眉黑发,怎么倒影在海水中就成了一根麦穗?
疑惑之下,莫木鱼隔空淘起一捧海水,化作了一面镜子,悬在面前,然而倒影在镜子中的他仍然是一根麦穗。
“不可能。这面镜子是海水所化,实则还是海水,应该是这片海域的海水有问题,所以我的倒影才是一根麦穗。”莫木鱼如此想道。
他身上没有携带真的镜子,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他从纳物阵中取出一柄道剑,道剑的剑刃雪白如镜,成像效果绝不比镜子差。
莫木鱼闭上眼睛,将道剑举到面前,这一刻他倒是有些紧张。
他的倒影变成了一根麦穗,如果真是如此,他在别人眼中,必然也就成了一根麦穗。
莫木鱼不敢去想象他在别人眼中,不是人,而是一根麦穗的后果。
这一刻,他只想知道,到底是他出了问题,还是这片海出了问题。
长吁了一口气,莫木鱼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倒映在雪白剑刃上的自己,愣然看了很久。
剑刃上,他的倒影,还是一根麦穗。
如此说来,不是海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莫木鱼愁容满面,“我不是一根麦穗,我的倒影为何会是一根麦穗?”
“最后见过我的人是大器师,当时,在大器师的眼里,我应该不是一根麦穗。又或者,别人看我还是我,只是我倒映在镜面上的倒影变成了麦穗。”
当下四周是茫茫大海,找不到人来帮莫木鱼解开这个疑惑,他将道剑收入纳物阵,也在同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
昨夜诈尸复活的潘复来对莫木鱼吐出了一口凝而不散的气息,那口气息化作了一柄黄金巨剑向莫木鱼刺来。
莫木鱼无法躲避,黄金巨剑化作无数道金黄的游丝割入了莫木鱼脸上的血肉里,几乎要将莫木鱼脸上的血肉全部刮去。
那种苦不堪言的切肤之痛,让莫木鱼心神一度失守。
痛苦消失之后,莫木鱼发现他脸上的血肉并没有被刮去,那无数道金黄的游丝除了给他带来了短暂的一阵痛苦,也没有对他的外在、内在造成任何影响。
“应该是潘复来口吐的那口气息,化作的黄金巨剑,改变了我在镜面上的倒影。”
“潘复来为何要改变我的倒影?这是否与他所说的我终于入局了有关?”
莫木鱼皱了皱眉头,意识到这件事情视乎不简单,他不知道潘复来昨夜的作为,是不是佐天佑当年的授意。
再者,被困在那片海底的那个人昨夜才对莫木鱼说过,说他对于五州而言,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尝试去相信任何人。
莫木鱼不太理解这句话,但他相信那个人,相信这句话,他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连佐天佑我都不能信?”莫木鱼苦笑一声,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揣度他人的作为和心机,并不是莫木鱼擅长的事。
低头又看了一眼倒映在海中的那根麦穗,莫木鱼突然察觉到他倒映的这根麦穗,有些眼熟,仿似在哪里见过。
“对,是《田鼠偷麦图》。”
莫木鱼这才想起从潘复来的老宅中,找出的那卷念书所画的画卷。
画卷上所画的是一片月下麦田,麦穗在风中起伏,有一个分不清是农夫还是稻草人的人站在麦田的中央。麦田的田埂上有一个田鼠洞,一只田鼠正从洞中爬出,有一根金黄而饱满的麦穗自麦秆上掉落,掉在田鼠洞前,那只田鼠贪婪的望着那根麦穗,垂涎欲滴。
莫木鱼倒映在镜面的倒影呈现的麦穗,与《田鼠偷麦图》中,掉落在田鼠洞前的那根麦穗一模一样。
“想必《田鼠偷麦图》中,有我的倒影为何会是一根麦穗的答案。”莫木鱼想道。他不知《田鼠偷麦图》那卷画所画的画面意味着什么。
更不知,他的倒影变成了画中那根被一只田鼠垂涎三尺的麦穗,又意味着什么。
“潘求生说过,潘复来入土五年,借着山洪暴发,从祖坟游回了潘府。而且,天枢阁陆离院的院士茅广志还与潘复来飘荡在人世的魂魄沟通过。”
“与之沟通之后,茅广志说,潘复来的尸体之所以不腐,是因为潘复来有一口气没吐。等潘复来等到有缘之人,吐尽了最后那口气,尸体才会腐化。”
“当时,我以为茅广志在故弄玄虚。但是从昨夜,潘复来的尸体消散之前,吐出一口凝而不散之气,化作了一柄黄金巨剑来看,茅广志并没有说谎。想必,茅广志是知道一些什么。”
“潘复来和太平令,茅广志和祖灵的事,我势必都要调查清楚。”
想罢,莫木鱼捧起一捧海水洗了一把脸,然后,调转剑头,朝西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