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一个梦。在那如梦似幻的世外桃源中,我与妻儿安然隐之,尽享天伦。但她们总是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面庞是那样朦胧,摸不到也看不清……
晨光熹微,沙漠东方的边际开始被染成金黄之时,我便被饥饿叫醒。的确,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尽管还有足够的水源,但那阵阵如潮汐般的饥饿感却让人不堪忍受。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我想要尽快进入古井的念头。
目前我的装备只有一身衣服,一条皮带,一支没有子弹的步枪,刺刀,还有一个剩下多半壶水的水壶。
这口古井的直径不算很宽,一米有余,如果受过训练,单人依靠肢体下井完全没有问题,况且我还有一支步枪的协助。
唯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古井的深度,我扔下去的石块竟然没有回声。而且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久久不曾消减,加之无尽黑暗带来的压迫感。这种精神上的压力很难抵御。
下井之前,我奢侈的喝了两大口水,做足了热身运动。开始了这关乎生死的最后一搏。然而,就在我下井的那一瞬间,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兴奋感。那是孤狼对于冒险的渴望,这可能是能够保证我活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沙漠里的风声渐渐消失,温度骤降,头顶的井口已经变得满月般大小。那实质般的黑暗将我仅仅包围,无孔不入,钻进我的耳朵,鼻腔,甚至如同毒素一般渗透了血液,抵达了内脏。我感到身体越来越冷,这是一种精神和心理上的双重感知。时光也如同静止了一般,强大的黑暗压迫造成了一种被抛弃般的孤独感,让人难以忍受,并最终精神崩溃。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头顶的井口渐渐小到犹如星光般遥不可及。我的大脑开始抑制不住地被各种混乱的思维侵袭。我好像看到一张张死者腐朽的面目布满了井壁,它们在向我怒吼,向我发出时间最恶毒的诅咒。
我的全身都在发抖,四肢由于长时间的支撑着井壁,变得酸软无力。我只能用步枪撑在井壁上,缓解一下四肢的压力。但何时才是尽头呢?我有机会到达尽头吗?我的信心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做完了短暂的休息,我打算继续。然而,就在下一刻,支撑着井壁的步枪猛然向下滑动了一寸。尽管我用最快的速度用四肢撑住了井壁,但依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精神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从来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尤其是面临极具挑战性的任务时。如今的状况已经关乎生死,我确信自己讲步枪牢固的卡在了井壁上。为何会突然下滑?我重重地锤了锤冰冷的井壁,确信都是粗粝地砂岩,非常坚硬。不可能有松动才对。
当取下步枪,检查了一番后才困惑地发现,步枪上的刺刀的尖头部分已经断掉了一截。黑暗中,我摸到刺刀尖头的缺口非常的不平整,不像是被外力压迫断掉的缺口。
与此同时,我突然感觉到小腿一阵冰凉。像是裤腿被挽起,小腿裸露在空气中一般。我单手向下摸去,一阵寒意突然直冲脑后。我的裤子竟然短了半截,就像是那莫名断了一节的步枪刺刀一样。
我清楚的摸到,裤子的断口处还有一些絮状物。就像是腐烂地破布一样。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尽管我下井的速度非常缓慢。但一种未知的过程正在悄悄进行着。
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滑落。下井后一段时间的相安无事,逐渐麻痹了我的危机意识。我已经渐渐忘却这口井中藏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神秘且可怕。
我晃动着大脑,尽量让精神保持清醒。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朝着下方继续前进。
然而,就在我继续下井没过多久,我突然感到一股冰凉的水流顺着大腿划过。我急忙摸去,发现水壶的底部漏了,壶底像是被一种强酸腐蚀掉一般,破开了一个黄豆大的孔洞。
该死!我急忙暂停进程,将水壶里仅剩不多的水,一饮而尽。自此,最后一道安慰剂也消失了。
此时,我身上的军裤已经腐朽到膝盖部分,刺刀已经断了大半截。好像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失去一切,包括这具等待腐朽的皮囊。
就在我深陷沮丧的时刻,一声似人非人的惨叫从我下方传来。这惨叫异常凄厉,似乎包含着这世上所有的怨恨。这个声音穿过耳膜,直达大脑,刺穿了我最后一层防备。我的四肢本能蜷缩的瞬间,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朝着井下自由落体。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我来不及反应。等到求生欲望再次浮上心头之时,井壁却消失了。我在慌乱中四处乱抓,但却再也没有碰到过那冰冷,却让人感到安全的井壁。
完了,一切都完了。
在我飞速下落的过程中,我清晰的感觉到,我身上的衣物,手中的步枪在慢慢消失。就像是被某种力量腐蚀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证据。
我的眼前渐渐浮起三个身影。有两个我好像从未谋面,剩下一个却让我倍感熟悉。我徒劳地将手向前抓去,想触摸到指尖另一端的温暖,这却是那样遥不可及。我曾拥有她的一切,但只有此刻我才发现她笑得是那么甜美,让人难以割舍。
“我有罪!”在我吼出最后这句话时,一阵清晰的碎裂声传入我的耳朵。然后,我的意识便陷入了混沌之中,仿佛经历了无数昼夜。
沙漠中,那辆由七辆车组成的车队,在一片雅丹地貌中逗留了很久,最终还是离开了。离去时的速度却比来时要快上更多。黑衣人头目坐在头车的副驾驶上,将那张染血的报纸撕成粉碎扔出窗外,然后神情复杂地盯着后视镜许久,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
当我再次醒来时,全身空无一物,赤裸裸地躺在一座水池中央。天地一片昏暗,只有远处的天边挂着两轮巨大的红日,散发出迷蒙的光芒,让人感到畏惧却又温暖。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总之非常矛盾。
水池背靠着高耸入云的山壁,看不到顶端。两侧同样朝着远方绵延,看不到尽头。
这是地狱吗?我用力掐了掐手臂,一阵麻木感传来。让我心中有些惶然,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真的死亡。但清晰的意识告诉我,我能像活人一样活动。这便不算真正死亡吧?想到这里,我心中便升起了一阵希望。
我起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尽管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隐约感觉到极度的陌生感,这似乎已经不是我原来所在的世界了。
可能是因为天边的两轮巨大红日的缘故,这里的苍穹呈现出一种极端的橙红色,大地被一种淡绿色的雾气笼罩,成片及腰的金色植被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大地上,一直朝着四方延伸,直到被绿色的雾气所淹没。使得整体环境中营造出了一种异常诡诞的氛围,让人感到非常的无助和凄凉。
这是哪里?又是怎样的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