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淳喝了口热酒,咂咂嘴,“就是这样。”
苏哲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手中死死攥着那块半玉玦,脸上阴晴不定。
苏彻拿了根木棍拨拉了几下篝火,又放了几块焦炭和木柴(焦炭是自己备的),火光在他的细薄眼镜上反着光。
蘅芜支着下巴想了片刻,“那你是说这个就是那里的钥匙么?还是说这个是大不祥之物?”
大淳愣了愣,咧嘴一笑,“也不尽是,反正老爷子说这是指引人们打开‘天宫’的钥匙,但也是大不祥之物,不是凡人能掌握和拥及的神物。否则会天谴的。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人类都可以控制和理解的。”
苏彻点了点头,不言。
“那听你所说只要在风雪将起的时候手持此玉就可以帮助我们到达那里吗?”苏哲仔细的端详着手里超常的半玉玦,疑问道。
大淳点点头,“但何时风雪将起,我也不知道,但听说快到那个时机的时候你那半块玉玦就会有所征兆,但具体如何我也不知、老爷子也没说,其实他自己也没见过。”
“还有一些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问题——雪谷为什么只在指定的时候打开,为什么会其他时间忽然消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说的雪谷真的存在么?还是他们、我们其实都来错了地方!”苏彻皱着眉忽然开口,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为什么会五年一遇,这究竟真的是规律还是随机性的?如果雪谷出现的时机没有规律,那么如果我们侥幸进去是否会和三年前的他们一样,有去无回?”
众人大惊,谁都没有想到一只沉默的苏彻会说出这么摄人神经的一席话。。
“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些?”苏哲疑惑道,其实背后早已渗出冷汗,其实他何曾没有想过?只是他自己忽略了这些自己认为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苏彻眨了眨眼,忽然扬颜妖异一笑,“我们直到现在连他们当初来这里找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找也不知道。而且他们怎么就会知道那个‘雪谷’就一定会是他们要找的目的地?万一是别人设置的圈套呢、万一是那个匆忙的计划本身就是个荒谬的错误呢?还有我从不觉得他们曾经经历的那一切只是一个令人感到惋惜的普通事故而已。因为……什么样的地方可以让那样厉害的一群人有去无回?!那我们呢?”
“你说这些可能都是别人的阴谋么?可是谁会做这些呢?没缘由啊。”苏哲想了想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心中有些不快。
苏哲如何会不知道苏彻其实心里也不信任蘅芜和大淳,可是他终究也无能为力,因为他这个哥哥一直都是如此、一直活得太累太过谨慎和猜疑一切。
苏彻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花了三年时间去研究和探索这一切,苏哲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看似平常的事情背后的条条道道呢?就像苏哲不知道那样的一群人一起行动的意义,那些参与那个计划的人有多么强大。就像苏哲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家族那最后的青铜时期辉煌下的暗潮涌动,那些已经开始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其他家族势力。
一个倒下的野兽终究会被其他野兽分而食之!
在他们那些势力的那个世界里埋而葬之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会出现。
就像苏彻尽管破天荒的对大淳曾在“生凉居”门口车旁说过那些安慰的话可他也一直没有打消自己对大淳的那些戒心和防备。
同情大淳是一方面,而信不信任则是另一方面,这一点苏彻对蘅芜也是。
因为在他那一直充斥着黑暗的世界里,信任往往只会带来两种结局——一种是交到生死相交的朋友,一种是交到要自己死的朋友。
没有人知道苏彻内心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苏哲也不知道。
苏彻忌惮这个世界超过一切,更忌惮厌恶这世上深藏不露笑里藏刀的人。
大淳愣了愣,苦笑着卷了支烟,可卷烟已经非常熟练的他这次却怎么也卷不好,只得作罢顺手接过了看到这一幕的苏哲递过来的烟。
因为他的手在颤。
狠狠抽了一口,闭上眼凝了凝神,大淳看着手中的那根精致的香烟若有所思的吐出烟雾,“抱歉,这一切我不能说也不大清楚,但我没有骗你们,也可以带你们到达那个地方。相信我,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你们好。”,停了停又抽了一口,继续道:
“其实很多事情还是让它过去的好,何必总是拘泥和惦记着过去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所以只能告诉你们我对你们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和想法,我只想和你们一起进去、一起进去看看那个‘吞噬’了你们父亲一行人、以及逼疯我家老爷子的地方!否则我心里不踏实、不痛快!仅此而已。”
苏彻仰头笑了笑,看着满天星辰在夜里零下十几甚至二十度的寒风里,笑得悲凉。
“继续,你应该还有一些重要的话没有说完。”苏彻仰头看着天空瞥了眼大淳扬起一丝异样的笑容。
大淳抬眼痴痴地看了看苏彻,终于一叹气,沉声道:“还有,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你们要有着死亡的觉悟!因为到了那里会发生什么我也不会知道,不过按照三年前的那场他们遭遇的几乎无人生还灾祸来看,我们有九成的可能和他们一样、一样有去无回。”
除了苏彻和大淳,剩下的两人脸上都是说不清的异样神色,像犹豫、像恐惧……以及对大淳之前为什么不说这些的惊讶和怀疑。
苏彻仰着头不看任何人此时的脸色,也没有人看到他笑着满意的、如释重负般的轻轻点了点头的模样,他达到了他的目的。
苏哲抬头看着仰天轻笑的苏彻,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苏彻是活得那么不痛快,活得那么累,他身上背负的他至今也不清楚的那些东西是那么的沉重,沉重到不得不让那个男人低下头甚至折了脊梁的彳亍艰难前行。
“那你说这么一席话……是打算到此为止么?”蘅芜拿着小棍拨拉着篝火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道,看向苏彻。
苏彻瞥了眼在篝火照应下显得不可方物的美丽女孩,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如炬,“不,不是我,而是你们。
因为,我思虑很久终于还是觉得你们这些废物去也就只能是碍手碍脚而已,更别遑论帮忙做些什么,也就是平添事故罢了。所以我现在把一切都说个明白,并且我现在真心很希望你们可以现在退出,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我讨厌累赘、不愿被废物拖累。”
如果此去可能有去无回,那我一人便可。这就是苏彻现在所想,他知道在天津他阻止不了苏哲的步伐,所以他甚至荒唐的答应了那个陌生女孩的加入。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们与他一起进去,到这里只是让他们彻底死心,因为这世界上太多被一腔热血蒙蔽了眼而忽略厉害甚至无视利害的人,也只有让他们亲眼见识到和听到那些后果和结果,才会彻底击溃他们那微不足道却又固执的可以的热血和冲动。
说罢,苏彻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大淳,“你可以和我一起,你有用,他们”说着指了指苏哲和蘅芜继续道:“只是没用的废物,可以到此为止了。”
蘅芜呆呆的坐在原地,像是不小心弄丢了心爱的胡萝卜的迷茫的小兔子,脸色懵痴,心里却五味交陈。
苏哲握紧拳头,强自镇定,一字一句从牙缝里吐出,“可是如果‘废物’必须要与你同行呢?!”
“那我就只能把你们打晕扔到车上,然后我再出发。”苏彻躺在地上枕着胳膊慢悠悠地说着。
“傻.逼……你凭什么?凭什么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谁稀罕你为我着想,我已经长大了!”苏哲松开攥紧甚至被指甲扣到手心流血的双手,无力的说道,满目迷茫。
苏彻浑身一震,扭过头朝着黑暗的方向,眼神呆滞的像是失神般的自言自语着嘟囔道:“因为我不想两个人都死在里面啊……”
顿了顿,眼睛恢复清明,继续道:“那样父亲他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你怎么还是那么幼稚和冲动?这世上不是一腔热血就可以做到一切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因为热血只是你愚昧无知的头脑冲动和压制不住的泛滥情感的爆发。你还是那么愚蠢,从小到大都是。”
“因为我幼稚,所以我才不会要靠你保护,我才不会服气让你老看不起。其实我只想……回报你,只想……在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次后……单纯的为你付出一次。”苏哲碎碎念着断断续续。
苏哲浑身一凛,深深埋下头无声的抽完一根烟,沉默片刻后、说出了一句让苏彻闭眼长久无言和不能拒绝的话:
“既然此去极险,那么我去送死,你留下活着,毕竟……你留下比我这个废物留下对家族更有用些。”
————没想到,我终究还是承认了你比我强……(苏哲碎碎念)
苏彻在不知多长时间的沉默后才再次睁开了眼,而后他发现其他人似乎已经早早的进帐篷睡了,只他一人躺在摇曳的篝火旁。
他终于还是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还是失策了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