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砦坐落在穆家川,当年曾叫遵义府,即现在遵义市所在地。播州杨氏的统治中心原在白锦堡,穆家川就在城东门外河二十里处。杨文广征服穆家川老鹰砦后,发现穆家川山水俱佳,又觉“旧堡隘陋”,便把治地迁到穆家川。杨家在播州落户之后,知道穆家川的人便越来越少了。
穆氏部落通过与杨氏通婚,渐渐得到播州杨氏的宠信,成为杨氏统治播州的得力助手。《杨氏家传》称,播州南平军(贵州桐梓县北)的守将是穆永忠。《明史》载,杨应龙起兵反明的时候,手下大将穆照与明兵苦战于娄山关北,此人作战勇猛,素为贵州诸族所折服。穆照战死之后,杨应龙失去最为倚仗的力量,军力一蹶不振。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播州南面不远处有“木獠寨”,獠的发音为“老”,木老即“穆獠”。又有一处叫“木瓜仡佬”,明时称“木瓜司”,其发音与“木阁寨”、“穆柯寨”相近,与《杨家府演义》对穆桂英老家的描述相吻合,书中穆桂英是木阁寨主、定天王木羽的女儿,又名木金花,她手下还有一员战将穆瓜,应该是谐了“木瓜”的音。
“大破天门阵”中举足轻重的降龙木,在播州也能找到影子。古时播州附近盛产“大木”,常被作为奇物进贡朝廷。明史对此有多处记载,其中播州的最后一任土司杨应龙于隆庆十四年,“献大木七十,材美,赐飞鱼服”。
众多事件暗合了穆桂英这一人物很可能与播州杨氏有关,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明代以前没有穆桂英,而后形象越来越鲜明的原因所在。
杨家将故事在北宋时就已广泛流传,南宋时出现了许多话本,元代也有不少关于杨家将故事的杂剧,但均未提及“穆桂英”。特别是《破天门阵》这出戏,最初是以杨六郎为主角,讲其率领焦赞、孟良、岳胜及杨宗保大破天门阵的故事,根本没有穆桂英什么事。今天的大破天门阵已经与原来的剧本相去甚远。
后来小说戏曲把有关穆桂英的“木”都改成了“穆”。所以无论如何,穆桂英当是转音而来,因为不论“慕容”还是“木”都与穆接近。至于为何要将音转化为“穆”,专家们解释说,如此转换,可以使少数民族故事更为汉化,离汉人的生活也更近,更有亲切感,在汉人居住的地区更容易传播。
另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无论穆桂英的原型是取自鲜卑的慕容氏,还是来源于南方的穆僚族,都是妇女受封建礼教束缚较少的少数民族地区,那里更容易涌现能征惯战的女将。穆桂英破天门阵时,有收服西夏黄琼女之事。宋人称西夏为“河西”。宋史《党项传》中有“河西黄女族”投诚之事,据此推测,黄琼女的原形有可能取之于“黄女族”。可见,杨门女将的故事应该是融入了大量的少数民族故事。
契丹有统兵打仗发号施令的萧太后,宋朝出现“佘太君”、“穆桂英”这样的女英雄也是时代的需要,即便是正史典籍只载节妇烈女,也丝毫不影响人们对英雄的渴望。北宋与契丹常年交战,边防的地理环境和民族相杂的习俗,都可能牵连着妇女的戎马生活。尽管史家未录,但“里儿野竖”不能不道,不会不传。传说中各式各样的人物,有老太君,有少奶奶,有姑娘小姐,还有烧火丫头上战场。讲故事的人并没有认真考究张王李赵谁家之事,只借杨家将这一艺术舞台让她们纷纷登场。
穆桂英的故事在不少名胜古迹,甚至于州志中都留有痕迹,但并不能证明历史上确有其人。在北京的密云,有不少关于穆桂英的传说。穆家裕是回民聚集区,相传穆桂英出生在这里。该地的卸甲公社,有挂甲寺,还有穆桂英山。有趣的是,山上的柏树不少都弯着头,传说是穆桂英夫妇挂甲休息时给压的。宋辽边界在北京以南,杨家将是不太可能打到密云的,但穆家裕的人一向认为穆桂英是他们的祖先。
在香山附近也有穆桂英的传说。从香山顶上远远望去,西南方向有一个小塔,那就是有名的“挂甲塔”,“挂甲塔”所在的地方叫“挂甲塔”村,这个名字的由来与杨七郎有关。传说有一次辽宋大战,宋军被困,杨七郎杀出重围去搬救兵,遇到大批辽兵围堵,陷入困境。粗中有细的杨七郎情急之下想出一个对策,把自己的盔甲解下挂在一个小塔上,以金蝉脱壳之计骗过辽兵追杀,他挂甲的那个地方就是如今的“挂甲塔”。
离“挂甲塔”村不远,有一个斧砍刀劈般的山崖。这个山崖被视为穆桂英的杰作。有一次,穆桂英乘胜追击辽寇,眼看敌人就要逃过山口,穆桂英急中生智,将绣绒大刀向辽兵逃去的方向抛去,大砍刀砍在山头上,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把山头砍下一半儿,五百多辽兵被埋在山下,那座被穆桂英劈开的山崖就是如今的“刀劈崖”。
“刀劈崖”更像是一个传奇,不过刀劈崖的形成却有科学道理。从地理学上讲,“刀劈崖”附近是地震断裂带,站在对面的山腰上,可以看到一条上下蜿蜒的断裂线,所以,形成这样的地貌不足为奇。
与穆桂英有关的地名,在昌平区还有一个“了思台”。相传当年穆桂英身怀六甲,仍然上阵杀敌,生下一子后不得已将孩子放在密林中的一个山洞里,自己重又杀回敌阵。当地人们为了纪念杨家将为国家而舍自家的忘我精神,就把穆桂英撂下孩子的地方叫做“撂子台”,久而久之,“撂子台”被叫成了“了思台”。
八达岭长城一带,也有几处景点与穆桂英有关。居庸关下有一处“穆桂英点将台”,传说穆桂英当年在此提兵点将,大退辽兵。
北京密云县冯家峪以北15公里处有白马关,始建于明永乐年间,原称“三关口”。白马关由南北两道关墙组成,当地百姓称南墙为头道关,北墙为二道关,现在新建公路穿关而过,城堡大部已经毁坏,部分城墙和城门洞仍然保留下来,城门洞上留有“白马关堡”四个大字。
白马关附近也有穆桂英的故事。“白马关”内外,有两个村庄,一个叫“司营子”,一个叫“冯家峪”。但“司营子”里没有姓司的,“冯家峪”里没有姓冯的,那么它们因何而得名呢?
有这样一个故事,穆桂英在白马关外曾与辽兵激战,盔甲衣物全被撕破,但她仍然催马抡枪,奋力杀敌。辽兵败退后,穆桂英回师,路过关内的一个村庄,天已傍晚,她下令安营扎寨,坐在军帐内脱下盔甲缝补起来。为了感怀她的功绩,当地的百姓,把她盔甲被撕破的地方,叫做“撕甲营子”, 缝甲的地方叫成“缝甲峪”,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司营子”和“冯家峪”,这两个村落的名字与姓司的和姓冯的没有任何关系。
此外,北京顺义有穆家寨,河北有穆柯寨,山西繁峙和浑源都分别有穆柯寨遗址,山西还有穆桂英墓,有关她的传说和逸事遍及雁门关南北,这些地方都有穆家寨的传奇故事。这么多地方与穆桂英有关,可见民间传说流传之广,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有关穆桂英的故事大多是附会,不可能全都是真的。
穆桂英诚然是个艺术化了的人物,但若说完全子虚乌有也不够客观,近年山西代县和山西原平发现的《杨氏宗谱》,都分别记有宗保、宗政、宗勉三子。在湖北黄梅发现的《杨氏宗谱》甚至明确记有,“宗保妻穆氏, 生文广、同信二子”,这究竟是历史的真实延续,还是根据传说的附会,已无从考证,但其可信度相信不会比明代大学士宋濂所撰的《杨氏家传》更为可靠。
三 你所不知道的穆桂英
穆桂英的故事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已然定型,但穆桂英和杨门女将最后有个什么样的结局却很少有人触及。《杨家府演义》中,十二寡妇里没有穆桂英。十二寡妇出场时,穆桂英已去世,但并没有交代死因。
现在能够看到的有关杨家将的故事传说很多都是残缺不全的,例如一方面说杨文广羽化而死,另一方面又在后面几回说杨文广飞回来重新领兵。中间衔接不上的地方很多,穆桂英之死很可能就在这一缺失的段落中。
杨家将小说历史上经过了两次大的变动。一次是在明万历年间,平定播州杨应龙叛乱之时,去除了涉嫌为播州杨家评功摆好的部分;另一次是1949年后的重新“整理”,剔除了所谓的“封、资、修、迷信”成分,情节有很大改动。现在的《穆桂英挂帅》、《百岁挂帅》等杨门女将曲目都是解放后新编的,原本并无这些传说。所谓“穆桂英五十上阵、佘太君百岁出征”都是现代作品。
《杨家府演义》交待,杨怀玉杀死了一心诬害杨门忠良的丞相张茂全家之后,瞒着杨文广举家迁入太行,过起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是杨家将的最终结局。但女将们的最后结局很少有故事提及,有的故事提到大刀王怀女是在平定侬智高叛乱时,遭遇敌人车轮战,筋疲力尽之时不慎掉入陷马坑,被敌人乱刀砍死,杨八娘则是在平定湖北土著叛乱的战斗中阵亡,但这些都是零散的,不够系统。
有关杨门女将的完整结局,在甘肃武威一带流传着“杨门女将战死滴泪崖”的故事。现在当地还有滴泪崖、杨家将坟等传说中的地名。
大破天门阵之后,穆桂英等十二名女将奉命出征西夏,在虎狼峡遇到阻击。经过激战,穆桂英发现从正面夺关比登天还难,只能另想他法。于是,穆桂英率两女将攀崖而上寻找捷径,不幸中了敌人的埋伏,三人被乱箭射死。留守崖下的女将见穆桂英遇难,急忙前往救援,不料又被敌兵伏击,女将浴血拼杀,最终寡不敌众,全部牺牲。她们的头颅被西夏兵割去交令,无头尸则被抛到崖下。后来,从另一路进攻的女将杨满堂率援兵赶到,才将穆桂英等人的尸体收殓安葬,形成了现在的杨家将坟。佘太君闻讯赶来祭奠,悲恸而哭,声震山岳,感动了鹰嘴山崖,山神亦流泪不止,泪滴化作石子沿崖滚下,人们遂把此崖叫做“滴泪崖”。
穆桂英和杨门女将战死滴泪崖的传说流传于甘肃、宁夏一带,如今“杨门女将坟”和“滴泪崖”,都已成为当地受保护的“文物古迹”。滴泪崖在解放后因修路炸掉了大半,已不复当年原貌,不过现在又重新开发以吸引游客。《杨门女将战死滴泪崖》的传说最早刊载于《甘肃民间故事》。
旧话本中杨门女将战死的故事并非少见。例如穆桂英之前的女英雄刘金锭,在传统评书中,除了能征惯战还能呼风唤雨。她扶保宋朝扫平南唐,在打败妖道余洪后,被余洪的师傅困在阴魂阵,用三块金砖打死。当时刘金锭已经怀孕,尸体入殓后在棺中百日不腐,最后产下一子,她的灵魂转生为穆桂英。这段情节在解放前的话本中都有提到,但因为涉及“棺中产子”和“灵魂转生”等迷信思想,被封杀叫停。只有东北二人转还有所保留,但也鲜有演出。另外,其他地区也还有穆桂英之死的传说,但都登不了大雅之堂,人们更愿意为英雄保留一方净土,保存心中美好的形象不被损伤。
四 寡妇土司的英雄传奇
穆桂英的形象取材于少数民族地区,这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播州杨家将故事里,有一个英勇无比的寡妇土司,她的经历与穆桂英很有些相合之处,这位女英雄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秦良玉。
秦良玉(1574—1648年)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单独载入正史将相列传的巾帼英雄,唯一凭战功封侯的女将军,一品诰命夫人。
根据秦良玉遗留的衣物测定,她的身高约1.86米。秦良玉一生戎马40余年,足迹遍及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云贵高原、四川盆地。秦良玉也是一个寡妇,她活跃的时候,正是明朝杨家将小说改编校正的时候。
秦良玉生于万历二年(1574年)正月初二申时,自幼深受“执干戈以卫社稷”思想的影响,经常与兄弟们一起跟随父亲操练武艺,演习阵法,显露出一般女子所难企及的军事才能。她少小时就很有雄心壮志,父亲非常感慨:“你的兄弟都不如你,只可惜你不是男儿。”
她回答道,“不是男儿也没什么,如果让我掌兵,应不输平阳公主(唐高祖李渊之女)和冼夫人(隋时岭南的少数民族首领),夫人城、娘子军皆不足道。”
成年后的秦良玉,“饶胆智、善骑射、熟韬略、工词翰、仪度娴雅、而驭下严峻”。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21岁的秦良玉嫁给了石砫宣抚使马千乘为妻,石砫因石潼关、砫薄关两地而名。
马氏土司虽然只是一方土酋,但却号称是汉代以“马革裹尸”闻名的马援的后人,这与播州土司定位于宋朝杨家将的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秦良玉深谋远虑,她对丈夫分析说,“现在天下为多事之秋,我们石砫以黔、楚、蜀三地为邻,不可不练兵以求自保。”
秦良玉鼓励丈夫志存高远,立功万里,不可囚困于一隅。在她的帮助下,马千乘建立了一支远近闻名的“白杆兵”。秦良玉亲自参与治军,马千乘遇事都与她相商,无论干部战士对她都十分敬畏。这种女强男弱的模式,与杨门女将的模式很相似。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秦良玉与丈夫一起率军参加了平定播州杨应龙之役。秦良玉与播州杨家的关系很有些复杂,其中掺杂着权力与家事的瓜葛。秦良玉的婆婆覃氏也是一个寡妇土司,千乘之父早逝,他和弟弟千驷年幼,宣抚使一职因而由覃氏代领。
覃氏善专权,有谋略,与杨应龙关系暧昧。长子千乘对母亲的行为非常不满,由此引起了覃氏的嫉恨。于是覃氏专宠次子千驷,并借杨应龙的权力压制千乘,让千驷能得以承袭宣抚使之职,还专门聘娶杨应龙的二女儿为千驷之妻,与杨氏结为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