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御辰最近的情绪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保持多年的习惯被白卿卿恶意打断,另一方面,每到雨季降临,就会引得他旧疾复发。
十五岁那年,他为了驯服一匹烈马,不幸摔断了右腿。
虽然骨头后来被接了回去,可每到阴天下雨时,伤口处就会隐隐作痛,酸胀难忍。
这天夜里,被旧疾折磨得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的赵御辰,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受伤的地方好像有一股热流在腿间来回游动。
那股热流的出现,让原本酸胀难忍的患处得到了缓解,慢慢地,酸胀感越来越轻,心底的焦灼也得到了舒缓。
他猛地睁开双眼,虽然面前是一片漆黑,他却瞬间感觉到身边有人。
凭着可怕的听力,他虚空一抓,一条纤细的手臂被他紧紧揪在掌间。
黑暗中,一道娇呼破喉而出。
赵御辰眉头一拧,厉声道:“什么人?”
“放手,你抓痛我了!”
仔细一听,那个被他控制在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卿卿。
“怎么是你?”声音既冰又冷,完全不带半点温度。
这时,他才感觉到腿间好像缠着一个东西,顺手一摸,他先是碰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接着,由那毛绒绒的东西里,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温暖。
白卿卿没好气地将他的大手打开,厉声警告,“别乱碰,我给你绑在腿上的是一块被火烧过的玉石,上面缠着一层厚厚的绒布。你腿关节受过重伤,阴天下雨时必会疼痛难忍,虽然这个方法不能将你的毛病彻底根治,却可以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赵御辰闻言一怔,随后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腿曾受过重伤?”
虽然明知道他双眼失明,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白卿卿还是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小声解释道:“是明昊告诉我的。”
“这种治疗方法也是明昊告诉你的?”
“答案很重要么?”
赵御辰很想大声对她说,答案当然很重要。
因为很多年前,那个被他当成眼珠子一样来爱的女人,就是用这种方法,在他每次忍受旧疾发作时,帮他化解疼痛。
他曾对她说,他腿上的隐疾就像一只魔鬼,将会如影随形的纠缠他一辈子。
那个女人却对他说,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即使有朝一日他残了,她也会无怨无悔为他做一辈子扶持他的拐杖。
这六年来,每到阴天下雨忍受旧疾困扰的时候,他都会告诉自己,那个肯为他缓解疼痛的女人已经被他给逼死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黑暗里,慢慢承受上天所给予他的各种折磨。
没想到事隔六年,这个被他讨厌至极的白卿卿居然用他心爱女人的方式,在他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给他送来了这样的“温暖”。
“晴儿……”
他下意识地唤出这个被埋藏在心底整整六年的名字,声线带着颤抖,眼角不受控制的涌出湿意。
被唤作晴儿的白卿卿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当她看到他眼角溢出的泪痕时,整颗心仿佛在瞬间撕成两半。
她缓缓抬起手指,想要抹去他眼角的晶莹,可手悬至半空,又慢慢放了下来。
“今晚的药我放在你床边了,记得一会儿把它喝光。”
冷声说完,白卿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脚步快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赵御辰抬手一抓,却抓到了一抹虚空。
她走了……
那一刻,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寂寥与落寞。
“白卿卿我警告你,如果你今天还让厨房给七爷做辣食,本姑娘就跟你没完。”
开口讲话的正是赵御辰身边的近身婢女怀月。
自从七爷点头答应让白卿卿给他治眼睛之后,这些日子,这个姓白的就像跟七爷有仇似的,每天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尽一切办法来折腾七爷。
就算她只是七爷身边的一个婢女,在诺大的墨园里完全没有说话资格,也忍不住要跳出来为七爷申张一下正义。
午膳之前,她特意跑到厨房准备吩咐这里的下人,绝对不可以再由着白卿卿的性子来,没想到一进厨房,就见那个被她恨不能一巴掌拍飞的白卿卿,居然躲在厨房一角正在忙着什么。
此刻她也不管七爷和这丫头之间那什么见鬼的赌约,一头冲到对方面前,叫嚷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正往锅里加料的白卿卿面无表情地看了怀月一眼,随后垂下头,继续拿勺子搅拌着锅子里的东西。
“喂,我刚刚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到?”
“听到如何,没听到又如何?”
怀月被她那漫不经心地样子气得咬牙切齿,“我说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我家七爷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用卑鄙手段对我家七爷下毒手?”
白卿卿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七毒手?”
“哼!你明知道我家七爷不能吃辣,可你却一连四、五天都让厨房给七爷准备辣食,这不是诚心跟七爷过不去吗。”
“没错,我就是诚心跟他过不去,就是诚心想整他,怎样?”
“你……”
怀月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承认了,气得她有火无处撒,仿佛自己狠狠挥出一拳,最后却砸到了棉花上一样。
“我……我警告你……”
没等怀月警告完,就见白卿卿拿过一只盛粥的小盅,轻手轻脚地将锅子里炖好的粥盛了进来。
怀月鼻子一嗅,只觉得那粥美味无比,卖相也是十分不错,里面不知被放了什么,红红绿绿颜色各异,煞是好看。
她一时放下对白卿卿的仇视,好奇道:“你熬的这是什么东西?”
“粥!”
怀月差点没被这个答案给气死,当下胀红了一张小脸,愤愤不平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粥,我是问你,这粥是干什么的?”
“吃的!”
“我当然知道这粥是吃的,我是问你,这粥是给谁吃的,里面放的都是啥?”
“给人吃的,放的都是补身的。”
说话间,她已经将粥盛好,将盅盖盖好,怀月挡在她面前,不屈不挠道:“这粥是要给我家七爷用的么?”
白卿卿这才认认真真看了怀月一眼,点了点头,“针对他的眼疾,我在粥里放了几味活血化於的药材,对眼睛复明很有帮助。”
怀月没想到白卿卿居然会向自己解释,心底微微诧异,却还是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小声道:“你……你今天不整七爷了?”
白卿卿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她不否认前些日子确实在整赵御辰,可自从昨日无意中听到秦相和他之间的那段对话,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行为非常幼稚。
也深深意识到,这些年来痛苦的,不仅仅是自己,那个让她陷入痛苦中的混蛋,也跟她一样,在无助着,痛苦着,甚至是自我惩罚着。
“怀月,我以后不会再整你家七爷了,我也想尽快医好他的眼睛,然后离开这里。”
“呃……”
“所以现在请你让开,我要去给你家七爷送药粥了。”
怀月下意识地侧过身子,眼睁睁看着白卿卿从自己面前消失,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刻,她似乎从这个白姑娘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和无奈。
她好像在隐忍着什么,又好像在一瞬之间,决定放弃了什么。
白卿卿自然是没功夫理会怀月心中的想法,她径自来到盘龙阁,却被明昊给挡在了门外,对方略带歉意道:“白姑娘,七爷说,今天他不想见任何人,还请白姑娘留步。”
白卿卿有些意外道:“不见人?为什么?”
“这是七爷的命令,属下只有服从的份儿。”
“可我昨天说过,每天午时,我都要为他把一遍脉象,这样才能确定他的治疗已经进展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