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男子汉
22097000000010

第10章 浪子回头

七月来临,割晒干草的季节开始了,小小菜园里的庄稼长势良好,长长的夏日充满了欢乐。除了上课,孩子们都在户外活动,房子从早到晚一直敞开着。上课的时间很短,有许多的假期,因为,巴尔夫妇相信大量的运动可以增强孩子们的健康,所以应该把每个短短的夏日假期都利用在户外活动上。这些孩子们的脸晒得又红又黑,他们变得身体强健,精力充沛,食欲旺盛,胳膊壮了,大腿粗了,衣服和裤子变小了。梅园里到处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声,孩子们四处飞奔,屋里和谷仓里随时可见欢乐的场面,山中猎奇,小溪里嬉水,那是多么的惬意。可敬的巴尔夫妇看到他们这群孩子的身心都在健康成长,心里感到满足极了,这一切,我就不详细地叙述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提起,这件事让他们特别开心,它就在大家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时候,突然来临了。

一个吹着和风的夜晚,小家伙们已经上了床,大孩子们还在小溪里洗澡,巴尔太太正在客厅里为泰迪脱衣服,他突然叫了起来:“哦,我的丹尼!”然后他用手指着窗外,窗外月光皎洁。

“好啦,宝贝儿,那里没有人,那是月亮姐姐!”妈妈说。

“不,不,丹尼刚才就在窗外,泰迪看见他了!”小宝宝满脸的兴奋,坚持说。

“也许是吧。”巴尔太太急忙走到窗子边,希望能证实小宝宝说的是真的。可是那张脸消失了,没有留下孩子出现过的任何痕迹。于是她就抱起穿着小汗衫的泰迪,跑到前门,呼唤丹的名字,她让泰迪也跟着呼唤,她想小宝宝的声音也许比她的声音更有影响力,可是仍然没有人回答,什么都没有出现。他们非常失望地回到了屋里。泰迪对月亮的解释并不满意,他睡进儿童床后还不断地探出头来问,丹尼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他很快就入睡了,大孩子们也陆陆续续地上床睡觉了,屋子里渐渐地安静下来,除了蟋蟀的叫声,温柔的夏夜一片宁静。巴尔太太坐在灯下做针线活,心里还想着那个孩子,她的大篮子里总是堆积着许多袜子,袜子上满是奇特的洞。她肯定是小宝宝弄错了,也没有去打搅巴尔先生,把孩子的错觉告诉他,因为那个可怜的人等孩子们上床睡觉后,才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这会儿,他正在写信。十点后,她起身关门时,停下脚步,欣赏美丽的夜景,这时,她发现了一个白糊糊的东西,草坪上散布着许多干草堆,那东西就在其中的一个干草堆上。整个下午孩子们一直在那里玩耍,巴尔太太以为是南像往常那样把帽子丢在那里了,于是,她就走过去捡帽子。可是当她走近了,才看见那既不是帽子也不是手帕,而是衬衣衣袖,衣袖里伸出一只黝黑的手臂。她急忙绕过草堆去看,丹就躺在那里,已经睡着了。

丹衣衫破烂,又脏又瘦,一脸疲惫,他打着一只赤脚,另一只脚受了伤,用一件旧的方格夹克衫包扎着,夹克衫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用着包扎伤口的简易绷带。他似乎有意把自己藏在草堆里,可是在睡梦中他伸出了手臂,就把他暴露了。他叹息着,喃喃呓语,仿佛是噩梦在烦扰着他,一翻身,又不断呻吟,好像很痛苦,但因为筋疲力尽,他还是睡得很沉。

“他不能够睡在这里。”巴尔太太说,她俯下身,轻轻地叫他。丹睁开眼睛看着她,仿佛她在他的梦中,他微笑着,昏昏欲睡地说,“巴尔妈妈,我回家来了。”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巴尔太太,她把手伸到他的脖子后,把他扶起来,亲切地说:

“我想你会回来,我很高兴见到你,丹。”这时他才彻底从梦中醒来,突然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似乎突然记得他在什么地方了,但他有些怀疑这友好的欢迎。

“我明天早上就走,我路过这里,只是停下来看一看。”

“可你为什么不进来,丹?你没有听见我们在叫你吗?泰迪看见你了,哭着要你。”

“我想你们不会让我进屋。”他说,摸索着他随身带的小包袱,仿佛立即就要走了。

“那你试试看吧。”巴尔太太回答,她伸出手指着大门,那里灯光明亮,显示出好客的气氛。

丹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拿起一根结实的棍子,开始一跛一跛地走向屋子,不过又突然停了下来,询问说,“巴尔先生会不高兴的,我是从佩奇先生那里逃出来的!”

“他知道了,也很难过。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你跛了?”他又继续跛着往前走时,乔姨问。

“翻墙时,一块石头落在我的脚上,砸伤了,不过没关系。”他每走一步都很痛苦,但他尽力掩饰着。

巴尔太太扶着他进了她的卧室,一进屋,他便倒在一把椅子里,头往后靠,疲倦和痛苦让他面色苍白,虚弱无力。

“我可怜的丹!把这个喝了,然后吃点东西,现在你在家里了,巴尔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抬起头,眼里充满感激地看着巴尔妈妈,然后喝下了送到他嘴边的葡萄酒。接着他开始慢慢地吃起她拿来的食物,每吃一口似乎都让他精神振奋,现在他开始说话了,好像急于要让巴尔妈妈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

“你到哪里去了,丹?”她问,开始拿出一些绷带。

“一个多月前,我就逃跑了。佩奇够好的,就是太严格了!我不喜欢那样,所以我就和一个人坐着他的船,沿着江跑了,那就是他们说不出我去哪里的原因。然后我离开了那个人,在一个农场主那里干了几个星期的活,可是我打了他的儿子,那老头也打了我,我又跑了,然后就走到这里来了。”

“一路走来的?”

“对,那人没有付我的工钱,我也不要了,我打了他的儿子就算抵消了。”丹笑了,他扫视了自己破烂的衣服和肮脏的手,感到有一些不好意思。

“你一路上怎么过的?你这样一个孩子,到这儿可是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哦,脚受伤之前,我过得很好,人们给我吃的,白天赶路,晚上就睡在谷仓里。我想走近道,结果迷了路,要不然我早就到这里了。”

“不过,如果你不进来和我们一起过,你打算干什么呢?”

“我本来想,再看看泰迪和你,然后我就回到城里干我的老本行,只不过我太累了,就倒在草堆上睡了。假如你没有发现我,天一亮,我就走了。”

“我发现了你,你感到遗憾吗?”乔姨带着一半是高兴一半是责备的神情看着他,这时,她跪在地上看他那只受伤的脚。

丹的脸上逐渐地泛起了红晕,他的眼睛紧盯着餐盘,放低声音说:“没有,妈妈,我很高兴,我想留下来,不过我担心你。”

他还没有说完,巴尔太太一声怜悯的叹息打断了他,她正在看他的脚,他的脚可伤得不轻。

“什么时候伤的?”

“三天以前。”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继续赶路?”

“我有一根棍子,我每天到小溪边洗伤口,有一个妇女给了我一块布把伤口给包扎上了。”

“让巴尔先生来看看,把它包扎上。”乔姨急忙走进隔壁的屋子,身后的门半掩半开,丹就可以听到屋里发生的一切。

“弗里茨,那孩子回来了。”

“谁?是丹吗?”

“是,泰迪看见他站在窗户旁,就叫他,不过他转身走了,到草坪上的草堆后面躲藏起来。我刚才发现他在那里睡着了,伤痛和疲倦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一个月前,他从佩奇那里逃跑了,从那以后,他想方设法到我们这里来,他假装不打算让我们看见他,还说见了我们之后,就回到城里,干他原来的活。然而,很明显,他希望留下来,这种念头驱使他千方百计地来到了这里,他正在隔壁等着,想知道你是否原谅他,重新接受他。”

“他这么告诉你的?”

“他的眼睛告诉我的,我把他唤醒时,他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样对我说,‘巴尔妈妈,我回家来了。’我不忍心责备他,只是把他带了回来,就像把一只可怜的黑色小绵羊送回羊圈里一样。我可以把他留下来吗,弗里茨?”

“当然可以!这证明,我们已经抓住了他的心,我再也不会把他送走了,就像不会把罗布送走一样。”

然后丹听到一点很小很温和的声音,好像是乔姨在轻声感激她的丈夫,接着安静了下来。这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两颗大大的眼泪顺着他那沾满尘土的脸颊流了下来。没有人看见他流眼泪,因为他很快就把眼泪擦干了,不过就在那一瞬间,我认为,丹不信任这些好人的老毛病从此消失了,他心中的柔情被触动了,他感到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证明自己值得爱,值得如此的耐心和宽容。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遍又一遍默默地祝愿自己这些愿望得以实现,他决心以男孩子隐蔽的方式做出努力,并用眼泪为自己的决心做了保证,因为无论是痛苦、疲劳还是孤独,都没有让他流过眼泪。

“看看他的脚吧,恐怕伤得很重,他在酷热和尘土中连续走了三天,只用水洗,用夹克衫包扎。我告诉你,弗里茨,他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

“为了你的缘故,我希望这样,我热情的女人,你的信心会获得成功的。好啦,我去看你的小斯巴达人斯巴达是古希腊的一个奴隶制城邦,斯巴达人勇敢好战。。他在哪里?”

“在我屋里,不过,亲爱的,你要对他和蔼一些,无论他显得多粗鲁。我相信这是征服他的办法。他既受不了严格的管理也受不了过多的约束,不过温和的语言和巨大的耐心会改变他,就像过去改变我一样。”

”“好像你以前就和这个小淘气鬼一样!”巴尔先生笑着大声说,然而,他对这个想法一点都不生气。

“实质上和他是一样的,尽管我表达的方式不同。凭直觉,似乎我更懂得他的感受,我知道什么能打动他,赢得他的心,也能理解他受到的诱惑以及他的缺点。我很高兴能这么了解他,因为这十分有助于我帮助他,如果能把这个野孩子培养成为一个高尚的人,那将是我一生中最了不起的成绩!”

“愿上帝保佑你,帮助你伟大的工程!”

巴尔先生现在说话和巴尔太太一样认真了,他们两人一起进了屋,看见丹把头枕在手臂上,好像实在是困倦了。不过他立即就抬起了头,尽力想站起来,巴尔先生亲切地说:

“这么说,比起佩奇的农庄来,你更喜欢梅园。那好吧,就让我们看看,这次我们能否比以前相处得更愉快。”

“谢谢,先生。”丹说,他努力做到不粗鲁,他发现这要比预想的容易得多。

“现在来看看你的脚吧!哎呀!情况不太妙,我们明天得看菲斯大夫。乔,去拿热水,旧的亚麻布。”

巴尔先生给丹洗伤口,然后把它包扎起来,乔姨忙着准备屋里唯一的空床。床在通往客厅的小客房里,孩子们身体不适时通常都使用这张床,因为这样就避免了乔姨跑上跑下,孩子们也能看见客厅里发生的事情。等一切都就绪了,巴尔先生把丹抱在怀里,把他送进了小客房,帮他脱掉衣服,然后把他放在那张洁白的小床上,接着同丹握了握手,充满慈爱地说,“晚安,我的孩子。”然后就离开了。

丹倒下便睡着了,沉睡了好几个小时,他的脚开始抽痛起来,他醒了,不安地翻着身体,但尽量不哼出声来,避免别人听见,因为他是一个勇敢的孩子,就像巴尔先生对他说的那样,像一个“小斯巴达人”那样能忍受痛苦。

乔姨在夜晚的时候常常在屋里转来转去,如果起凉风了,她就把窗户关上,要么给泰迪放下蚊帐,或去照看汤米,他有时要发生梦游。哪怕是很小一点声音都要惊醒她,因为她经常都想象有强盗、猫和火灾,到处的门都开着,所以丹轻微的呻吟声也没有躲过她那灵敏的耳朵,她立即起身。丹正在使劲捶打发热的枕头,突然大厅里亮起了微弱的灯光,乔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来,她就像一个古怪的幽灵,头发在头顶上盘成一个大发髻,身后拖着长长的灰色睡衣。

“丹,你痛吗?”

“情况糟糕透了,可是我并没有想吵醒你。”

“我是猫头鹰,总是在夜里飞来飞去。对,你的脚像火一样烫,绷带得再潮湿一些。”这只母猫头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取来了更多的凉东西和一大杯冰水。

“哎呀,太舒服了!”丹叹道,巴尔太太又给他缠上了湿绷带,他喝了一大口水,干渴的嗓子也感到了凉爽。

“好啦,你就好好地睡吧,一会儿再见到我不用害怕,因为我还要过来,再给你的脚洒一些水。”

乔姨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来翻枕头,扯平床单,这时,让她大吃一惊,丹突然用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的脸往下拉,然后吻了吻她,结结巴巴地说:“谢谢你,夫人。”这句话比雄辩的演讲更有分量,因为这一匆忙的吻,这咕噜出来的话的意思是,“请原谅,我会努力的。”她明白他的意思,接受了这没有说出来的忏悔,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以免破坏了它的意义。她只记得他没有妈妈,于是吻了吻他半藏在枕头上黝黑的脸颊,丹好像对这小小的温柔接触感到害羞,然后她离开了,说了一句让他永远都记住的话:“现在你就是我的孩子了,如果你愿意,你一定能够让我在提起你是我的孩子时,感到骄傲,感到欣慰!”

天刚亮,她又悄悄地过来了,他睡得那么沉,给他湿脚的时候都没有醒过来,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不过,他那因痛苦而皱起的小脸已经舒展开了,看上去非常的放松,非常的平静。

这一天是星期天,屋里是那么的安静,接近中午了他才睡醒,他环顾四周,看见一张充满渴望的小脸在客厅的门口往里窥视。他伸出手臂,泰迪飞奔进屋,一下扑倒在床上,大叫:“我的丹尼回来了!”他紧紧地抱住丹,高兴得身体直摇晃。这时巴尔太太来了,她带来了早饭,她似乎没有看出丹的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因为他回忆起了昨晚那一短暂时刻的情景。泰迪坚持要喂他吃“早换(饭)”,他喂丹的饭,丹就像一个婴儿,丹不是很饿,所以他喜欢这样。

然后大夫来了,这个可怜的“斯巴达人”这一阵可不好过,因为他脚上的小腿骨受伤了,要让它们复原,可要经受痛苦的治疗,丹痛得嘴唇变白了,额头上冒出了大滴的汗珠,可是他忍住不叫出声来,只是使劲地攥住乔姨的手,结果很长一段时间乔姨的手都是红的。

“这孩子不能活动,起码要一个星期,不要让他的脚下地。到时候,我再看看他是否可以扶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或还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菲斯大夫一边说,一边把丹不愿见到的那些闪光的器械收起来。

“过一些时候就会好的,是不是?”他问,听到“拐杖”这个词,他有一些敏感。

“但愿这样。”说着这话,医生离开了,丹感到非常沮丧,因为对一个活跃的孩子来说,失去一只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不要自寻烦恼了,我是一个有名的护士,一个月之内,我会让你像以前那样到处跑的。”乔姨说,她对这事持乐观的态度。

不过,成为瘸腿的恐惧始终在丹的心里挥之不去,即便是泰迪的宽慰也不能让他高兴起来,于是,乔姨就建议,让两个男孩子进来看他,问他愿意谁来见他。

“纳特和德米,我还想要我的帽子,帽子里面有一个东西,我猜他们喜欢看。我想,你已经把我的那包行李扔掉了?”丹说,他问这话时,显得十分焦急。

“没有,我还保管着呢,因为我想里面一定有什么财宝,要不然你不会细心地保管它们。”乔姨把他的旧草帽交给了他,草帽里面装满了蝴蝶、甲壳虫和一张手帕,手帕里包着他在路上捡来的许多古怪的东西:用苔藓仔细包住的鸟蛋,奇形怪状的贝壳和石头、小蘑菇,还有几只小螃蟹,它们对这种囚禁感到非常的愤慨。

“我可不可以有个什么东西放这些家伙?它们是我和海德先生发现的,都是一流货色,所以,我想把它们留下来,行吗?”丹问,他忘了自己受伤的脚,欣喜地看着螃蟹在床上横爬后退。

“当然可以,波利的旧笼子正好用得上,我去拿,不要让它们钳了泰迪的脚指头。”乔姨走了,丹高兴极了,他的这些“财宝”并没有被当作垃圾扔掉了。

纳特,德米,还有那个旧笼子一起到来了,螃蟹们被安置进了新家,孩子们高兴极了,他们兴奋地搬弄着螃蟹,忘记了见面的尴尬,他们以这种愉快的方式迎接了这个逃跑的孩子。丹对这两个充满钦佩的听众讲述了他的冒险经历,比对巴尔夫妇讲的内容可要完整得多。接着他又给他们看了他的“战利品”,每一件物品他都做了很好的描述,乔姨已经退到了隔壁屋里,让他们自由娱乐,听到孩子们这些喋喋不休的谈话,她感到又惊奇,又有趣,同时也很开心。

“这孩子知道多少有关这些方面的事情啊!他对它们多么感兴趣啊!这对目前的情况可真是件好事,因为他不喜欢读书,卧床期间就难以消遣了,不过男孩子们可以尽量给他提供甲壳虫和石子,我很高兴发现了他的这个爱好,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爱好,也许证明了他是一个可造之材。如果丹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博物学家,纳特成为一个音乐家,我有理由为今年的工作感到自豪!”乔姨坐在那里,一边对着手里的书发笑,一边构建着空中楼阁,就像她还是女孩儿时那样,只不过那时的楼阁是为自己构建的,而现在是为别人构建的,也许这就是其中一些构想后来变成了现实的原因,因为,慈善友爱是建造任何事物的卓越的基础。

纳特对丹的冒险经历极为感兴趣,而德米很欣赏甲壳虫和蝴蝶,这些小生命的变化过程是那么的有意思,就像一个新奇而可爱的童话故事。即便丹只能简单讲个大概,也讲得有滋有味,起码在这一方面,就连小哲学家也应该向他学习,一想到这里,丹就感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丹又给这两位听众讲怎样捕捉一只麝鼠,它的皮毛就在他的财宝之中,他们听得津津有味的,巴尔先生只好亲自过来,告诉纳特和德米,该去散步了。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跑了出去,巴尔爸爸于是提出把他搬到客厅的沙发上,换一换空气和地方。

丹被安置好了,屋里静了下来,乔姨坐在他的附近给泰迪看图画书,她朝丹手里的那些宝贝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说:

“有关这些东西的知识,你是在哪里学到的?”

“我一直都喜欢它们,不过,在海德先生教我之前,我对它们都不太了解。”

“谁是海德先生?”

“噢,他是一个生活在树林里的人,成天研究这些东西。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他,他写了有关青蛙和鱼等东西的文章。他住在佩奇家里,经常要我去给他帮忙,真是有趣极了,因为他给我讲了很多知识,他特别的快乐和聪明。我希望还能见到他!”

“我希望你能见到。”乔姨说,丹的脸上泛起了光彩,他对这些事情如此感兴趣,竟然忘了自己通常不善言辞。

“哎呀,他能够把鸟儿招过来,野兔和松鼠根本不避他,就像他是一棵树。你曾用一根草逗过蜥蜴吗?”丹热切地问。

“没有,不过我倒想试一试。”

“哦,我逗过,看它们翻转身体,伸展肢体,真是有趣极了,它们喜欢这样,海德先生经常逗蜥蜴。他吹口哨让蛇听他的话,他知道哪些花什么时候开,蜜蜂也不会蜇他,他会告诉你鱼、苍蝇、印第安人以及岩石,许多无比奇妙的事情。”

“我想你非常愿意和海德先生一起出去,不怎么理会佩奇先生。”乔姨巧妙地说。

“对,是这样,我讨厌和海德先生出去漫步时,又不得不除草,锄地。佩奇认为那些都是一些愚蠢的事,他把海德先生叫做疯子,因为他可以躺着几小时观察鳟鱼和鸟儿。”

“假如你说躺,不说躺着,这样就更符合语法了。”乔姨非常温和地说,然后她又补充说,“是的,佩奇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他不理解一个博物学家的工作同样有趣,也许和他的工作一样重要。好啦,丹,如果你真的喜爱这些事情,我认为你是喜欢的,看到这样我也很高兴,因此,你就要花时间去研究它们,有一些书对你是有帮助的,但是我还希望你做别的事情,而且也要同样诚心诚意地去做。要不然,不久你就会难过的,你会发现你不得不从头开始。”

“好的,夫人。”丹恭顺地说,那最后一句语调很严肃,让他感到有一点害怕,因为他厌倦读书,但是显然他下定了决心要学习她提出的任何事情。

“你看见了那个有十二个抽屉的橱柜吗?”这又是一个非常意外的问题。

丹的确看见了安放在钢琴两旁的两个老式的高柜子,他非常熟悉它们,经常看见从不同的抽屉里拿出可爱的绳子、钉子、牛皮子,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来。他点着头笑了,乔姨继续说:

“嗯,难道你不觉得这些抽屉是你放鸟蛋、石子、贝壳和地衣的好地方吗?”

“哎呀,好极啦,可是你不喜欢我的东西‘放得乱七八糟的’,就像佩奇先生经常说的一样,是吗?”丹叫道,他挺直了身体,两眼发光,打量着那件旧家具。

“我就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把这些抽屉给你,因为我很重视孩子们的财宝,认为它们应该受到郑重的对待。好啦,丹,我要和你订个协议,我希望诚实地遵守这个协议。这里有十二个大抽屉,一个抽屉就是一年的一个月,你如果能履行自己的职责,它们就能尽快地属于你。我相信某种形式的奖励,特别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是有好处的,它们帮助我们前进,刚开始,我们表现好也许是因为奖励的缘故,但如果正确地使用奖励,我们很快就会明白良好品行的价值,并因其本身而热爱它。”

“你得到过奖励吗?”丹问,似乎这对他是一个新鲜的话题。

“是的,当然得到过,没有这些奖励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我的奖励不是抽屉,不是礼物,也不是假期,而是我喜欢的东西,就像你们喜欢别的东西一样,我最喜欢的奖励就是孩子们良好的表现和成功,我为获得这个奖励而努力,我希望你也会为了柜子而努力。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还要把它做好,这样你就会得到双重的奖励,一个是你所看到的,拿到的奖品;一个是愉快地履行职责获得的满足感。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夫人。”

“我们都需要这些小小的帮助,因此你就要尽量做好你的功课和工作,友好地和所有的男孩子们玩耍,好好地利用你的假期,如果你给我带来了好的报告,或者不用说我也能看到你的表现,因为我很擅长发现做出的任何细小的努力,这样你就能拥有抽屉中的一个格子,装你的宝贝东西。你瞧,有的抽屉已经分成了四个格子,我还要把其他的抽屉照这样分成小格子,一个格子就是一个星期。如果抽屉里装满了奇妙而漂亮的东西,我也会像你们一样感到自豪,我想是更加的骄傲,因为从这些小石子、苔藓和美丽的蝴蝶身上,我将看到在你的身上会发生好的变化,克服了困难,很好地履行了诺言。我们这样做,行吗,丹?”

男孩子的表情回答了乔姨,他的表情里含着很多的东西,它表示出他已经感觉到和理解了她的愿望和她话语的含义,尽管他不知道怎样对这种关怀和慈爱表达感激之情,乔姨读懂了他的表情,从他脸上泛起的红晕,她看得出他受到了感动,她也希望让他有所感动。她不再多说新计划这方面的事了,而是拉出了上一层的抽屉,扫去了里面的灰尘,把它放在沙发前的两张椅子上,高兴地说,

“好啦,我们马上就把这些美丽的甲壳虫放进安全的地方吧。这些小格子能装许多的东西,我用大头针把蝴蝶和昆虫别在四周,它们在那里会很安全的,而且下面能留出地方放重的东西。我给你一些棉线、干净的纸和大头针,你可以为这个工作做好准备了。”

“但是我不能出去寻找新的东西!”丹看着脚可怜兮兮地说。

“这倒是真的,不过那没有关系,这个星期我们就整理这些财宝吧,而且我敢说,如果你要男孩们帮你,他们就会给你带来一大堆东西。”

“他们不知道哪一种合适,而且,如果我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我就不能工作、学习,还不能充实我的抽屉。”

“你躺在那里可以学很多的功课,你也可以为我做一些小事情。”

“可以吗?”丹显得既惊奇又高兴。

“你的脚很疼痛,又不能玩耍,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学会忍耐并保持快乐的心情。你可以替我逗泰迪,绕棉线,我做针线活时,给我读书,你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又不会伤到你的脚,这样日子过得很快,又不会浪费时间。”

这会儿,德米走了进来,一只手里拿着一只大蝴蝶,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丑陋的癞蛤蟆。

“你瞧,丹,我逮住它们了,就跑回来送给你,难道它们不漂亮吗?”德米气喘吁吁地说。

丹看着癞蛤蟆笑了,说他没有地方放它。那只蝴蝶倒是很漂亮,如果乔姨给他一颗大的别针,他可以马上把它别在抽屉里。

“我不喜欢看到那可怜的小东西在别针上挣扎的样子,如果非要杀死它,让我们用一滴樟脑立即解除它的痛苦。”乔姨说,丹拿出了瓶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海德先生总是用樟脑杀死它们,不过我没有樟脑,所以我就用别针。”丹轻轻地在那昆虫的头上倒了一滴樟脑,那淡绿色的翅膀扇了一会儿,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这个精巧的小动作刚结束,泰迪就在卧室里叫起来了:“哦,小螃蟹爬出来了,大的把小的都吃掉了。”德米和他的姨妈跑过去抢救,看见泰迪在椅子上激动得手舞足蹈,两只小螃蟹从笼子的铁丝网里钻了出来,在地上乱爬,还有一只悬在笼子的顶上,显然非常恐惧,因为笼子下面的情景既滑稽又很悲哀。

那只大螃蟹挤入以前波利放杯子的凹处,在那里冷静地吃它的一个同类。那可怜的受害者的腿全都被扯了下来,身体被翻转过来,大螃蟹的一只爪子抓着它的背壳放在嘴边,就像端着一个盘子,另一只爪子掏着壳里的东西吃,不时地停下来,转动着它那古怪的鼓眼睛,然后伸出细长的舌头舔着吃,这让孩子们大笑起来。乔姨把笼子拿进来让丹看这一景象,而德米抓住了漫游者,把它们扣在一个脸盆下面。

“我只好把这些家伙放了,因为我不能把它们养在屋里。”丹说,他明显有些惋惜。

“我来替你照顾它们,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怎么做的话,它们在我的龟池里会生活得一样好。”德米说,他发现,它们甚至比他那可爱的、行动迟缓的乌龟还要有趣。于是,丹就把螃蟹的需要和习性向德米做了介绍,德米将它们带走了,让它们见了新家,又引见了邻居们。“他是一个多好的男孩子啊!”丹说,他在仔细地安置着先前那只蝴蝶,他记起来那是德米放弃了散步给他送来的。

“他应该是个好孩子,因为,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好孩子,已经在他的身上花了很多功夫了。”

“他有亲人教他,帮助他,我却没有。”丹叹了一口气说,他想到自己没有人照顾,他平时很少这样想,不管怎么说,老天对他有些不公平。

“我知道,亲爱的,正是这个原因,我对你的期待和对德米的期待是不一样的,尽管他的年龄要小一些。现在,你将得到我们给你的所有帮助,我希望能教你用最好的方法帮助自己,你忘记了以前在这里巴尔爸爸是怎么教你的?就是既要表现好,又要请求上帝的帮助。”

“没有,夫人。”声音非常低。

“你仍然像那样努力吗?”

“没有,夫人。”声音更低了。

“你愿意每天晚上那么做让我高兴吗?”

“是的,夫人。”声音非常严肃。

“我相信你的话,我想,我会知道你是否忠实地履行了诺言,因为,虽然一个字也不说,这种事情总是会让那些相信他们的人知道的。这儿有一本令人愉快的故事书,讲的是一个孩子,他的脚比你的脚伤得还要严重。读读吧,看他是怎样勇敢地忍受痛苦的。”

她把那本有吸引力的小书《克罗夫顿的男孩子们》,放到了他的手中,让他独自待了一个小时,她不时地进进出出,这样他就不会感到孤独了。丹不喜欢读书,可是不久他就被书中的故事所吸引了,他读得那么认真,以至于男孩子们回来时,他被吓了一跳。黛西给他带来了一束野花,南坚持要帮他拿晚饭。他躺在沙发上,开着的房门正对着餐厅,这样他就能看见在餐厅里吃饭的孩子们,他们隔着面包和黄油亲切地向他点头。

巴尔先生很早就把他安放到床上了,泰迪穿着睡衣来和他道晚安。他去自己小窝睡觉的时间,可是和鸟儿们归巢的时间差不多的。

“我要为丹尼祈祷,行吗?”他问,他妈妈说,“可以。”这个小家伙便跪倒在丹的床边,交叉着他那胖乎乎的双手,轻声地说:

“请上帝保佑我们每一个人,帮助我好好表现吧。”

然后他离开了,他靠在妈妈的肩头上,带着睡意甜蜜地微笑着。

晚上的谈话结束了,唱完歌之后,屋子里变得安静了,沉浸在周日美妙的寂静之中。丹躺在舒适的屋子里,毫无睡意,头脑里产生了新的念头,他感觉到新的希望和心愿在冲击着他的胸膛,因为两个天使进入了他的心中,爱和感激已经产生了作用,唯有时间和努力才会换来收获。丹真诚地希望能遵守他的第一个诺言,黑暗中,他把双手交叉在一起,低声念着泰迪短小的祈文:

“请上帝保佑我们每一个人,帮助我好好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