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勿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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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无法遗忘的少女

这里所说的无法遗忘的少女,是偶尔才会想起的记忆,并非是那种即便在紧张的生活的空隙里也无法遗忘,一直思念着的那种情况。

彼时,颇受好评的一个新剧团开始进行第一次巡回演出。那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剧团一行结束了在北海道地方的漫长的巡回演出后,抵达沿着海岸线而建的K市的那晚的事情。那年已是十一月份,即将迎来新年,冬天来得甚早的北国的远山也开始下起雪来。

我在旅途中必定会在S市与这个剧团会合,那晚,我与这个剧团的经理人S老师和剧团的女主角S君在S老师的房间里玩到深夜。(S老师和S君已相继去世,如今,脑海中只留下了对他们的这一点点记忆。)

那是夜里快两点的时候吧,我离开老师的房间,在回到S老师为我预定的房间的途中,当走到走廊尽头的房前时,透过半透明的纸拉门,看到剧团里最年轻的女演员K小姐一个人坐在皮箱前。

将旧式的小型皮箱与柳编行李箱放到自己面前,失落地垂头的K小姐的身姿,沐浴在从头顶上方直射下来的五坎德拉的灯光下,垂下的发丝将脸遮住了一半,后颈与肩膀承受着淡黄色的高光,令人感到心酸。我从未见过如此失落的令人心疼的样子。

K小姐是出身于良好家庭的少女,毕业于某个女子学校。彼时,她受崛起的新气象的影响,抛弃了自己的家庭,从学校毕业后,立刻便投身到了这个剧团。她具备音乐的素质,并且她那可爱的直率的性格,仿佛填补了每个人的“回忆”与“被埋藏了的青春”。因此,她受到剧团里的每个人的喜爱。

K小姐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抬头对我默然一笑。那是一种将自己从陷入沉思的茫然自失中拉回来的一瞬间的表情,以及想对我说些什么的表情。

然而,就在我思索着要不要进去坐坐时,她对我说道:

“我今晚就要回东京了。”

我看着皮箱里和榻榻米上摆着的和服外褂,好像女人用的多为红色的带子的衬垫,还有颜色鲜艳的披肩等物件,觉得这些反而是令人感觉寂寞的东西。

“你不在这里唱戏了?”

“嗯。”

“老师和S君会为难的吧?你在这个时候离开。”

“嗯……但是……”

K小姐这么说着,她那被发丝遮住的脸正视着我。用一种期待着我问“为什么”、但是倘若我这么问了却又很难作答的表情看着我。

因此,我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试着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在这半夜赶回去。”

“虽说是今晚,也已是明天了。有一班早晨五点钟出发的火车……因为,我想回东京了。”

K小姐这么说着,垂下眼睑,在膝盖上将正在叠着的伊达带系上,然后又解开。

我的好奇心仅止于“为什么”,并不喜欢去触及K小姐那受伤了的心,也不想从K小姐的口中听到剧团里的某个成员的私事,因此,我保持了沉默。

四周已经变得十分安静,大家都进入了梦乡。外面也没有任何声响,让人不禁想是否下雪了?这种感觉包围了整个房间。我点起一支烟。

这是怎样的一种寂静的彷徨啊!K小姐也沉默着,用她那白皙纤细的手指,不停地系上红色与银灰色的伊达带,然后又将它们解开。

我也未曾听S老师与S君讲起过此事,K小姐这样离开剧团,急急地返回东京,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和发生了很大的事情了吧。总是那么快乐的K小姐如今这种失落的样子,是多么的让人心疼啊!然而,我作为S老师的朋友,除了偶尔在后台与K小姐碰过面外,并不是她的朋友。因此,这夜的寂静——倒不如说她的悲伤更为合适,这夜的寂静,我是无法排遣的。我想:我在这里坐着,她是不是很为难呢?于是便问道:

“行李都收拾好了么?”以此为契机,我正要站起来,此时,从远处的停车场附近传来了火车呜的一声汽笛。她大吃一惊,抬起脸颊,问道:

“几点了?”

“两点三十五分。”我将手表放入口袋后,说道。

“还有……还有两个半小时。”

“还是稍微睡一下吧。打搅你了。”

“这……”

看到我站起来,她用那种好似责备又好似无依无靠的寂寞的眼神望着我。那眼神表明,她想让我再待一会儿,但却连请求的一点点勇气也没有,她的心在极度矛盾着。

“我,我不睡觉。”

“那可不行。即便躺一下也好。那么,再见了,晚安。”

我说着,走出了房间,从外面为她关上了房门。

将寂寥与失落留给了她。

我爬上床后,由于旅途的疲劳,便沉沉地睡去了。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接近十点了,载着她的火车,此刻已快要经过武藏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