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大烟袋收了手,而刘半仙却从坟包后跳出,扬声斩草不除根,必生祸患。
“大哥,那人已经跑远,又是晚上,怎么能追到?”大烟袋说。
刘半仙弃掉道家高人的打扮,恶狠狠指责,“不是我心黑,那女的跑回去,肯定会给王家通风报信。届时,最多天亮,王家就能带兵过来围剿咱们,如何是好?”
“取了冥器就走,天地辽阔,四海为家!”大烟袋说完,低头去看土力娃。
三少爷死得不能再死,天气又冷,滚烫的脑浆都凉成冰块。
刘半仙与大烟袋俱吞了吞口水,把躺在地上的土力娃拉起,见他浑身是血,嘴角还挂着笑。三少爷穿的雪白丝绸长衫,已经被血泡坏。
他胸前却有个西洋怀表,外壳纯银,还镶了金边。
土力娃见怀表值钱,又是银子做的,拿出去融了也能打个戒指,就揣在怀里。怀表表面还有血,裹在衣里,土力娃的胸口出现一朵灿烂的血花。
“快挖棺材,中午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座山。否则王家把我们关在水牢里,求死不能!”
刘半仙晓得王家的厉害,这次王家的三少爷死了,对于整个泰合县,都是场大地震。
想是王家风水没埋对,才死了老太爷,又死了三少爷。
刘半仙说的水牢,是种酷刑,就是把人锁在有水的地牢里。
人的身体每天泡在水里,不出七天,皮肤就会溃烂生蛆。到那个时候,扁鹊复生都救不活,人稍有挣扎,泡烂的皮肉就会脱落。
想起水牢的场景,土力娃虽没亲眼见过,也吓得不能说话,刚才的狠劲全然不见。
刘半仙拿走土力娃拾得的怀表说:“有福同享,我当大哥的先替你们收着,等拿了冥器,大家再均分。”
土力娃没意见,想拿铲子去挖土。
谁料刚碰到铲柄,铲柄就断为数截,连铁铸的铲头都变了形状。
三人又准备去挖坟,此乃贼心不死。至于被大烟袋误打误撞射杀的老虎,那年月老虎皮虽能换几个现大洋,只是时间紧迫,就没人理会。
刘半仙偶尔抬头,又见流星飞入天牢中,比上次看得更清晰。
暗道完蛋,之前见了流星入天牢,三人便摊了人命和盗墓的杀头罪。而如今天空中又出现此星象,岂不是意味着厄运还没结束?
深感大祸临头的刘半仙,急忙叫住大烟袋二人,思索到底还有什么隐患。
即便那女的逃出山里,少说也需几个时辰,杀身之祸因该不在那。
刘半仙掐动算命才用的手诀,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还真是有血光之灾在眼前。
左右盼顾,刘半仙见树林里,那头死老虎跟山似的隆起大块,顿时反应过来。
“糟糕!”刘半仙击响手掌,敞亮说。
“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问。
“二弟杀死的老虎。”刘半仙略做停顿,想出应对之法。
“两位弟兄有所不知,虎乃百兽之王,行有风云,动有雷霆。以前说龙虎斗,就知道老虎有多凶猛。”
“这个自然。不过再厉害,不也被咱二哥用枪给毙了?”土力娃说。
“这就坏事了。老虎死得憋屈,今晚天象显凶,必有杀局。我看就在今晚,老虎的虎魂就会来找他的麻烦。”
刘半仙盯着大烟袋,显然,刚才杀老虎的是大烟袋,虎魂要来阳间报仇,定然找他。
“什么虎魂?”大烟袋觉得此事来得突然,人倒不怕,可子弹能杀鬼吗?
“事态紧急,我长话短说,咱们分头行事,才能度尽劫波。”
刘半仙面色难看,显然对于即将面临的危险,他也没有遇过。
原来,凡老虎,普通人见到均会颤栗不止,乃是因为老虎身躯中藏着虎威。
这虎威,就和屠夫身上的杀气相仿,是老虎最尊贵的地方。
之前大烟袋射杀老虎,完全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子弹误打误撞射毙了老虎。
所以那老虎死得憋屈,偏就此虎年长,在山中活了几十年,已有道行。
大烟袋误打误撞,胜之不武。老虎定然死得不甘心,趁着今晚月凶星蔽,老虎的魂魄必会来找麻烦。大烟袋作为射杀老虎的人,搞不好会折在此地,所以刘半仙有次一说。
“真有那么厉害?”土力娃才杀了人,觉得世间万物不过血肉之躯,打扁了就没什么好怕。
刘半仙斥道:“傻瓜,虎魂有灵无形,你如何去打?”
“大哥,你不是会画符,能否弄个驱邪的符箓?”大烟袋问。
刘半仙面色窘迫,又强行咳嗽改变声音,“那个,我没带黄纸朱砂,再说老虎之前有心要走,咱们这算误杀。官司即便打到阎王的森罗宝殿,恐怕咱们也不占理。”
“大哥,你有办法,直说便是。”大烟袋抓住刘半仙这根小稻草。
“咳咳,我和三弟帮不上忙,先到山谷里面挖坟,把棺材开了取冥器。至于外边,虎魂有灵无形,找对办法撑到天明,魂魄自然就散了。”
说罢,刘半仙在大烟袋耳边窃窃私语阵,便带着土力娃拾起铲子,到山谷里继续掘土。
大烟袋则走到三少爷之前搭的帐篷里,在里面捡了把精致的洋刀片。
刘半仙懂得不少民间偏方,关键时候就当病急乱投医。
自传说讲,老虎死之前,虎光凝聚(老虎眼神中的光)在它死之后,头枕在地,凝聚的虎光就会沉到泥土里,名叫虎魄。
此虎魄是老虎生前的精气所凝聚,待到虎魂来找人报仇时,虎魂虎魄合二为一,纵然是关公也斗他不得。
所以,大烟袋要趁着虎魂没有凝聚之前,现在地底把虎魄给挖到。
没了虎魄,虎魂就是没牙的老虎,虽也能拍死人,不过要安全得多。
刘半仙是出主意他上,送死你去的作风,给的民间偏方也不知真假,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用在帐篷里找到的刀片,大烟袋将泥土块撬起,如此层层剥离泥土。
大约有三寸来深,泥土中果然藏了颗琥珀质地的透明物体,只有玻璃珠大小而已。这就是传说的虎魄,待会虎魂回来,定会找大烟袋夺走这颗虎魄。
倘若只有虎魂没有虎魄,则大烟袋有惊无险,此为刘半仙的原话。
一旦虎魄虎魂融合,则大烟袋必定会被老虎咬死,这也是他的原话。
之所以罗里吧嗦,其实杀虎的只有大烟袋,所以刘半仙根本不怕,毕竟关他屁事。
单纯的虎魂无法伤人,刘半仙告诉大烟袋,传说老虎身上有虎威。如若能取得虎威佩戴在身,比寺院方丈加持百年的念珠还要厉害,能避鬼驱邪,精怪见了也得避三分。
虎威之物,确有存在。
它不是气体,也不是虎魄这种摸不着边际看起来很像巧合的东西。
虎威,是老虎身体的一段骨骼,只有威猛的雄虎才有。
老虎的左边肋下骨,有块乙字形骨骼,那就是传得神乎其技的虎威。活的老虎,给十个胆子,大烟袋也不敢接近。
现在只是死物,大烟袋挺起胸膛,用小洋刀慢慢割开虎皮。
果然,在左肋骨下三寸左右,协调的肋骨有凸起物长在肉里。
割开来看,果然是块乙字形的骨骼,才拇指大小,统体白玉光泽。
大烟袋如获至宝,顾不得虎皮的完整,碎碎动刀,将虎威小心翼翼的取出。坦言说,普通人即便得了虎威也没用,好比家里有神像也未必能辟邪。
不为别的,因为没开光。
还有种说法,虎威必须佩戴在杀死老虎的人身上,才会有用。
哪怕在墓中,亦能做到百无禁忌。
给虎威开光,刘半仙说,只需用虎威把虎魄打碎即可。
大烟袋跟着照做,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虎威下端,神色俨然的注视虎魄。
接着,他小心磕了磕,发出金石敲击声。
说来的确奇异,虎威接触到虎魄,大烟袋只揉了揉干涩的眼,虎魄便消失不见。也可能是天黑风高,又是在小树林里,所以看得不甚清楚。
无论作何解释,虎魄的消失,依照刘半仙的嘱咐,现在的虎威的的确确开了光。
因为所有的发展均按照他所说在进行,大烟袋在那刻将他奉若神明,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其实,刘半仙说的未必准,只是误打误撞。
他若是真有猜天改命的本事,也不用从出家人变成倒斗的手艺人。
然而大烟袋没想那么多,由于之前的事一一应证,才迫使他跟着刘半仙的话继续犯傻。
也就是因为犯傻,大烟袋事后才明白,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按照刘半仙之后的预言,老虎的虎魂必定回来找大烟袋报仇。
没了虎魄,又有开了光的虎威庇佑,虎魂伤不了大烟袋。
届时,大烟袋只需坐在死老虎身上,拖住虎魂只到天明,对方也就烟消云散,再也无法作恶。踢了脚死老虎,大烟袋在衣服边角拽了根线,将虎威缠绕好戴在胸口。
也不怯场,大烟袋坐在死老虎的脊背。
还别说,老虎皮坐着就是大不同,难怪从前的山大王都喜欢弄张。
等了半个小时吧,刘半仙和土力娃躲在山谷内不现身,偶尔有铲子夯击泥土的声音传来。独自坐在林中,慢慢的,大烟袋也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身下的老虎尸已经变冷,大烟袋琢磨不定,也暗猜这世间是否真有鬼怪。
假如没有,刘半仙说的就是错的,虎威没有半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