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蛟川闻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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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海防古事(4)

关山万里残宵梦,犹听江东战鼓声。林则徐虽被遣戍在甘肃、新疆,心里仍系东南战局。他在给难友邓廷桢的诗中说:“中原果能销金革,两叟何妨老戍边!”忧国忧民的博大襟怀,令人肃然起敬!

1846年旻宁起用林则徐署理陕甘总督,8月命林接任陕西巡抚,1847年又任他为云贵总督。岁月虽驰,林则徐壮心未改,可是痼疾难治,精神委顿,已是青山夕照了。尽管如此,林在这些任上仍做了许多有益于百姓的事情。

从林则徐留下的奏稿中,看到的都是向皇帝请示汇报以及感恩戴德的话,日记中也没有一句对皇上不敬的言辞,但是在家书中,在诗中,却时不时地透露出内心的苦闷与矛盾。

他终究是一位受封建礼教熏陶出来的官员,既感旻宁知遇之恩,又因旻宁的反复使他报国的壮志难酬而苦恼与不满,却只能曲折地发泄。这是林则徐的悲哀,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苟利国家生死以”

——林则徐的一首诗

在镇海口海防历史纪念馆林则徐的像背后有一副联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是林则徐再度遣戍伊犁途经西安时所作七言律诗《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的颔联。其中“生死”、“祸福”、“避趋”在古汉语中称“偏义复词”。就是一对反义词组合在一起,但却只偏指其中一个词的意义。“生死”,只取其“死”的意义;“祸福”,只取其“祸”的意义;“避趋”,只取其“避”的意义。这两句诗用古汉语补全就是“苟利于国家,则生死以之;岂因祸福而避趋之”。意思是说:(这件事)如果对国家有利,那么就要为它舍命,哪能因为怕可能惹祸而逃避它呢!

原来1841年7月14日林则徐离开镇海远戍伊犁后,8月19日,旻宁批准大学士王鼎奏请,命林则徐从遣戍途中折回河南,协办治理黄河决口工程,以效力“赎罪”。林则徐戴着“赎罪”的帽子,夜以继日地驻守在河坝上,长期熬夜到半夜才睡觉。好不容易使黄河归道,决口的堤坝合龙了。总办河务的王鼎特向旻宁报告说:“林则徐襄办河工,深资得力。”希望皇帝能减轻他的处分。但当1842年3月19日河口合龙那天,道光帝谕旨却仍旧要林则徐远戍伊犁。林在赠王鼎诗中写道:“人事如棋浑不定,君恩每饭总难忘。”既慨叹人事无奈,又不敢露出对皇帝的怨怼,只能说“效力”是“君恩”,继续发配也是“君恩”。1842年5月,林到达西安后病倒疗养,调养到8月11日,林则徐带了三儿和四儿,告别从家乡赶来送行的夫人郑氏,抱着大病初愈的衰体继续西行。临别就写了包含上述联句的《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诗:“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长期以来,为了国家、民族和百姓的利益,林则徐耗尽了心血,他患鼻衄(鼻子流血)、脾泄(由于劳逸失度或久病体虚而引起饮食减少,大便溏薄泄泻),又有疝气,屡遭贬斥,年近花甲的他,确实神疲力衰了。可是,他并没有泄气,他的爱国心并未削减,“苟利……”两句正是表达了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他告诉家人,皇帝处分他谪戍伊犁,而不把他砍头,已是“君恩浩荡”了。他总是曲折地流露因禁烟御侮抗敌获“罪”而被道光皇帝发配边陲,不能为国效力的不满与抵触情绪。最后他用宋代杨朴的故事,幽默地自嘲并安慰老伴,让老伴能从那种生离远别的愁苦情怀中解脱出来。

“老头皮”的典故是:宋真宗赵恒东封泰山时,访到了一位隐者杞(今河南杞县一带)人杨朴,想请他到京城做官。杨朴能作诗,因为他不想做官奉迎皇帝,当赵恒问他时,却说不会作诗。赵恒问:“那么你临来时有人作诗给你送行吗?”杨朴答道:“只有老妻有一首诗送我:‘更休落魄耽杯酒,亦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真宗听了大笑,便放他回家了。末两句的意思是“今天被官府邀请去,这下子你这个老头子可完蛋了”。林则徐跟老伴讲这个古代的轶事,看似轻松,其实我们能咀嚼出他内心的苦涩。

古人说“诗言志”,又说“诗为心声”。林则徐这首诗不正是如此吗?

方笑语,忽失头

——偷头记

19世纪40年代鸦片战争中宁波沦陷时,黑水党义民徐保、张小火等60余人打击侵略者及汉奸的行动极大地振奋了民心。清人徐时栋专门写了《偷头记》一文记述此事。文章写得活灵活现,节译如下:

……英国侵略军占据了宁波以后,每夜派士兵分组在街头巷尾巡逻。往往两个侵略军士兵一先一后巡行时,正叽叽呱呱地笑谈着,忽然走在后面那个没有了声音。前面那个诧异地回过头来一瞧,发现后面那个已经变成没头的尸体,倒在地上。前面那个大惊失色,吓得呆呆地僵立着,动也不会动了。没多久,前面那位的头也不见了。

黑水党的义民们有时穿着西装,戴着礼帽,手里拿着手杖,拖着黑色皮鞋,神气地走过来。英国侵略者以为是自己人,走过去搭讪,义民等他近身,突然拔出尖刀将侵略者刺杀。

至于活捉侵略者的方法更特别。就是从后面用布条扣住他们的头颈,使其叫不出声来,接着绞紧布条的两头,便背起来快快奔走。到了僻静的地方,放下来堵住他的嘴,把他放进布袋里,用绳子拴着从城上往城外送。有时被别的侵略者见到追来,另一个义民则悄悄地从小巷里窜出,将那个追者的头也“偷”走了。

侵略军在城上,也是全夜来回巡逻。义民们用长藤做成圈环,暗地里静静守候在城外。听到巡逻者走过来,故意发出古怪的声音惊扰他们。巡逻的侵略军士兵惊诧好奇,便靠着城垛朝下张望。义民快速地用藤环钩住他的头往下拉。侵略者被藤环套住头颈拉坠城下,便被塞住嘴巴反缚起来。义民接着仍旧像原来那样等着。城上另外那些侵略军以为掉下城的是偶然失足,都伸着头向下面探视,想怎样救援那个失足者。于是,那些伸头张望的又被义民们钩下去俘虏了。义民们开心地押着俘虏离去,快得像一阵风。

这样,凡城内外以偷鬼头而来的义民越来越多,方法也越来越巧妙,打击侵略者的事迹也越来越多。……侵略军的头子虽然很小心,可是内心却非常恐惧。日日夜夜心里发毛,常常自惊自扰。每天得到“失头”的报告,往往有几十起甚至一百多起,真是恐慌极了……

丰碑留梓荫

——吴大佬轶事

镇海人对中法战争镇海口之役中吴大佬(吴杰,字吉人)炮击法舰,致使侵略军头子孤拔身亡的事迹,多已耳熟能详,引以为荣。从吴杰女儿对亲友后辈口传的轶事和同时代人的笔记中,可以看到吴杰的性格和为人。

清道光十七年(1837),吴杰出生于安徽歙县,从小跟父亲迁居到浙江龙游。13岁因父亲去世被姓姜的人收养。咸丰年间,太平军攻占龙游时姜氏一家被杀,吴杰感恩冒死救姜家小儿子突围。因为穷,投入左宗棠军当小兵。后来娶了个社会地位“低贱”的“堕民嫂”为妻,而吴杰从没有看不起这位旧社会最底层的发妻。

由于攻战太平军的军功,吴杰从一个小兵累升到加都司衔,署理常山千总。光绪四年(1878),吴杰42岁,调到镇海营担任首任威远炮台守备。威远炮台建成于光绪三年(1877),地点在招宝山东北麓(后为建煤码头被削平),当时安置大炮8门,是镇海口建造的第一座近代大炮台。1880年又在金鸡山东沙湾头和小浃江口建成靖远、镇远两炮台,都由吴杰负责管辖。他统带炮兵,恩威并施,队伍整肃,炮具整洁,演放灵便。浙江巡抚刘秉璋视察后对其极为赞赏,并向皇帝推荐他,说亲见吴杰训练炮兵的成果,而且能得到士兵的尽心效力,自己心里非常器重他。

光绪十年(1884)中法战争开始,镇海口形势紧张。提督欧阳利见主张将沿海各炮台的精炮拆迁(包括威远炮台)。吴杰认为这样拆迁对防卫不利,流涕力争。而欧阳利见执意要拆迁,还说,如果吴杰违反拆迁命令就要正法。后由刘秉璋严电训饬制止才罢。次年法国军舰进犯镇海口。浙江巡抚刘秉璋、宁绍台道薛福成、浙江提督欧阳利见、宁波知府杜冠英等都全力投入抗法战争的指挥、协调工作中。吴杰则负责炮台,并亲自开炮,在与侵略军炮战中取得了胜利。关于吴杰炮击法舰,据他的女儿告诉妯娌们,说有一次晚上,吴杰因为“内急”(闹肚子)要如厕,向镇海口外一看,见法舰悄然驶近海口,向内港而来。情急之时,等不得向上级请示,当机立断,向入侵法舰连击5炮,击沉其中1艘,敌舰仓皇逃离。这个说法,跟民间流传的“吴大佬,撒屙开大炮”相吻合,但却没有见于史料。

《虞初近志·纪吴吉人事》中记述:吴杰击退法舰,却受到欧阳利见的斥责,责他“不奉命令擅自开火”,要斩他“以肃军令”。抚标统领杨歧珍竭力争辩说:“违令固然当斩,杀敌却应厚赏。功罪相抵,可以免死,为什么要斩他?”于是才免正法。后来巡抚刘秉璋对吴杰说:“你也太鲁莽了!”吴杰瞪着眼睛大声说:“敌人来了不杀,要将士干啥?我宁愿以违令死于国法,不甘心被敌人绑着脖子捉去!如若像大帅所讲,难道要从从容容将整个炮台拱手让给敌人才算不鲁莽吗?”巡抚不计较他的抗言,反认为他气势雄壮,笑着称赞他是“壮士”。炮击法舰的胜利,当事者用快电向朝廷报捷,铺张宣扬,功劳都归给指挥的将帅,吴杰只获一个千总候补,而且后来又被欧阳利见借口罢劾了。

由于刘秉璋、薛福成向朝廷极力报告吴杰在抗法战事中的功劳,朝廷总算赏还吴杰被欧阳利见罢劾的游击官职,后又三次署理总兵,一次代理提督,曾管带着宁波各炮台。欧阳利见为什么要对吴杰处分罢劾,是清军中的宗派还是个人忌妒因素,或是两者都有,众说纷纭。

原来宁波新江桥浮桥是由法国天主教堂出面筹款建造的。建成初,天主教堂向来往的车辆及行人收费,是吴杰向教堂争取停止收费的。吴杰向天主教堂执事说:“教堂筹款建造浮桥是好事,也是符合上帝意志的;但是向过往行人收过路费就不合上帝和教堂行事的初衷了……譬如马路是我们中国人修造的,要是我派士兵守在教堂门口路上,向你们教堂外出人员收取过路费,你们说,这样合理吗?”驳得教堂执事哑口无言。于是只得停止收取过桥费。当时宁波人流传一句谚语:“老百姓怕官,官怕洋人,洋人怕吴吉人。”

吴杰卒于宣统元年(1909)。1936年吴杰百岁诞辰,正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国难当头,镇海绅商等各界人士为缅怀吴杰功绩,激励人民同仇敌忾,抵御外侮,弘扬民族正气,集资在梓荫山麓建造“吴公纪功碑”及碑亭。亭上镌刻“丰碑留梓荫,威望震欧洲”柱联。碑亭记录着镇海口在近代史上光辉的一页。

曾经苦难

——被蹂躏的镇海

镇海,历史上曾是多难之地。在抗日战争时期,侵略军恣意蹂躏了这块土地和生活在此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