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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痴情向东流(1)

“黄施主,黄施主!”耳边传来释能轻轻的呼唤声,黄文泽睁开眼睛,看到外面天色发亮,释能弯着腰,正看着自己。黄文泽翻身爬起来,伸了伸懒腰,使劲地眨巴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释能已经把包袱背在身上,出神地望着外面。黄文泽发现释能脸色凝重,两眼发红,似乎没有休息好。看到黄文泽收拾妥当,释能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递给黄文泽,两人一边吃一边走出山洞。按照黄文泽的计划,今天要走另外一条线路,不用从三江镇经过,而是爬上峡谷,从峡谷上面的一条路,绕开三江镇,直奔罗汉渡。

天刚亮不久,时间尚早,加上走的山路,人烟稀少,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尽管昨天下了一场大雨,但山路大多是石子路,倒也显得干爽。释能仍然少言寡语,默默地在黄文泽后面走着。

黄文泽以为释能是因为昨天在山洞里把刘久训砸死,精神上受到刺激而导致情绪低落,所以没把释能的表现放在心里。按照计划,今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可进入峨眉山。只要进入峨眉山,再打听一下,就可以找到德光禅师了。黄文泽感觉心情轻松起来。为防备日本人跟踪尾随,他改变了行进路线。即使日本人跟上来,也可凭借山间地形灵活行进,将日本人甩掉。

昨晚去取木棉袈裟遇到的奇怪现象,再次涌上脑子。他想把这个事情告诉释能,木棉袈裟有神物护佑,不会被日本人抢走的,也好以此给释能鼓鼓劲。黄文泽回头看释能,释能此前一直跟在后面不到一丈远的距离,现在落下有两三丈远了。黄文泽发现释能走得有些吃力,看看时间,该休息一下了。

黄文泽停下来,等释能走上来后,指着路边的一块石头说:“禅师,先休息一下。”释能也没搭话,坐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黄文泽把水壶递给释能喝了几口,就把昨晚取木棉袈裟遇到巨蟒的事情告诉了释能。释能听后,赶紧起身,跪在地上,两眼含泪,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黄文泽吓了一跳,也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释能跪了一会儿才起身,用衣袖擦了擦泪水说道:“佛祖保佑,木棉袈裟一定能平安到达峨眉山。”黄文泽见释能有此想法,心中也大为欢喜:“是啊,我们今天加把劲,到了峨眉山就好了。”释能点点头说:“无论如何,就是拼了我的命,也要让木棉袈裟平安。”

黄文泽觉得释能这句话有些奇怪,不由得注意地看了看释能。他这才发现,释能呼吸沉重,脸色发红,浑身不断地冒汗。虽然天气正值盛夏,但此时的山间,气温并不高,即使一路在行走,他也不至于热成这样。黄文泽上前用手在释能额头摸了摸,吓得叫了起来:“你的额头怎么烫成这样?你生病了?”

释能也用手摸了摸额头,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没事。可能有点风寒,我们继续走吧。”说着,释能抬脚就朝前走去。黄文泽发现释能脚步有些虚浮,身子微微有些晃动。黄文泽知道,释能已经病了,只是他一直在坚持着。黄文泽在路边找了一条树枝,用大刀削掉枝丫,追上释能,交给他。释能接过木棍,朝黄文泽感激地点点头,继续朝前走。黄文泽担心释能出事,让他走在前面,自己断后,随时关注着释能的情况。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距离。黄文泽心中合计,从山洞出发到现在,基本上走了一半的路程了。但他发现,释能的情况正在朝糟糕的方向发展。隔着老远,他都能听到释能沉重的呼吸声,脚步也越来越慢,浑身的汗水已经把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突然,释能脚下一晃,木棍丢在一边,整个人倒在地上。黄文泽快步上前,把释能半扶起来,就见释能双眼紧闭,已经昏迷了过去。黄文泽再用手摸了摸释能的额头,比此前更烫手了。再摸释能的身体,也是浑身发烫。黄文泽把水壶拿出来,给释能灌了几口。释能似乎被水呛住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黄文泽见释能苏醒过来,又惊又喜。惊的是,释能病得如此严重,余下的路程还有那么长,该如何是好?喜的是,释能没有一直昏迷过去,要不然的话,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知该如何是好。

释能两眼无神地看着黄文泽说:“黄施主,我,我没事。你放心,我一定能走到峨眉山的。如果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就把我扔下,一个人去峨眉山找我师叔,把木棉袈裟交到他的手里。”

黄文泽摇着头说:“你别再说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再想想办法。”黄文泽把释能扶到路边一棵树下坐着,让他斜靠在树上。黄文泽站起来,四下里打量了一番。

这个地方,离罗汉渡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但离太平渡只有一个多小时了。如果还按原计划向罗汉渡行进,估计释能难以坚持得下去。而且,释能病得这么厉害,必须要赶紧看医生吃药,否则病情加剧,就有生命危险。当下之计,只能改变线路,尽快赶到太平渡,然后找个地方安顿好释能,让他吃药休养。至于耽误行程,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可能让释能为此把命给丢了。

而且,经过自己这么修改行进线路后,说不定还能迷惑日本人,让日本人最后不知道自己到底走的哪条路。再说了,进入太平渡,那里商贾云集,集市发达,人烟密集,即使日本人跟踪而至,想要下手,也得有所顾忌。这么想定后,黄文泽决定立即向太平渡进发!

释能喝了水,休息了一阵后,精神好多了。黄文泽对释能说道:“太平渡离这里比较近,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到了太平渡,我给你找个医生看看病,把药吃了,休养一下就好了。”释能摇着头说:“不用看病吃药,我能坚持走下去。”黄文泽说:“你别管这么多,我心中有数。”

释能拄着木棍,艰难地站了起来。黄文泽想扶他,释能示意他能行。黄文泽又想让他把包袱和刀给自己背,但释能坚决不同意,黄文泽只得作罢。释能果然说到做到,一直咬牙坚持。黄文泽看着释能的背影,眼睛有些湿润。病得如此严重,还能坚持走下去,这需要何等的毅力啊!

两人一路紧追慢赶,中午时分,终于到了太平渡。坐船渡过岷江后,黄文泽找了一家客栈,选了一间临近街道的二楼客房把释能安顿下来,给他的额头敷上热毛巾降温。然后,黄文泽到客栈附近的药店把药买回来,让客栈老板帮忙煎药,到时送到客房里。

黄文泽回到客房,看到释能躺在床上还在昏睡。黄文泽没有打扰他,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了几口。从一路上的情况来看,无论是渡江、住店,还是买药、回客栈,黄文泽都下意识地观察着四周,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难道说,是因为不断更改行进路线起了作用?还是日本人根本就没料到他和释能会在太平渡住下来?或者说,日本人已经跑到峨眉山等着他们去自投罗网了?但是,日本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峨眉山呢?尽管日本人一路跟踪阻截,但他们的目的地却一直是秘密。就目前在太平渡暂停下来的情况来说,他们不仅可以西去峨眉山,还可以北上成都。行踪不定,或许正是今天一路顺利的原因。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释能的病究竟能否尽快好转起来。如果释能就此病倒,黄文泽不可能丢下释能不管。如此一来,就得在太平渡耽搁一些时间后才能赶往峨眉山。但以释能的性格,他不可能会在太平渡待多长时间。黄文泽不禁看了看释能,释能似乎比此前的情况好多了,呼吸平和,脸色也没有那么潮红了。

不一会儿,店家把熬好的药水端进屋来。黄文泽用两只碗来回倒着,药水很快从滚烫变成温热。黄文泽把释能唤醒,把药碗送到释能手里,释能一口气把药水喝了下去。黄文泽用手摸了摸释能的额头,虽然还在发烫,但已没有此前那么厉害了。

黄文泽安慰释能道:“你再休养一下,就会好起来的。”释能刚喝下药,满头大汗,精神好了一些,摇着头说:“没事,不用休养,我能坚持下去。这里离峨眉山已经不远了,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说着,释能就要下床。黄文泽连忙制止说:“不要着急,你刚喝了药,药性还没发挥作用呢。”

释能哪里肯听,执意起床。他刚站起来,身子就晃了几下。黄文泽赶紧把他扶住,让他坐到床上。释能见病得如此厉害,伤心地用拳头捶击了几下大腿:“黄施主,看来我一时半会还真的动不了。时间紧急,麻烦你带着木棉袈裟去峨眉山找德光师叔。”

黄文泽明白释能的意思,摇着头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释能着急地说:“你就别管我了!现在我们已经过了岷江,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峨眉山下。要不这样,我在这里等着你,你把木棉袈裟交给德光师叔后再回来找我,如何?”

黄文泽说:“现在日本人正在四处找你,我如果丢下你一个人,到时日本人找上门来了,你怎么办?”释能拿起枕头下的大刀说道:“我有刀在手,难道我还怕了他们?昨天我不是把刘久训给砸死了吗?我已经开了杀戒,也不再在乎什么佛门禁忌了。”

黄文泽见释能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落寞的神情,就安慰他道:“你想得太多了。所谓杀戒,是禁止故意杀生。你昨天是在为民除害,刘久训死有余辜,你做得很好。如果佛祖开眼,他会赞同你的做法的。”释能自顾看着大刀说道:“是他们逼我的,我现在不怕任何人了。日本人敢来,我就敢出手!”

黄文泽正想对释能鼓励一番,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嘈杂声。他顿时警觉起来,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很快,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叫声,还有几个男人嘻嘻哈哈的笑声。黄文泽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往街上看去。只见街上,几个男子正对一个抱着包袱的女人动手动脚。女人护着包袱,左右躲闪,披头散发地哭着。

黄文泽不禁皱起了眉头,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出现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这太平渡也不太平啊!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事情,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奉天出手相救张晶晶。以黄文泽的性格,他早就跑下去搭救了。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得保护好释能。而且,日本人随时都可能出现,自己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暴露了行踪。

黄文泽再三想过后,觉得还是不管这个闲事为好。他叹了口气,想把窗户关上。就在这时,黄文泽看到,一个男人扑了上去,一把将那个女人抱住,两手在女人身上乱摸。女人惊叫了起来:“救命,救命啊!”黄文泽心中一惊,这个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那个男人不断地调戏女人,旁边两个男人笑得前仰后合。附近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个个脸上满是愤怒的神情,但谁也没有上前制止。女人被男人紧紧地抱着,男人把她往一边拖去,女人拼命挣扎。男人似乎有些猴急,一把将女人拦腰抱起来,女人头往后一仰,脸露了出来。黄文泽把女人的脸看得真切,不觉一股气直往脑门上涌——晶晶!没错,是张晶晶!她怎么在这里?

黄文泽来不及多想,大叫道:“晶晶,我来了!”两手在窗户上一撑,身子腾空跃起,跳出了窗户。两脚一挨地,黄文泽就朝抱着张晶晶的男子冲了过去。张晶晶听到黄文泽的声音,两脚狂蹬,双手乱抓,也大叫起来:“文泽,快来救我呀!”

黄文泽飞身上前,一把抓住那个男子的肩膀,用脚朝男子的腿踢去。男子吃痛,往后一仰,两手将张晶晶撒开。黄文泽一把接住张晶晶,把她搂在怀里。旁边看起来是同伙的两个男子见状,挽着袖子朝黄文泽逼了过来。

黄文泽没有放开张晶晶,飞起两腿,将两个男子踢飞。那个欺负张晶晶的男子从地上爬起来,哇哇大叫着朝黄文泽冲过来,毛手毛脚地就想打黄文泽。黄文泽看他出手毫无章法,知道这种街头地痞就仗着一股狠劲横行乡里,心中冷笑两声,站着不动。待男子的拳头打到面前,黄文泽伸手将他的拳头捏住,然后一用劲,男子想把拳头收回,但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只得不断地跺着脚,疼得呼天抢地。

黄文泽见他疼得差不多了,这才把手松开。男子捂着手在原地转了几圈,泪水都疼出来。另外两个男子见黄文泽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那个欺负张晶晶的男子见同伴抢先跑了,也跟着落荒而逃。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一个大妈对黄文泽说道:“哪里来的地痞流氓,居然跑到太平渡来撒野了!小伙子,打得好,打得好!”

黄文泽没有理睬众人,看张晶晶仍然在一个劲地哭泣,拥着她走进客栈,上楼进了客房。此前,释能看到黄文泽跃出窗户,就挣扎着扑到窗户上,紧张地看着黄文泽解救张晶晶。看到黄文泽和张晶晶进了房间,释能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黄文泽向释能介绍张晶晶,释能机械地点了点头,又木然地坐着。黄文泽看到释能如此反应,忽然醒悟过来,释能是出家人,自己此刻仍然搂着张晶晶不放,实在不大雅观,连忙把张晶晶松开。

但他和张晶晶生死离别,两人都有很多话需要倾诉,如果当着释能的面,必然让释能更加尴尬。黄文泽走到门外,叫来店家,说要另外开一间客房。店家把黄文泽和张晶晶带到斜对面的一间客房,就关上门退下了。

黄文泽和张晶晶久别重逢,两人相视无语泪四行,然后紧紧地搂在了一起。张晶晶似乎受了巨大的委屈,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黄文泽也陪着掉泪,他知道,她五年来一定历经千辛万苦,应该让她好好地宣泄一番,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倾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