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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风云际会(2)

哭了一会儿,释能站起身来,朝那四人离去的方向走着。他盼望着那四人能在半路把包袱打开,把干粮和钱财拿走,其他的物件丢在路上。虽然刚才那头儿说想占有木棉袈裟,但他觉得那人是在开玩笑,不可能把木棉袈裟拿走。

走了一段路,释能什么都没发现。他坐在路边,愁眉苦脸地哀叹着。怎么办?回宁国寺去?木棉袈裟丢了,怎么有脸去见师父?释能突然想到,与师父告别前,师父曾叮嘱说,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罗泉镇找黄天杰求助。但罗泉镇怎么走?他在山里转悠了半天,根本不知道东西南北。

这时,一个挑着柴火的老头走了过来。看到释能,老头停了下来,关切地问释能怎么了。释能把刚才的遭遇告诉了老头,老头告诉释能,这里是二龙山,那几个浑水袍哥是山上二龙寨的人。二龙寨的人以打劫过往客商为主,对本地人还是遵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

释能向老头打听罗泉镇怎么走,老头说,罗泉镇离此不算太远。如果走大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但如果走小路,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达。释能想到事情如此紧急,不能再耽搁了,向老头详细地询问了路线后,就急匆匆地朝罗泉镇而来。

见释能的确无心再吃饭,黄天杰也不勉强他。黄天杰叫谢蓉赶紧再去准备一份干粮和一匹马,决定带着黄文泽和释能前往二龙寨,把木棉袈裟追回来。

黄文秀见父亲没有提到她,忍不住说道:“爸,您把我也带上吧,我能帮着出一份力。”黄天杰脸色一沉,挥手说道:“你一个女孩子,能出什么力?就在家里好好待着。”黄文秀还想说什么,被谢蓉一把拉着,只得噘着嘴走到一边生闷气。

黄天杰带着黄文泽和释能来到院子里,大家上马。黄天杰叮嘱黄文秀在家好好照顾家人,不准乱跑。然后,三人朝二龙寨飞驰而去。

二龙寨在靠着资中的威远境内。那里,群山连绵,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叫二龙山,二龙寨修建在山顶。二龙寨,原本是一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村子,清廷覆灭后,天下战乱频仍,一些强人纷纷寻找坚固牢实的地方作为依靠。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占山为王,我行我素,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刘久其就是这样的一个强人。

刘久其成年后,走上了和黄天杰完全不同的路,当上了浑水袍哥。凭借一身过硬的武功,加上头脑灵活,刘久其很快就当上了浑水袍哥的首领。当时,黄天杰是资州袍哥会的舵把子,属于清水袍哥。因为同出盘破门,又是罗泉人,刘久其从来没带领手下去罗泉镇滋事,大家相处无事。

黄天杰顺应革命潮流参加新军后,刘久其见天下不太平,手下弟兄众多,就寻思着要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二龙寨很快进入刘久其的眼中,他带人去实地察看后,觉得这个地方就是他所要找的。刘久其连骗带吓,把二龙寨的村民赶到山下,将二龙寨霸为己有。

刘久其将家眷带到二龙寨,手下袍哥兄弟也拖家带口来到二龙寨。很快,二龙寨就聚集了上百户人,人口达几百人。刘久其把二龙寨重新进行了规划,在半山腰依据地形修筑围墙和岗哨堡垒,一路上又不断设置明暗岗哨,把个二龙寨修建成了一个坚固的城堡。

刘久其是个头脑清醒的人,知道仅靠打家劫舍,维持不了二龙寨几百人的生计。要想长久下去,还得靠自力更生。刘久其将二龙寨山下的土地开垦出来,播种庄稼,又叫每家每户养家畜。那些浑水袍哥平时种地,遇事拿起武器就可以参加行动。大部分浑水袍哥都有家室,也渴望过安静平和的日子,对刘久其的主张都很赞成。

但是,也有少部分浑水袍哥过惯了打家劫舍的日子,时不时地跑到山下设伏,打劫过往客商和外地人。他们不求能抢到多少东西,求的是那种打劫的快乐。刘久其对他们的行为早有耳闻,但基本上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太出格的事情,就让他们去折腾,总比让他们无所事事在寨子里惹是生非好。

官府对二龙寨的存在有所察觉,但二龙寨基本上不折腾出大事来。一些外地客商被抢后,告到官府,官府就表表态,安慰安慰他们,把他们打发走。加上官府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解决,根本无暇顾及这种遍地存在的强人窝巢。就这样,二龙寨倒也平安无事过了很多年。

黄天杰以前曾经来过二龙寨一次。那次,和黄天杰有生意往来的一个外地客商被二龙寨的浑水袍哥打劫。那个客商知道黄天杰以前当过袍哥会的舵把子,就找到黄天杰,希望黄天杰能出面把被抢走的东西要回来。黄天杰不好推却,就随客商来到二龙寨找刘久其。

刘久其对黄天杰的到来,感到非常惊讶。黄天杰把缘由说明后,刘久其立即叫人去调查,把那个客商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送还,还赔偿了客商一些财物。黄天杰对刘久其很是感激,觉得刘久其还是条汉子,不愧是袍哥人家,敢做敢当。所以,这次黄天杰带着黄文泽和释能再上二龙寨,希望刘久其像那次一样,能把释能的包袱归还,大家还是朋友。否则,就只有翻脸不认人了。

当然,这是黄天杰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不得不防备着这一点。毕竟这次的情况和上次不同,这次牵扯到了刘久训。刘久训长大后,没有跟着刘久其混,而是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刘久训读过一些书,先是在资中城里做事,后来到了重庆,就一直在重庆折腾。

黄天杰没想到刘久训居然和日本人勾结上了。如果这次刘久训把刘久其拉下水,和日本人合作,黄天杰不知道刘久其是否还能保持一条汉子的血性,还能否有民族大义。不管怎么说,只有到二龙寨后,见机行事了。

路上,黄天杰把他和德清禅师相识进而得知木棉袈裟的秘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黄文泽。黄文泽由此更加坚定了一定要保护好木棉袈裟的决心。

很快,三人来到二龙寨下。守门的袍哥见是黄天杰来到,赶紧把门打开。黄天杰等人下马,旁边有袍哥把马牵到一边喂养。刚走到半路,得到消息的刘久其就迎了上来。

再次见到黄天杰,刘久其仍然是那么热情。见刘久其这般表现,黄天杰觉得他不是装出来的,心中稍稍安稳了一些。大家相互介绍后,刘久其对释能跟着黄天杰来二龙寨感到有些惊讶,但黄天杰没有详说原因,刘久其也不便多问。

众人来到二龙寨聚义大厅坐下。一番上茶的袍哥礼节过后,刘久其笑着说道:“没想到文泽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黄天杰指着头上的白发说:“是啊,岁月不饶人,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刘久其也指着自己的头顶说:“可不是么?你还好,还有头发,我可是头发都快掉光了。”

大家哈哈大笑。刘久其感慨地说:“想当年小时候,你和我在罗泉镇打的那一架,至今我都还记得很清楚。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我,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啦!对了,你的孙子可能都有我们当年那么大了吧?”

黄天杰摇了摇头说:“我哪里有你那么好的福气,文泽还没结婚呢。”刘久其有些惊讶地看着黄文泽说:“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找到好姑娘?你要是不嫌弃,二龙寨的漂亮姑娘,随你挑。你看中了谁,就给我说,我给你保媒!”

黄文泽有些腼腆地摆了摆手说:“谢谢师叔的好意。我还小,那个事情不着急。”刘久其正色道:“什么着急不着急的,我的孙子都十多岁了,你爹还没看到孙子,他不着急,我都替他着急。不行,这事由不得你,师叔我一定要给你好好物色一个姑娘!”

黄天杰冲刘久其抱拳说道:“这事我先感谢你了。下一辈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做主吧。我们呢,还是别管他们的事好了。婚姻大事,他们自有主张。现在这个年代,可不像我们那个年代。你说是不是?”

黄天杰的话再明显不过了,刘久其只得笑着说:“你说的倒也是事实,我们不得不服老啊。我那在成都念书的孙子,就很明确地给我说,他的婚姻大事,不许我们插手,他自有主张。你说,要是放在以前,这像什么话?”

释能在一边看到黄天杰和刘久其老是拉家常,有些着急了,朝黄天杰使了一个眼色。黄天杰看在眼里,也朝释能眨了眨眼,暗示释能不要着急,他自有安排。释能只得如坐针毡,不停地喝茶。

刘久其和黄天杰说了一通后,转头看到释能,很是奇怪地问道:“天杰,你今天怎么带着一个师父来到我这里?有什么吩咐?尽管说!”黄天杰见刘久其主动说到正题上来,就顺势说道:“不瞒刘兄,此次贸然登门拜访,的确有事相求。”

刘久其摆摆手说:“你我都是同门师兄弟,就别说那些客气话了。说吧,什么事?”黄天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释能禅师是资中宁国寺的新任住持,此番奉前任住持德清禅师的派遣,到峨眉山去。不料半路迷了路,今天上午走到这里,被二龙寨的人把包袱抢走了。这次我来,就是想向刘兄讨还包袱。”

刘久其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原来是这事,小事一桩!这帮家伙真是太不像话了,好端端的事情不做,偏偏去抢佛家的东西,真是丢我的脸。小六,过来!”

旁边那个叫小六的袍哥快步走过来,刘久其对他说:“去问问,今天上午是哪些人在山下抢了释能禅师?把抢走的包袱给我原封不动地拿回来。要是少了一样东西,看我不收拾他!”小六得令,赶紧下去调查情况。

刘久其对释能说:“禅师,你放心,不就是一个包袱吗?要是他们把包袱扔了,找不到了,我赔你十个一模一样的包袱!”释能听刘久其这么说,差点掉泪,木棉袈裟,整个世上就一件,你赔得起吗?但黄天杰没有向刘久其说明包袱里有什么东西,刘久其不知情,自己也没必要点破,只得勉强笑了笑,双手合十,低声念句“阿弥陀佛”。

黄天杰自从见到刘久其那一刻起,就注意观察他的表现。看到刘久其如此爽快地叫人去调查包袱的事情,黄天杰意识到,刘久其的确没有与刘久训及日本人勾结,他对刘久训和日本人去宁国寺抢夺木棉袈裟应该是不知情的。刚才他故意把释能是宁国寺新任住持的事情说出来,就是在试探刘久其,结果刘久其一点可疑的反应都没有。

但黄天杰心中仍有一个疑虑:万一刘久其和刘久训的确有勾结,只是刘久其不知道他手下人今天上午抢劫的包袱中有木棉袈裟而已。一旦等会把包袱拿来,刘久其必然要求释能当面把包袱打开清点东西,如果发现包袱里有木棉袈裟,他突然发难,不归还包袱,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