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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峥嵘往事(3)

说着,黄天民剧烈地咳嗽起来,突然,一大口鲜血涌出,两眼圆睁,身子软了下去。黄天杰大声叫着“天民”,搂着黄天民的遗体,痛哭了起来。方至元听到黄天杰撕心裂肺的哭声,知道黄天民已经无力回天,强撑着站了起来,把指挥所的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方至元和黄天杰,方至元扑通一声跪在黄天民的遗体前,眼泪流个不停。

黄天民一死,黄天杰整个人都垮了下来。黄天杰叫人把夏承祖的遗体安顿好,亲手把黄天民的遗体打整干净,装进一口上好的棺材。然后,黄天杰把自己关在屋里,什么事情都不过问。如此一来,极大地影响了军心和士气。

3月6日,拥袁军伤亡惨重,护国军也因弹药不济,人员疲惫,主动分路撤出阵地休整。再后来,蔡锷乘拥袁军士气低迷、官兵厌战、物资补给极其困难之机,集中主要兵力分三路反攻。拥袁军伤亡甚众,无力继续作战。

黄天杰把方至元、张道文、安广南等人召集起来,宣布自己将护送黄天民的灵柩回罗泉,从此解甲归田,不再与军队有任何关系。对于刘云凤那边,他已经写好一封辞职信,也算是对军事纪律有了一个交代。

众人闻言,都默默无语。张道文站起来大声说,他也无法忍受了,愿意跟随黄天杰一起离开军营,回罗泉去。黄天杰劝说半天,张道文都坚持己见,黄天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方至元因黄天民之死与自己有关,而黄天杰却对他没有任何惩罚,本想继续留下来,但看到目前部队这个样子,注定要吃败仗,说不定哪天就被打没了。方至元站起来说,他也想不干了。黄天杰制止了方至元,说已经向刘云凤推荐由他代理旅长职务,叫他继续干下去,不要把这支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毁了。方至元见黄天杰如此恳切,而且叫他代理旅长职务,也就不再推辞了。

安广南此时已经当上营长,他也想不干了。他还记得当年初次到罗泉镇的时候,黄天秀和他的约定。尽管伊人已逝,但黄天秀的影子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想跟着黄天杰一道回罗泉,在罗泉定居下来,也算是了却当初对黄天秀的承诺。黄天杰觉得安广南人还年轻,前途还很远大,也劝他留下来。安广南最后只得勉强答应。

安排妥当后,黄天杰脱下军装,和张道文以及部分自愿离开部队的盘破门弟子、袍哥弟兄,一起护送黄天民、夏承祖的灵柩回到资中。黄昌盛夫妇见到黄天民的灵柩,伤痛欲绝,双双病倒。黄天杰一边张罗黄天民的后事,一边尽心尽力服侍父母左右,端茶送水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张道文本想回到三圣宫,但三圣宫早已败落,无法居住。当年和他一起的十个师兄弟,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经黄天杰推荐,张道文去了成都青羊宫。其他的盘破门弟子和袍哥弟兄,在忙完黄天民的后事后,也各自回家了。不久,黄昌盛夫妇从极大的悲痛中慢慢走出来,但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

黄天杰将这么多年由父亲打理的生意接了过来。闲暇时间,就向儿子黄文泽传授盘破门功夫。黄文泽此时已经八岁,正是练武的好年龄。黄文泽天资聪颖,黄天杰教什么就会什么。黄天杰看到儿子如此有天赋,心中很是高兴。

过了两年,黄家迎来添丁的大喜事,谢蓉给黄家生了一个女儿。黄昌盛夫妇自从失去黄天秀后,对女儿的思念从来没有断过。如今,孙女出生,老两口高兴得热泪长流。黄天杰深知父母的心事,和谢蓉商量过后,对父母提出,想给女儿取名黄文秀,以此纪念黄天秀。黄天杰的建议,正合黄昌盛夫妇心意。

又过了三年,黄昌盛染上风寒,虽经多方医治,终因年老体弱,撒手而去。黄母受到丧夫之痛的沉重打击,不久也跟着黄昌盛而去。黄天杰强忍短短时间失去双亲的悲痛,将父母先后与黄天秀、黄天民安葬在一起。从此,黄天杰一边经营生意,一边照顾家庭。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与世无争。

转眼之间,到了1928年,黄文泽已经长成了一个20岁的英俊小伙子。十多年来,在黄天杰的言传身教下,黄文泽尽得父亲的真传,练就了一身过硬的盘破门功夫。

看着儿子已经长大,黄天杰开始为黄文泽的未来着想。谢蓉本想给儿子找个老婆,但黄天杰制止了她的想法。儿女大事,还是由儿子做主,做父母的就别去操心了。况且,黄天杰已经看出,黄文泽的天地不会局限在罗泉镇这么一个小地方,他应该有更大的发展。那么,黄文泽的天地究竟在哪里呢?

却说1916年的护国战争。在南方诸省的强烈反对下,1916年3月,袁世凯被迫宣布取消帝制,起用段祺瑞为国务卿兼陆军总长,企图依靠段祺瑞团结北洋势力,压制南方的起义力量,但起义各省并没有停止军事行动。

5月8日,段祺瑞逼袁世凯交权,段袁矛盾益加突出。次日,孙文发表《第二次讨袁宣言》。6月6日,袁世凯因尿毒症不治而亡,时年57岁。

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孙文发表恢复《临时约法》的宣言,致电黎元洪,要求“恢复约法”,“尊重国会”。6月29日,北京政府国务院被迫恢复旧约法。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中国进入军阀割据的混战时代。

刘云凤在袁世凯死后,投靠了东北的张作霖,方至元带领部队也跟着去了东北。在军阀混战的年代,刘云凤染病身亡。方至元私念较多,立场左右摇摆,被张作霖一气之下干掉。倒是安广南为人踏实,作风正直,屡立战功,一路晋升,被提拔为团长。

安广南自从黄天杰离开军营后,一直与黄天杰有书信往来。在安广南心目中,黄天杰就是他的大哥。黄天杰也对这个小兄弟关爱有加,对安广南的每封来信都进行了回复,鼓励安广南遵从自己的内心和性格,一定要好好干下去。

黄天杰虽然当年因为黄天民被打死而愤然离开军营,但多年来在军营的生活,已令他对军营的感情难以割舍。尤其是军营中,还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弟兄。有时在信中,黄天杰会主动向安广南问起军中的情况。

如今,黄文泽已经长大,需要一片发挥才干的天地,黄天杰想到了安广南。也只有在军中,黄文泽才会接受到人生的另一个巨大考验,才会接触到新的天地,也才有可能干出更大的事情来。谢蓉尽管有些舍不得让黄文泽去投军,但她是一个贤妻良母,看到黄天杰已经打定主意,而且黄文泽也乐意,就不再多说什么。

黄天杰给安广南写信,说了自己的想法。安广南喜出望外,回信说派人来接黄文泽去东北。黄天杰拒绝了。他认为,黄文泽要想闯出一片天地,就得从独自一人去东北开始。当初张春生就是这样做的,尽管他后来误入歧途,但并不表明他独自外出闯天下的行为就是错误的。

黄文泽拿着父亲的书信,独自出发前往东北。虽然当时北伐战争打得火热,所幸一路顺畅,没费什么周折就在奉天(今沈阳)找到了安广南。安广南看到当年那个吵嚷着要吃糖的小男孩,如今长成了一个英俊后生,不由得又想起了黄天秀。安广南舍不得把黄文泽派到下面去,把他留在身边做副官,跟随自己左右。军中那些盘破门弟子和袍哥弟兄,知道黄文泽是黄天杰的儿子,也都非常高兴。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安广南所部虽然接到“不抵抗”命令,但仍对日军进行了坚决抵抗。炮火中,安广南不幸遇难,部队被打散,黄文泽侥幸逃脱,混在入关人群中,回到罗泉镇。

黄天杰听闻安广南壮烈殉国,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盘破门弟子、袍哥弟兄也大多遇难,不由得扼腕叹息,泪水长流。但黄文泽能活着回来,对黄天杰来说,是最大的安慰。黄文泽出去闯荡三年后,显得成熟稳重多了。这时的黄文泽身上,已经显现出了当年黄天杰的影子。

黄天杰决定让黄文泽跟着自己打理家里的生意,黄文泽也没有多说什么,听从了他的意见。从那以后,黄文泽跟着他打理生意,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

看着儿子岁数不小了,谢蓉非常着急。多次找黄文泽商谈他的终身大事,但黄文泽似乎有什么顾虑,总是想办法搪塞过去。谢蓉没办法,就找黄天杰。黄天杰不但没有帮着妻子,反而责怪她多事。就这样,黄文泽一直单身,每天除了帮着父亲打理生意,就是一门心思习练武功。

太阳慢慢悬到当空,阳光强烈地照射着大地。黄天杰感觉到身体有点发热,站了起来,向家里走去。远远地,他看到一辆马车快速地驶向黄家大院。驾驶马车的,似乎是黄文泽。这是怎么回事?文泽这么早就回罗泉了?他为什么要驾驶马车回家呢?

黄天杰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加快速度往家里赶去。走进院门,黄天杰看到黄文泽和黄文秀正搀扶着李龙走下马车,李龙头上包着纱布,似乎受了伤。黄天杰心里不由得一沉,难道他们在成都出什么事情了?

黄文泽看到父亲,连忙走过来。黄天杰问道:“出什么事了?”黄文泽点点头。黄文秀把李龙扶到凳子上坐好,扑进谢蓉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谢蓉看到一对儿女和李龙这般模样,有些不知所措。

黄天杰情知事情重大,也不再问黄文泽什么,吩咐人把院门关好,叫黄文泽跟着他到书房去。黄文泽进了书房,看到桌子上的茶壶,倒了几杯茶水喝了下去。

黄天杰等黄文泽稍微歇息了一下后,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黄文泽摸出那封从深川经二身上掉下的书信,送到黄天杰手里。黄天杰接过书信,看到满篇都是日本文字。黄文泽用手指着信上的文字,逐个翻译给黄天杰听。

黄天杰听到“刘久训”这个名字时,心中大骇。但来不及多想,又继续朝下面听去。当黄文泽嘴里蹦出“木棉袈裟”四个字时,黄天杰心中又是一惊。黄文泽把信翻译完后,黄天杰拿着信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