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方又是一阵狂笑:“我知道,你们中间,乱党分子只有那么几个,你们大多是所谓的盘破门弟子吧?我久闻盘破门的大名,但今天看来,盘破门也不过如此而已。什么盘破门,我看就是一个破烂门!”
黄天民气得大声回应道:“不许侮辱盘破门!你下来,跟我单独决斗,你就知道盘破门的厉害了!”端方笑道:“我前几天已经和盘破门的人交过手了,实在不敢恭维啊!”黄天民怒火中烧,想要跳出去,被张春生一把按住:“不能冲动。”黄天民这才作罢,满眼怒火地看着端方。
端方拍着刘云凤的肩膀说道:“刘标统,干得漂亮,我先给你记下一功!”刘云凤笑着说道:“多谢端大人栽培!只是,恐怕卑职不会再从你这里领取什么功劳了。”端方觉得刘云凤此话有异,睁大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云凤把枪拔出来,对准了端方。刘云凤一动手,他带上来的部下也立即拔枪,控制住宝廷、罗文山以及监斩台上的另外几名新军。端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大声问道:“你想谋反不成?”刘云凤笑着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端方大怒:“朝廷待你不薄,我也没有对不起你,你……”刘云凤不等端方把话说完,冲着刑场一挥手,他带领的新军立即解除对黄天民等人的包围,把端方的新军围了起来。
黄天民等人看到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邓三喜出望外,大声说道:“我就知道这里面有戏!可惜舵把子没在。”张春生皱了皱眉头,转头问邓三:“我大哥到底在哪里?”邓三笑嘻嘻地说:“你就放心地往下看好戏吧。”
端方怒视着刘云凤说道:“你是蓄谋已久,还是受乱党的挑拨临时起意?”刘云凤说:“我的确是蓄谋已久了,只是时机未到,不方便起事。我是革命党人,也是袁大人的人。你可能不知道,袁大人已经加入革命党了。我今天采取的行动,是奉了袁大人的指令。”
端方惊得一拍桌子,大叫道:“你说什么?袁世凯乃我大清股肱之臣,深蒙圣恩,一世英名,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糊涂的事情来?”刘云凤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把信纸抖开,递到端方面前说道:“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袁大人的手迹?”
端方定睛一看,信纸上果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端方痛苦地摇着头,叹气道:“袁世凯啊袁世凯,朝廷对你不薄,皇上如此年幼,对你百般依赖信任,你不为之感恩涕零,却暗中勾结乱党,甚至加入乱党,你怎么能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来啊!”
刘云凤大声喝道:“说吧,你想被我用枪打死,还是叫人用刀砍下脑袋?”
端方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要是我什么都不选择呢?我早就知道你有问题,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袁世凯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你别得意得太早!”说到这里,端方提高声音大叫道:“曾标统何在?”
端方话音刚落,就见刑场外冲进近二百名新军,为首的正是标统曾东海。曾东海把手一挥,新军立即四散开来,将刘云凤手下的新军和黄天民等人围住,此前与刘云凤手下新军对峙的新军和曾东海的新军会合在一起,场上的力量随即再次发生变化,战斗一触即发。
刘云凤见到曾东海,大为震惊,曾东海不是在荣县吗?他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刘云凤不禁额头冒汗,颤抖着手举枪对准端方问道:“你什么时候把曾东海调回来的?”
端方得意地说:“我会让你知道吗?不然我能看到这么一出精彩的好戏吗?昨晚,我派人连夜把曾标统调了回来。曾标统连夜带领二百人回到城里,我把他们秘密安置在附近。现在,他在关键时刻帮助我扭转局势,实在是大忠之臣啊!”
刘云凤强作镇定地说:“我手里有一百多名弟兄,加上场上的当地人,我们两方合力,你不一定能控制得了形势。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在我手里吗?”端方冷笑着说:“你以为那些乌合之众能抵挡得了曾标统带来的弟兄?”
端方嘴里的“乌合之众”黄天民等人,正被眼前又发生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龙建伟脸色苍白,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极力用镇定的声音喊道:“大家保持镇静,听我指挥!”黄天民也大声说道:“一定要稳住,誓死和端方拼到底!”众人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曾东海指挥手下把包围圈围好后,举着手枪走到刑场中间,停住脚步,看着监斩台大声喊道:“刘云凤,投降吧!”刘云凤示意一个手下用枪对准端方,走到案桌前,冷笑道:“曾东海,端方在我手里,你做梦去吧!”
曾东海向前走了两步,刘云凤举枪朝曾东海射击,子弹打在曾东海脚下。曾东海吓得连忙跳了起来,朝后倒退了两步,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举枪对准监斩台上的刘云凤,咬牙切齿地吼道:“刘云凤,你再不投降,别怪我不客气了!”
刘云凤笑着说:“你有本事,就开枪啊!只要你一开枪,我就先把端方干掉!”曾东海气得暴跳如雷,但端方在刘云凤手里,他无计可施。曾东海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后,突然冲入包围圈中,抓住那个鞋匠,用枪指着他的脑袋,把他拖了出来。黄天民大惊:“放下他!”说着就要上前阻止曾东海。曾东海用枪指着黄天民说:“不许动,不然我先把你打死!”
张春生把黄天民拖住,低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看他怎么做。”黄天民恨恨地停止了动作,握紧手枪,如果曾东海要杀鞋匠,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朝曾东海开枪。
曾东海把鞋匠拖到刑场中间,对刘云凤喊道:“刘云凤,你赶紧把端大人放了,否则,我就在你面前一个一个地杀掉你的人。”刘云凤哈哈大笑着说:“你杀吧,我看你是否杀得了!”刘云凤的话激怒了曾东海,曾东海咬着牙,红着眼睛,举枪对准了鞋匠的脑袋。
就在这时,刑场外突然响起呜呜呜的号角声,接着是震天的呐喊声,从刑场入口处,涌进了数百名手持各种兵器的盘破门弟子和袍哥。众人冲进刑场后,立即把刑场团团围住,声势甚是壮大,让人胆战心惊。黄天杰在方至元、杨道清、张道明等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刑场。
看到黄天杰带领众人包围刑场,端方脸色大变,对罗文山吼道:“难道之前盘破门的人没有来?”罗文山此时也是汗如雨下,颤抖着说道:“卑职也不知道啊!”端方大怒道:“你真是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罗文山吓得双腿直抖,要不是刘云凤的手下拉着他,早就瘫软在地了。
刘云凤旁边一个精瘦部下见到黄天杰,大喜过望地对刘云凤说道:“中间那个就是资州袍哥会舵把子、盘破门大弟子黄天杰。”刘云凤哈哈大笑:“你赶紧和他打个招呼!”精瘦汉子冲着黄天杰喊道:“舵把子,你终于来了!”黄天杰大声回道:“贵客,我是来救我兄弟的!”
见到黄天杰,黄天民等人惊喜异常。黄天秀跳了起来,挥着手冲黄天杰大声叫道:“大哥,我们在这里!”黄天杰听到黄天秀的声音,冲着她笑了笑。龙建伟精神大振,连忙对黄天民说道:“我们赶紧与舵把子会合!”黄天民带领众人迅速地和黄天杰等人靠在一起。刘云凤手下见状,也与黄天杰等人靠在一起,与曾东海手下继续对峙。
黄天秀拉着黄天杰的手,高兴地说:“大哥,我们把春生哥救下来了!”黄天杰走到张春生面前,拍拍张春生的肩膀说:“我说过,我一定会救你的,决不食言。”
张春生冲黄天杰笑了笑,看着监斩台上仍被刘云凤控制住的端方等人,眉头紧锁,脑子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三天前那个晚上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张春生向端方请假回家探亲,得到端方同意后,他叫上安广南上街去买礼物。两人在街上逛了一阵,提着礼物回到住地。一进门,张春生就感觉气氛不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走进房间把礼物放下,就看到宝廷走了进来。张春生正想和宝廷打招呼,就听到宝廷冷冰冰地说道:“端大人找你问话。”
张春生跟随宝廷走进端方房间,看到端方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一脸杀气。张春生心里有些慌乱,急忙向端方行礼。端方用手重重地拍着案桌,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你可知罪?”张春生满脸惊愕,抬头看着端方:“大人,不知属下何罪之有?”
端方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装不知道。我问你,你的武功是不是属于盘破门?”张春生不知端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回答道:“我是盘破门弟子。”端方说:“你的老家是不是在资州罗泉镇?”
张春生更加觉得端方的问话有些不着边际了,弄不明白端方问这些话的目的所在,但还是如实答道:“我的老家在简州小河村,六岁时被资州罗泉镇一个叫黄昌盛的盐商收养,在罗泉镇长大。属下不知大人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端方又将桌子一拍,大怒道:“我告诉你,刚才有刺客来行刺,刺客就是罗泉镇的盘破门弟子。是不是你主使的?”张春生大吃一惊,他压根没想到自己出去的这段时间,会有刺客来行刺端方,难怪刚才进门时感觉气氛不对,原来是出了这个事情。
张春生更没想到的是,端方居然认为他被行刺是自己主使的!张春生惊恐地连连摆手说道:“不是属下干的!属下的确不知情。”端方说道:“你还狡赖?就你这个罪行,杀你一百遍都不为过。”
张春生吓得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断地向端方磕头,声音颤抖着说:“大人,属下真的冤枉啊!属下一向对大人忠心耿耿,毫无二心,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请大人明鉴!”
端方见张春生被彻底镇住,缓和了语气问道:“你说对我忠心耿耿,不是刺杀端某的主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张春生愣住了,是啊,要想让自己脱离干系,得有证据。可怎么证明呢?
张春生没想到,自己一心靠着端方,卖命地为端方效力,就是为了能得到端方的青睐,尽快平步青云。如今,因为刺客行刺端方的事情,把他一下子推到了悬崖边上。端方表面上对士兵很好,但其实是很冷血的,谁如果敢对他不忠,他决不手软。
张春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只得继续磕头说道:“大人,属下真的冤枉啊!属下从武昌一路陪着您到资州,半步都没有离开过。这几天在资州,属下也是忠心耿耿在您左右,哪里有什么机会和其他人接触……”
端方没有说话,看着张春生。张春生继续说道:“属下的确是盘破门弟子,也是资州罗泉镇人,这些事实,您以前也没有问过,属下也没有禀报,的确是属下的不是。但是,属下离开资州有四年多了,从来没有向家里写过一封信,家里人并不知道属下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属下在做什么,更不用说和盘破门有什么联系了。”
端方朝宝廷使了一个眼色。宝廷会意,走到张春生面前说道:“今天晚上行刺大人的刺客,就是盘破门的人,你脱不了干系。大清的律法,想必你也清楚。”张春生听到宝廷和自己说话,开始觉得有些奇怪,随即明白,这是端方在给自己一个下台阶的机会。如果还不够聪明抓不住的话,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张春生抬头看着宝廷,求救似地说道:“宝爷,请您给兄弟指条生路。”宝廷看了看端方,端方轻轻地点头。宝廷对张春生说道:“眼下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知你是否愿意?”
张春生抬头看着端方,赶紧大声说道:“大人,属下愿意。”端方站了起来,走到张春生身边,把他拉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春生啊,你的底细,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一直都很赏识你。只要你坚定立场,很快会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端方这一席话,说到张春生的心坎上了。四年前,自己离开罗泉,不就是为了能尽快出人头地么?尽管现在身为队官,但这是他艰苦打拼下来的。如果按这样的方式奋斗下去,要想成为端方这样的朝廷重臣,不知要什么时候去了。如今,端方给他许诺了美好前程,岂有不抓住之理?
张春生低头垂手,大声说道:“属下一定跟随大人左右,为朝廷效力!”端方哈哈笑了两声,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方步说道:“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明天回罗泉镇,假装是乱党分子,和罗泉的乱党取得联系,赢得他们的信任。然后,我们设计把乱党和盘破门的首领引到一起,全部擒获!”
张春生听端方不仅要对革命党出手,还要把盘破门也算计进去,顿时惊呆了:“大人,盘破门的人都是守法的人,您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动手呢?”端方说:“如果盘破门的人洁身自爱,不与乱党勾结在一起,端某当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可是,他们已经让我感到了威胁,不一起收拾了,到时还不把资州闹翻天?”
张春生的脸上阴晴不定,汗水直流。他很清楚,自从师父去世后,按规矩,盘破门的所有弟子中,只有大哥黄天杰能坐上盘破门传人之位。端方要对盘破门动手,目标就是黄天杰。要是把大哥交给端方,大哥必然只有死路一条。一旦大哥被端方杀死,自己就成了盘破门的千古罪人。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死去的师父和对自己恩重如山的黄家人呢?
张春生心如刀绞,不知如何选择是好。答应端方吧,自己就要背上一辈子的骂名,甚至从此后受到同门师弟们的追杀。不答应吧,端方已把自己逼上了一条身不由己的路,没有别的路可走。亲情和前途,对他来说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