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两人就溜了出来。在镇上溜达了一圈,两人来到子来桥头。黄天秀看到一个胖子骑着马匆匆赶来,受到了杨道清等人的盘查。黄天秀觉得很是奇怪,不知道这个胖子是什么来头,但她估计,一定是和黄天杰有关。等杨道清带着那个胖子走后,黄天秀走到在桥头盘查的三圣宫几个道士前,问他们为什么要在桥头设卡盘查。
几个道士见是黄天秀,也没有隐瞒,就把黄天杰吩咐他们的话告诉了黄天秀,黄天秀对大哥的周密安排很是满意。黄天秀问起刚才那个胖子是谁,一个道士说,那个胖子自称是资州县衙牢房的牢头邓三,深夜来罗泉镇,是找黄天杰有急事禀报。至于究竟是什么急事,邓三没有说。道士的话,让黄天秀此前的判断更加明确。她进一步意识到,邓三的身份和来头,说明邓三此行与张春生有关。资州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和张春生有关的事情,她无法得知。
过了不久,杨道清回来了。黄天秀问杨道清,杨道清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在带邓三去找黄天杰的路上,邓三只是很笼统地说是有关张春生的重大消息要给黄天杰说。黄天秀顿时着急起来,她问明黄天杰所在的地方后,带着安广南急匆匆赶了过去。进屋后,发现大家果然都在屋里,包括那个胖子邓三。一番闹腾后,黄天秀得到了大哥、二哥的承诺。
走在大街上,黄天秀越来越觉得张春生在资州城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新的情况,不然的话,大哥他们不会深夜还聚在一起商讨如何营救张春生的事情。如果张春生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四年前,张春生离家的那一天,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天的情景,一直刻骨铭心,令她难以忘记。
四年前,张春生要离家出去闯荡的事情,黄天秀只是隐约听到过。她曾去问过张春生,但张春生总是微笑着矢口否认,说没那回事。张春生离家的头一天,黄天秀到乡下去看外婆了。那天早上,她还在睡觉,家里一个和她关系要好的女用人急匆匆地跑到外婆家,把她叫醒,说张春生要走了。黄天秀大吃一惊,翻身爬了起来,撒开两腿就朝家里赶去。到了家里,爸妈说张春生已经走了,大哥、二哥送他出去了。黄天秀在爸妈惊诧的目光中,又朝镇上跑去,希望能见到张春生一面。
半路上,她碰到了正往回走的黄天杰和黄天民。黄天秀一看就知道来晚了,但她仍然问道:“春生哥呢?”黄天民往后指了指说:“已经走了。”黄天秀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他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和我打声招呼。”黄天杰、黄天民互相看了看,陷入了沉默中。
他们都知道,黄天秀对张春生感情一直都很好,小时候,那种感情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长大了,那种感情就似乎有些变了,变成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张春生人长得很帅,头脑又聪明,做事很有主见,黄家上下都很喜欢他。黄天秀喜欢他,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能让张春生娶黄天秀,对黄家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家都乐见其成。
黄天秀见两个哥哥都不说话,恨恨地说道:“你们明明知道他要走,都不给我说一声!你们太讨厌了,我不理你们了。”说完,黄天秀向前跑去。黄天民想要把黄天秀喊住,黄天杰摇摇手说:“她现在就是一头犟驴,随她去吧。”
黄天秀拼命地奔跑着,前面的路上,哪里还有张春生的身影?黄天秀绝望地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朝附近的山顶爬去。山路两边的灌木枝条把她的裤子、衣服挂破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了山顶。
只见远处的大路上,张春生正大踏步地朝前走着。黄天秀的眼泪唰唰地往下掉,禁不住大声喊道:“春生哥,春生哥……”张春生似乎听到了黄天秀的声音,转过身来,使劲地挥了挥手,然后又继续朝前走去。张春生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黄天秀仍痴痴地站在山顶。
如今,终于盼到张春生回来了,却不料他又面临杀头大罪。黄天秀想到这里,抹了抹眼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安广南。安广南被黄天秀看得莫名其妙,呆呆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干什么。黄天秀问道:“春生哥待你怎样?”安广南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待我像亲弟弟一般,我也把他当亲哥哥。”黄天秀说:“那好!我们去救他,好不好?”
安广南吃惊地说:“你这话今天已经说过无数次了。现在大哥他们正在想办法,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黄天秀说:“他们想好办法,肯定要连夜进城去,我们就去镇外守着,我就不信他们到时会不让我们参加!”安广南激动地说:“好主意,我听你的!”黄天秀拍了拍安广南的肩膀说:“这就对了!你果然是爷们!”
黄天秀和安广南商量好对策后,黄天秀说:“我们现在马上回家去。你呢,把你的马喂好。我收拾好东西后,就来找你,我们一起出去等着他们。”安广南连连点头说好。
黄天秀说:“你记住,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许轻举妄动。悄悄回家,不要惊动我的爸妈。”安广南拍拍胸脯说:“我什么都听你的。”就在这时,两人看到杨道清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黄天秀不想和杨道清打照面,带着安广南从另一条街往家走去。
杨道清走到小巷里的门前,按此前约定的方式有节奏地敲了敲门,王人杰把门打开,见是杨道清,惊讶地问道:“又有什么消息吗?”杨道清点点头,走进屋里,对黄天杰说:“大师兄,有人找你。”黄天杰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人?”杨道清说:“他不说,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黄天杰点点头说:“他在哪里?”杨道清说:“我把他叫到三圣宫去了。”黄天杰对众人说道:“营救春生的事情,我们一定要考虑周全,不能轻举妄动。刚才龙哥提出的办法,我觉得不是很好,除非万不得已才能采取那种方式。你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我去去就来。”
进了三圣宫,黄天杰走进屋内,一个精瘦汉子正在屋里来回走动。见到黄天杰,精瘦汉子迎了上来:“舵把子,我们又见面了。”此人正是昨晚黄天杰在三圣宫见到的两个神秘来客中的一人。黄天杰对精瘦汉子点点头,杨道清退了出去。
两人落座后,黄天杰皱着眉头说道:“这么晚了来到罗泉镇,不知有何贵干?”精瘦汉子说:“明天上午,端方将在资州城里的鼓楼坝对抓获的革命党人开刀问斩,其中就包括你的弟弟张春生。”
黄天杰说:“这个消息我已经听说了,还有更详细的消息吗?”精瘦汉子说:“我们打听到的确切消息是,这是端方设下的阴谋,就是想利用杀革命党人的机会,诱使资州的革命党人和袍哥会的人去劫刑场,然后把大家一网打尽。”
黄天杰说:“我猜就是这样的,不然端方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他要公开杀人。你不会是专门为了给我报信来的吧,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
精瘦汉子说:“舵把子果然神机妙算,足智多谋。我们的确有我们的想法,我们想将计就计,借这个机会,把端方给杀了!”黄天杰笑了笑说:“既然你们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按你们的想法行事,没必要来找我啊!”
精瘦汉子说:“当然有必要找你。一来,张春生是舵把子的弟弟,我们必须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二来,我们想借机把端方杀掉,但我们的力量有限,所以想请舵把子出面,召集你手下的弟兄,一起联手举事。这样一来,你可以救出张春生,我们也可以把端方杀掉,岂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黄天杰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个想法,资州的革命党也提出过,他们也想让我和他们联手一起去资州城里劫刑场。只不过他们的目的和我是一致的,就是救出张春生。而不像你们,你们只想杀端方。”
精瘦汉子有些兴奋地问道:“资州的革命党?舵把子和他们有联系吗?我们一直在找他们,可惜都打听不到他们的行踪。既然他们愿意和你联手,你为什么不同意呢?如果我们再加入,那力量就更大了……”
黄天杰抬手打断了精瘦汉子的话说:“实话给你说,他们不过几个人而已。他们是有心无力,更多的,是想依靠我。”精瘦汉子有些失望地问道:“既然如此,舵把子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联手行动呢?况且你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营救张春生。”
黄天杰说:“你以为劫刑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那是真刀对真枪地拼命,是要流血死人的。别以为我们袍哥会弟兄的命就不值钱,他们的命也是命。春生的命,和袍哥会弟兄的命,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为了救春生一条命而丢掉更多弟兄的命。这就是我不同意和他们联手行动的根本原因。”
精瘦汉子说:“干革命,哪有不流血牺牲的?只有牺牲,才会为革命扫清道路,才会推翻清廷的统治,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黄天杰又挥手制止精瘦汉子:“你不用给我说那些大道理,我不懂,也不想听。我明确告诉你,我虽然是资州袍哥会的舵把子,也是盘破门的大师兄,但我不想造反,不想因为造反让我的家人跟着受苦受累。这是其一。其二,我们的武器有限,没有什么枪支弹药,大都是一些刀枪棍棒,没有办法对抗端方的先进武器。如果叫我们联手行动,真的是叫我的弟兄们去送死啊!”
精瘦汉子说:“流血牺牲肯定会有的,但是,如果舵把子的袍哥会、盘破门、资州革命党人和我们一起联手行动,我们的胜算就很大了。我们的人虽然不多,但我们有精良的武器。到时候,你们在外围行动,我们在里面做内应,劫刑场,杀端方,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这个事情,请舵把子三思。”
黄天杰有所心动,但仍心存疑虑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呢?如果你们也是为了配合端方的阴谋诡计而来找我们,那我们到时不仅救不出张春生,反而赔进去那么多弟兄的性命,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吗?”
精瘦汉子着急地说道:“如果没有诚意,我就没必要大半夜地冒着风险跑出来找你。现今天下形势,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来,清王朝行将就木,覆灭指日可待。如果我们联手能把端方杀掉,清廷就少了一个重臣,我们的革命道路就少了一块绊脚石。一旦干掉端方,我们就在新军中举行起义。你所担心遭到清王朝报复的问题,是根本不存在的。”
黄天杰摇摇头说:“算了,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大道理了,我是个粗人,没多少文化,听多了头晕。感谢你们的好意了,你们的想法很好,但我无法和你们联手,抱歉了。”精瘦汉子很是失望,但仍不甘心地问道:“舵把子,你真的准备放弃营救张春生吗?”
黄天杰摇摇头说:“当然不会。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春生,我们肯定是要救的。但用什么办法营救,恕我不能奉告。当然,如果我们到时营救春生时,你们能暗中帮一把,我们将不胜感激。”
精瘦汉子神情呆滞地说道:“我们到时怎么暗中帮助你们?你们既然铁心要救张春生,而我们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干掉端方,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联手行动呢?如果到时你们干你们的,我们干我们的,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这个事情肯定没法做成。”
黄天杰轻松地说:“没关系,你们如果觉得把握性不大,可以不用行动,免得暴露,遭到端方的镇压。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今晚来找我,我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采取行动了。时间不早了,贵客想必还要连夜赶回资州城吧?”
精瘦汉子点点头说:“是的,城里的弟兄们还等着我回话呢。”黄天杰站起身来说:“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如果有缘,我们在资州城里再见吧。”精瘦汉子万般无奈地站起身来,对黄天杰拱手说道:“舵把子,我们后会有期!”黄天杰也还礼道:“贵客请多保重!”
黄天杰出门后,吩咐杨道清把来客送走,快步往回走去。邓三把门打开,黄天杰进屋一看,不禁脸色大变。
黄天杰去三圣宫后,王人杰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神色严峻地对龙建伟说:“如果我们还不行动的话,就来不及了。”黄天民站起身来,态度坚决地说:“走,我们现在就出发进城!”龙建伟制止黄天民说:“还是等等你大哥为好。”黄天民冷笑着说:“等他?水都淹到脖子上了。”
王人杰也有些踌躇地搓着手说:“我们就这点人,要和端方硬拼,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啊。”邓三在一边跟着附和道:“是啊,你们没见过新军的武器,我的乖乖,你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挡不过他们的枪弹。”
黄天民忽然转头把邓三看着,看得邓三心里直发毛。邓三奇怪地问道:“你把我看着干什么?我的话没说错啊。”黄天民说:“你再给我们说说你今天晚上是怎么跑出资州城来的。”邓三不解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黄天民说:“你先别管,我自有用处。”
邓三把自己如何逃出来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大家,黄天民用心地记着,不时问邓三几个关键问题。邓三说完后,黄天民对龙建伟和王人杰说:“我有办法了。但是时间紧急,我们先出发,路上我再详细给大家说。”
龙建伟通过黄天民问邓三的事情,心中大致明白了几分,但仍然疑惑地问道:“你确定办法有效?”黄天民拍着桌子说:“一定有效!”龙建伟点点头说:“不等你大哥了?”黄天民说:“等他回来,天都亮了!”
说走就走,黄天民、龙建伟、王人杰和邓三收拾好武器,立即骑马朝资州城进发。走到子来桥桥头,黄天民对守候在那里的盘破门弟子说:“如果大哥问起,就说我们去资州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