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杏的复仇
22076100000033

第33章 重建现场(3)

聂风沿着情人小径朝墩洲角方向走,左边临着海堤,右边倚着山麓。浓浓的树荫下,每隔三五步摆有绿色的硬塑椅,供游人小憩。在离码头不远的位置,有一棵百年大榕树,枝杈繁茂,绿荫如盖。树干上钉着块铭牌,上刻:“百年仙榕”。

聂风站在大树干下,向上张望,果然看见有许多鸟巢。大枝小杈上栖满了白色的鹭鸶,数数有二三十只。半夜里鹭鸶发出“叽叽”的叫声,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惊扰。

在榕树的背后,有一条蜿蜒的小石径,上面撒满落叶。聂风猫着腰,拨开树枝攀上去。顺着潮湿的石阶登到斜坡的顶端,就是旅游中心的边界。在栏网里的荒草丛中露出一个小砖屋,像是一座废弃的白色岗楼。

站在情人小径上向上望,可以看见偶尔路过的大巴车顶,从栏网边界上越过。

聂风伫立良久,恍然明白:上面就是从大梅沙过来的公路!

——6月25日凌晨夜深人静时,如果一辆车悄悄停在公路旁,作案人从车里背出胡国豪的尸体,钻过栏网,顺着斜坡可直达下面的码头。这是一条最短的捷径。

鹭鸶的“叽叽”叫声,证实了当时的确有动静!

聂风立即打电话给小川警官,问到武局的手机号。

接着联系上了这位公安局长。

“您好!武局,我是聂风。”

“哦,是聂记者呀!”

武局声音有点沙哑。

“这么晚打搅您,不好意思。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报告。”

“你说。”武局很干脆。

“‘第一现场’在小梅沙的判断有误,怪我疏忽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丁岚有辆白色富康车!”

“白色富康车?”武局念叨。

“对!”聂风强调,语气客气而又肯定,“所以,第一现场的位置,应该在五到七分钟左右的汽车车程范围内!我做过测算,从烧烤场步行到东海滩苗圃,再翻墙到小梅沙宾馆外,大约要五分钟——来回往返需要十分钟,假设处置胡国豪用五分钟时间;剩下的十分钟,就是汽车往返时间;若是从情人小径方向爬坡钻围栏出旅游中心,只需要三分钟,来回往返仅需六分钟,加上处置胡国豪五分钟,汽车往返时间可剩下十四分钟,单程恰好是七分钟。”

“五到七分钟的车程!这么说,第一现场的位置应该更远些?”

“对,这个范围正好包括了我原来忽略的一个地方……”

“是大梅沙!”

武局脱口而出。

“对!就是——大梅沙!”

聂风大声说。

“太谢谢你啦!聂记者。”

武局拍案而起。

——锁定大梅沙!

在武局的亲自指挥下,Y区公安分局展开了第二波更大规模的地毯式搜寻。

大梅沙和小梅沙之间,隔着一座崎头岭缓丘,相距六七公里。从小梅沙开车向西五至七分钟的车程范围,可覆盖大梅沙的整个东部片区。包括大梅沙度假村东海滩、海珠大酒店、梅沙宾馆、门诊部、梅沙市场等。另有两个居民区上坪村、成坑村。村里的住户并不多,也就几十户人家。

崔队率刑警们赶赴现场,逐一排查,并有警犬参加搜寻。为了保险起见,实际上的搜索范围超过了七分钟车程。派出所的民警也倾巢出动,配合刑警队搜索。

在明珠大酒店旁边,耸立着一排白色公寓高楼。高楼的阴影背后,有两排一幢挨着一幢的小楼。两楼一底、瓷砖贴墙、矮围墙,典型的广东民居风格。

再往里走,发现一座小小的宗姓祠堂。前面也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树下摆着一个石面圆桌,八个小圆石凳。祠堂为黄瓷砖门面,琉璃瓦屋顶。从门外看,里面是一个很窄的小天井,左壁嵌彩色线描瓷画“福禄寿喜”,右嵌“五福共寿”画。

在祠堂的背后,有六七间破败的老屋。一律的八字形青瓦屋顶,旧木门板,斑驳的白色灰墙。也许是旧房的关系,没有门牌号。只用红漆写着“临13号”一类。最右边的三间老屋,格局相近似。崔队率队巡视到此处,陡然有一种预感。现场一片荒芜,人迹稀少。四周弥漫着一种犯罪的气氛。

刑警们一间一间地搜寻。终于搜到最后一间上着锁的旧屋。

治安民警找来了屋主。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慈眉善目的,头发有点花白。

“你是这间屋子的屋主吗?”崔队问她。

“是的。”

老太点头。

叫房东打开门。里面黑黢黢的,泥土地面也发黑。右边用土红砖隔出一个小空间,像是冲凉房。红砖的外面敷着白石灰。往里面一处,是一个土砖砌的灶台,上面摆着一个旧煤气炉,旁边连着一个煤气罐。门的旁边,摆着几个塑料桶和一堆杂物。

门外一级矮石梯。旁边有个自来水管,潮湿的地上有青苔痕。

整个一排老屋的前面,是石板铺的三四米宽的空地。停车没有问题。

“这间屋子上个月有人租过吗?”崔队询问。

“有个女的租过。”老太说。

“她叫什么名字?”

“叫吴丽,四十来岁。”

小川警官拿出几张照片,出示给老太过目。

“她就是租房的人吴丽。”

屋主从几张校友照片中认出丁岚。

“吴丽?你验了身份证吗?”

“我们这大多是临时租房,都不看身份证的。”

老太实话实说。

崔队瞟了一眼治安民警。小伙子有点赧颜。显然这里存在对出租屋管理不善的漏洞,房主只管收钱,既不问租房的人是哪里的,也不向派出所备案。

“她什么时候来租的房?”

“上个月初,好像是一个周末来联系的,我想想……大约是二三号,说是替她两个打工的老乡租的,先包租一个月,预交了三百元房租。”

“这间屋后来还有谁来过?”

“不晓得。”

“收了房租你就啥也不管了?”

民警责怪老太。

“我们不好过问客人的私事嘛。”

“那这个‘吴丽’是什么时候退的房喃?”

“上个月底就人走房空了。”

“现在有没有房客住?”

“还没有租出去。”

封锁现场。进屋搜索。迎面的上方横着一根竹竿,随便晾着几条脏兮兮的毛巾。沿着左边贴墙处,架着一个无扶手的木梯。走在上面,感觉颤悠悠的。

登上去,上面有一间小屋,像是卧室。屋壁为立起的防雨瓦临时砌成。整个屋子光线很暗。里面陈设简陋,但很干净。主要家具为一床、一桌、两把椅子。地上有一个普通塑料面盆。小川警官掀开床单,在床下发现一个长方形白色塑料桶,容量约有二十五升。里面残存有小半桶浑浊的水液,呈黑褐色,有股腥味。

崔队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两个穿警服的刑技人员赶了过来。

“这里有重要发现,马上取样!”

崔队指示。

两人戴着手套。一人用数码相机从各个角度拍照。

另一位打开随身背着金属箱,取出一小筒磁性指纹粉末,再用形球小毛刷蘸上。小心地从门把手、桌沿和白色方塑料桶上提取指纹。

小川仔细搜寻出租屋四周,在窗台的背后,还找到一条揉成一团的黄色胶带。从胶带上收集到半个拇指指纹。连同那个白塑料桶,作为重要物证一起带回Y区公安分局。

第二天上午,技术室的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从门把手和床沿上采集的几个指纹杂乱模糊,不能确认。白色塑料桶上提取到两个清晰的指纹,其中一个是食指,另一个是拇指指纹,经比对与黄色胶带上的残留指纹,系同一个人的——而且这两枚指纹与上次从玻璃杯上采集到的钟涛指纹完全吻合!

警方群情振奋!

经过一个月的寝食不安、彷徨迷惘和苦苦追踪,终于抓住了猎物!那种兴奋和狂喜可想而知。

但是,塑料桶里面残存的液体,带回去化验,只检测出是浓度很大的咸海水。液体中并没有发现具刺沟藻、环沟藻和多甲藻等甲藻成分。

而这三种甲藻成分是最关键的物证。

小川和姚莉两位年轻警官再次奉命赶往广州,请南海环境监测中心的专家解读。

他们带去的样液标本,在高倍显微镜下只见到一片混沌和碎屑。

很快搞明白了原因。主任说,甲藻的寿命很短,通常几个小时繁殖一代,所以叫爆发性增殖。生存条件好的也只活一至两天。在缺氧和光线微弱的封闭塑料桶里,甲藻会很快死亡。未经固化处理的甲藻,死后一两天在高倍显微镜下可能还看得见。时间若再长,细胞组织破坏,变成碎片,在显微镜下不成形,因而分辨不出来。

两位警官带回的是失望和无奈。

崔队也感觉困惑。虽然只有一步之差,但很可能功亏一篑。

只有检测出南澳海域的甲藻,才能证明这个出租屋是胡国豪被害的第一现场。在黄色胶带上发现了一个唇印,很可能是用胶带封胡国豪嘴时留下的。但是由于胡国豪的尸体已经火化,这个唇印是不是胡国豪的,已经无法验证。此外,在出租屋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胡国豪的痕迹(包括手机、衣服、指纹等)。钟涛和丁岚完全有理由抵赖说,两人是在此幽会。顶多也只能算是私生活不检点。

武局果断决定:“立刻监控钟涛和丁岚两人!”

5

广汉三星堆博物馆。

金碧辉煌的展厅里。一列学者模样的观众,在一个巨形青铜纵目面具橱窗前伫立。女讲解员情绪饱满地介绍着:

“这就是有名的青铜纵目面具,又叫烛阳面具。它宽一米三八,高六十五厘米,堪称世界面具之最。大家注意看,它的眼睛特别鼓突,这正是我们古蜀的象征——‘蜀’字的甲骨文,头上就顶着一只大眼睛……”

与会的专家们饶有兴味地聆听着,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那面具足有磨盘大。阔嘴、鼓眼、悬鼻,两耳宛如一对方天画戟兵器。整个造型奇特怪异,神秘莫测,令人叹为观止。

聂风胸前挂着会议代表牌,跟在队列的后面。他似乎在听着解说,但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偶尔抬腕看看表。

聂风惦记着的,是千里之外鹏城警官们的拉网行动。

下午4点15分,他的手机响了。是小川警官打来的。

聂风接通电话,疾步走到展厅门口。

青年警官在电话里向他报喜:

“聂哥,特大好消息!根据聂哥的推断,我们在大梅沙出租屋终于找到了钟涛和丁岚作案的窝点!很可能就是胡国豪毙命的‘第一现场’……”

“果然如此啊!”

聂风也掩饰不住兴奋。

“千真万确,我们正在乘胜追击。聂哥,你太棒啦!”

小川在电话里透露了现场勘查的结果。

聂风获悉发现了盛海水的塑料桶,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有一点不解,为什么钟涛会在塑料桶上留下了指纹?整个案件的设计,表明作案人非常精明,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心策划,完全是一种高智商犯罪。是他一时疏忽,还是来不及处理,或者有其他原因呢?

“现场有没有发现胡国豪的指纹?”他问。

“没有。在窗台外发现了一节用过的黄色胶带,上面的指纹也是钟涛的。还有一个,无从查验。”

“唔,有没有找到胡国豪的衣裤呢?”

“也没有。”

“现场处理得真干净啊……”

聂风咕哝了一句。

当天下午,聂风完成专访的事,整理了点资料。连夜赶回成都。

从广汉返成都的高速公路三十八公里,半个小时就到了。聂风靠在车后座上,微闭着双眼,一直沉浸在兴奋中。两旁的暗景中掠过黄绿交错的田野夜色。

一个月来形形色色的镜头和场景,像蒙太奇一样汇集在一起。

在聂风的脑海里,一个精心策划和实施的计划,渐渐清晰:

——6月24日夜里11点零5分到11点30分,钟涛和丁岚在一起的行动。

11点10分,两人翻过东海滩矮墙,摸到小梅沙酒店停车场。上白色富康车。五分钟后,也既11点15分,驱车到大梅沙出租屋。

在五分钟内,丁岚协助钟涛在屋里“处决”了被安眠药迷睡的胡国豪。

11点25分,车开回小梅沙宾馆停车场。再沿原路返回。

钟涛和丁岚赶回烧烤场时,差不多正好11点30分。

凌晨3点过,钟涛悄悄打开度假屋的房门溜出来,再次翻墙而出。驾着停在原处的白色富康,到大梅沙出租屋。在黑暗中,将胡国豪的尸体扛上汽车。开到情人小径顶上的公路旁,停车熄灯。偷偷将胡国豪的尸体背下来,翻过栏网,顺小石阶而下。最后将尸体抛在小梅沙角海滩。翻栏网时,惊动了榕树上栖息的鹭鸶。

溺死胡国豪的海水,应该是钟涛提前开车到南澳海面提取的。

……

可是,钟涛为什么要杀胡国豪呢!

也就是钟涛作案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这还是悬念。

聂风觉得是该去一趟云南的时候了。他在车上拨通了吴总编家里的电话。

“吴总吧?向您老报告,三星堆的专访胜利完工。”

“哦,这么快呀!”“老报头”很满意。

“我想请三天假”,聂风停顿了一下说,“去趟云南。”

“去云南?香格里拉呀!”

“不是。”

“要不是到泸沽湖走婚?”

“老报头”很会开玩笑。

“和胡国豪的案子进展有关。”聂风透了一句。

“案子有新进展呀?”吴总口气严肃起来。

“详情待查”,聂风说,“但我有直觉:最后破案的钥匙在云南……”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我想明天。”

“可以。”没想到“老报头”这次很爽快,“就给你四天假,条件只有一个——顺便带篇‘西部花卉博览会’的综合报道回来。”

原来是叫他采访哟。简直快成“老报头”的写稿机器啦!

“那差旅费也‘顺便’在您老兜里报销吧?”

“哈哈,没问题!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