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从书桌的后面看到了一双人脚,那双脚还在左右移动。
小雪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悄悄将手电关上,静静地呆在书桌底下。
那双人脚还在移动,像是完全没有发觉书桌后面的小雪。
过了好一会儿,小雪终于忍不住了,她缓缓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
映入眼前的一幕,差点让小雪尖叫出声。
在书桌前,站着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太,老太的双手举在半空,整个身子在左右晃动,一双脚在地面上来回移动着,像是正在进行着某种神秘仪式。
这个老太不是别人,正是梁哲的母亲。
小雪张开了嘴,刚想要叫,可猛然间,她发现了一件事——
梁哲的母亲双眼是闭着的!
还没等小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梁哲的母亲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她的身子机械般地转过去,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外走去,她闭着眼睛,却好像能看见一样,她走出了书房,拐向了自己的卧室,中间没有被任何东西撞到。
直到小雪听见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之后,她才反应了过来。
小雪压抑着自己想要惊叫的欲望,一双大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眸深处的一点黄色忽闪忽闪,如同灯芯一样。
小雪弯下身子,抱起了那个小铁箱子便迅速走了出去。
书房的门重新被关上。
小雪的卧室内,昏黄的灯光依旧在闪耀。
梁哲躺在旁边的卧室里,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很不情愿地,他站起了身子,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他的头探出卧室,望向客厅,寂静而又黑暗的客厅内空无一人。
但梁哲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他的眼睛望向了母亲的房门,停了一下之后,又望向了小雪的房门,慢慢的,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凶狠。
就这样盯着小雪的房门看了好久,梁哲才摇晃了一下有些微疼的脑袋,将卧室的门关上,重新回到了床上。
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风,风吹过梁哲的家,吹过空旷的街道,吹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海边。
此时的海边沙滩上,游人稀少。
一对男女赤着脚丫,迎着风,缓缓走着。
男的身穿一件警服,名叫肖小锤,外号小铁锤,是北城公安局的一名实习警察。
女的身穿一身白领制服,名叫谭维,是北城格勒重症心理诊疗室的一名助理。
小铁锤走在离谭维半步左右的身后,他的眼睛望向前方,但注意力却全部都在谭维的身上。
一阵风吹过,小铁锤似乎闻到了谭维身上特有的香味,感受到了谭维的体温,甚至听到了谭维的心跳声。
他的心情再次不受控制地激动了起来……
他多想抱一抱谭维,就抱一下,轻轻的抱,用自己的双臂,用自己的心灵……
可他就是无法鼓起勇气去抱着谭维,谁叫他是一只羊,一只彻头彻尾的小绵羊……
一个问题忽然跃入了小铁锤的脑海,他们离开北城几天了?
小铁锤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跟谭维在一起,每一天都可以分成很多天,很多天都可以化为一瞬间。
小铁锤将视线从远处收回,凝视着谭维的侧身,精致的脸蛋,苗条的身体,修长的双腿,一双雪白的脚掌……
小铁锤深吸了一口气,一个近乎癫狂的声音从自己的骨髓内冒了出来——
当什么警察,抓什么坏人?!
赚什么钞票,领什么荣誉?!
都去他娘的吧——
小铁锤的嘴角在颤抖,脸色涨的通红!
他猛地往前踏出了一步,伸出双手就要去抱谭维,忽然间,谭维的脚掌踢起了一缕沙子,沙子在空中曼舞,随风飘扬,遮住了小铁锤的视线。
一瞬间,小铁锤的勇气便消散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细沙,双手重新放回到身下,脸色逐渐黯然了下去。
风不停,海浪拍击着沙滩。
那是海在哭吗?
小铁锤默默地低下头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前面的这个女孩,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可是,他同样也知道一个问题,这个女孩不爱自己,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
小铁锤何尝不知道,她,爱的是那个心理医生梁哲啊。
冷冰冰的梁哲,故作神秘,故作深沉的梁哲……不就是个心理医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再给我三年,不,五年,我定能超过他……
小铁锤的嘴角扭曲了一下,猛地踢了一脚沙子,似乎是想要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不甘。
谭维依旧在前面走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身后小铁锤复杂的心理活动,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乎。
就在此时,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小女孩一把抱住了谭维的腿,哭着喊:“妈妈,妈妈,我要找妈妈。”
谭维低下头去,轻轻抚摸小女孩的头,她的嘴巴刚张开,还没说话,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人,一把将小女孩拉了过去。
“叫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偏不听!”戴着帽子的女人凶狠地道。
“妈妈,妈妈,我要找妈妈——”小女孩依旧对着谭维喊着。
女人瞪了谭维一眼,迅速将小女孩拉走了。
小女孩瘦弱的身子被拖在地上,脸上的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妈妈,妈妈,我要找妈妈——”
谭维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一粒沙子被风吹进了眼睛,她揉搓了几下,眼圈开始泛红。
就在此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忽然紧紧抱住了她的身子。
谭维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双炽热的眼睛。
小铁锤抱住了谭维,紧紧地抱住了,用尽了他一生的力量和勇气。
风声更紧,涛声依旧,却抵不过此时小铁锤心脏的跳动声。
小铁锤紧盯着谭维,他双眼的火焰似乎要将怀中的谭维燃烧,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呵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谭维的眼睛明亮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迅速地,她的眼神便黯淡了下去。
谭维将双臂放在下面,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轻声道:“小铁锤,放开吧。”
这三个字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小铁锤的耳旁,他那脆弱而又敏感的心脏在瞬间崩裂成了十几二十块。
小铁锤咬了咬牙,手臂上再次用力,抱紧了谭维。
谭维淡淡地道:“别闹了,快放开。”
小铁锤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都哑了:“为什么?”
谭维:“你还是个孩子。”
小铁锤:“可我会成长的。”
谭维:“除非你死过一次,你才能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小铁锤:“死?我现在就可以!”
小铁锤说完之后,便松开了双臂,朝着大海里冲去。
谭维一把拉住了小铁锤:“你不要命了!”
小铁锤:“不要了!”
谭维望了一眼脸色涨红的小铁锤,她想笑,可是笑容还没等浮现在脸上,就僵住了,反而成了一种痛苦又扭曲的表情。
谭维将视线转向海上,凝视着起伏的海平面,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大海的样子,你我都应该记住。”
小铁锤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慢慢地,谭维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手帕,她的手腕一抖,手帕随风展开,在狂风中飞舞,啪啪作响。
这是一块纯白色的手帕,手帕的正面中间绘着两条上下交错首尾相接的锦鱼,锦鱼的下面绣着一行歪歪曲曲的小字:爸爸生日快乐。
手帕的反面上一个大大的血红的‘X’,在半空中显得尤为醒目。
谭维对着手帕,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去吧。”
小铁锤哑着嗓子道:“回哪?”
谭维:“北城,或者别的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