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站起来了。
孟婆婆本来我一直盯着雪走,现在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说:“第一次是这样,下一次就会好一点!不会那么疼了!”
我点点头,试着在家里缓缓地走动着。
孟婆婆不再看雪走,反而是盯着我看。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了,问道:“怎么了?”
“你能够帮我一个忙吗?”她问。
我还没有开口,她又说:“白优素,你一定要帮我。”
她说得这么恳切,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问:“想我帮什么忙?”
孟婆婆说:“等他醒过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出远门去了。”
“出远门,你要去哪里?”我奇怪地问。
她现在身体这么不好,还要出远门?
孟婆婆笑道:“去哪里并不重要,你只要这么说就可以了。”
我一瞬间get到了她的用意,急道:“你是想要离开他吧?他万一要找你呢?问我你去了哪里呢?不行……这个忙我不能帮你。”
“你必须帮我,也就当你感谢我了。”孟婆婆轻轻地吐出来一口气,伸出手,拉着我的手。
她的手青筋爆起,皮肤也是皱的,是一双苍老的手。拉着我的时候,她的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小白……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就算是他看到了,也无能为力。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人的寿命有限,我不希望……”
不等她的话说完,我就打断了她:“可是雪走是个道士,你就算是走了,他也可以退过你的生辰八字找到你。等他找到你了,一切不就明白了吗?如果他发现我瞒着他,岂不是会恨我?”
“他不会找到我的……别忘记了,道术这方面我也略懂。小白,我之前不让雪走救你,就是看出来了他如果出手,将来必有性命之忧……虽然你也是人命,但对于我而言,没有人比雪走更重要。我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孙子……亲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一边说着,孟婆婆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此时的模样,像极了我奶奶临死前拉着我手的样子。一下子撞击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心里一痛,张了张嘴:“这件事,我并没有怪你。”
人都是自私的,她当初为了阻止雪走帮我,也是为了他好。我真的并不介意。
“所以,请你理解一下,我一个老人的心。为他保命的事,我不太希望他知道……”
“但我瞒不住他,雪走又不是傻子。我是怎么灵魂出窍到阴阳路去找他的,我总得告诉他吧?我总不能说,你安排我到阴阳路去找他,然后不等他醒过来就出了远门吧?这解释不通啊!”我叹了一口气,孟婆婆此刻的心情我十分的理解,但是……我找不到好的借口去搪塞雪走。
孟婆婆一脸为难地看着我,过了半晌,她说:“你干脆,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啊?”
孟婆婆说:“我不希望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有办法让他找不到我。我也不为难你,万一他问你,你就说你不知道好了。”
“孟婆婆……你为什么在这么执着呢?你为他做了这些,他理应当知道啊!你为他耗尽了鲜血和精气,可是……”
“这并不重要!”孟婆婆连忙打断我,迅速地在房间里拿了几样东西。看得出来她也不知道要带什么走,所以慌慌张张地拿了几件衣服之后,才对我说:“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他愧疚的。”
“那也让照顾照顾你呀……现在外面天气那么冷,你身体又不好,万一出了什么事……”
孟婆婆生气了,声音忍不住激动起来:“就算是不出什么事,我也活不过三天了!我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如果让他知道我的情况,以他的性格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我……我已经是这样了,我不想他也变成这样!白优素,雪走多次救你于水火之中,你就当是再报他一次恩,让他好好的活下去吧?”
最后一句话,说进了我的心坎里。
这次帮了雪走之后,我大概也不会再主动来找他了。但我欠他的情,却远远没有还清。
经过再三考虑之后,我说:“孟婆婆,你能告诉我你打算去哪里吗?你说你只能活三天,那这三天,你要怎么过呢?雪走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你也是一条人命啊!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一个身体不好的老人独自离开,我……我良心怎么过得去?”
孟婆婆听我这么说,语气又软了下来:“人生的尽头,总有自己该去的归宿,你不用同情我也别担心我,我自有我的去处,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去哪里。”
一边说着,她一边就已经在往外走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可天气格外的冷,屋外面虽然没有下雪可气温很低没有太阳。就算在家里,也能够听到屋外面呜呜呜呜的风声,听起来就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虽然我很想多报点雪走的恩,但是,我依然拦住了孟婆婆。
“不行,我不能让你走!我不放心!如果雪走醒过来,知道我没有拦着你,他会恨我的。我不能这么做……”
话还没有说完,孟婆婆忽然抬起手,在我的脖子上拍了一下。
我感觉到脖子后头一阵刺痛,然后整个人都动不了,连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吃惊地瞪着孟婆婆。
“得罪了!”孟婆婆眼神坚定地瞟了我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我瞪着眼睛,除了眼珠子能够动以外,身体其他部位连半分也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了?
我尽量地用眼睛去看孟婆婆的背影,可她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我想出声叫她,可喉咙里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之后的三个多小时,我就一直这样站在门口,直到躺在床上的雪走醒过来。
他先是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即才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周身的环境,又看着头顶发了一会儿呆,才尝试着起身。
也许是睡得太久头晕,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坐了起来。
接着又停留了一会儿,才起身,扶着桌子站起来。
最后,他看到了我。
眼神中满是诧异。
我微微地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
“白优素?”雪走沙哑的嗓音叫着我的名字。
我想要动,想要回应,可我就像是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雪走缓缓地走了过来,打量了我好几眼:“你怎么了?”
我能给他的回应只是眨了眨眼睛,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雪走皱了半天眉,似乎才想明白,连忙将手伸到了我的脖子后台。我感觉到后颈一阵刺痛,接着身体的那种在僵硬感消失,一下子能动了。
“呼……”我长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膝盖一软,显些摔倒在地。
雪走伸出想扶我,我怕他刚醒过来使不上力气,提前一把扶住了门。然后一连后腿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也顾不上说话,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一口全部喝了下去。
雪走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一脸的迷惘,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两根手指上,夹着一根细长的针:“这是谁做的?”
我没有说话,看着他。
可能是刚醒过来,思维有些迟钝,雪走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想透。
我看他的声音实在沙哑得厉害,便给他也倒了一杯水,问道:“你要喝水吗?”
他颤抖着双腿,缓缓地朝我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对面,接过我手中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喝过之后还想再要:“再来一杯。”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去,才问:“好一点没有?”
雪走的声音的沙哑程度没那么严重了:“好多了,就是头晕得厉害。”
“你昏迷了将近二十天,进食很少,体力肯定不支,我等下熬点粥给你。”我说。
雪走抬起头,缓缓打量了一下这间房。“这是孟婆婆这儿吧?她人呢?”
问到孟婆婆,一下子就问到我了。
见我没有说话,他又问:“我这二十天,都在这儿吗?”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刚刚你脖子上的定魂针,是孟婆婆插的?”他又问。
我点头。
雪走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那她人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我犹豫了半晌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说。孟婆婆千交待万交待让我不要告诉雪走实情,可让我瞒住他,我心里又过意不去。
“你说呀?你怎么了?”雪走着急地问。
我最终还是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就让我看着你,说自己去有点儿事。我看外面冷,想要阻止她,没想到……她就忽然伸手在我脖子上拍了一下,之后我就再也动不了了。”
这些话我说得很是流畅,就像是打过草稿事先演练过的一样。
雪走信任我,也压根不会怀疑我说的话,只是问道:“那她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默默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