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怜惜的情绪把陶诺紧紧缠住,接下去的事情,他能猜出个大概,他的心脏在隐隐作痛了。
“王一彪让我不要把礼物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姐姐,她一直是我最信任人,我对她无话不说。我甚至还戴上了那个漂亮的发卡,向姐姐炫耀。姐姐知道后对我说,我们来玩个变身游戏吧,24小时内,我当莹莹,你当晶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保持沉默,不能把我们的游戏内容说出去”,杜沁茹的声音好像从悠远的深谷中传来,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一向听姐姐的话,她既然这样说,我只好同意了。我当时还以为,姐姐是羡慕我,想要得到我的礼物。”
“你的姐姐,代替你去了院长的办公室?”陶诺用双手紧捧着她的手,她的手又冷又颤,他从床上拉过一条毛毯,打开来,把他们两人一起紧紧裹住。
杜沁茹重重的呼吸,胸腔在剧烈的起伏,“姐姐取走了我的发卡,戴在了她自己的头发上。晚上,姐姐以曾莹莹的身份,去了院长办公室。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跑到院长办公室的窗户下,攀上窗户,想看看姐姐得到了什么礼物。可是,我看到,在院长中午休息的那张床上,一个赤裸着身体的肥胖男人,压在姐姐的身上……”她说不下去了,身体在他怀里抽搐颤抖,苍白的脸上泪痕狼藉。
“那个男人,是王一彪?”陶诺努力在压制自己,竭力维持着声调的平稳。
杜沁茹不能控制自己颤抖的声调,“那天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四周一片漆黑。我躲在黑暗之中,屋里的光线很微弱,从我的角度,只能看清楚姐姐的脸,和她恐惧绝望的表情。那个男人看不清正面,但是那肥胖的身型,和王一彪很像,而且是他让我去院长办公室的,院长是个女人,她晚上不住在孤儿院。”
“居然对一个9岁的孩子下手,真是禽兽不如!”陶诺出离愤怒了,那个道貌岸然的慈善家,打着慈善的旗号,奸淫幼女,这样的衣冠禽兽,竟能获得“全国道德模范”的称号,这个世道,完全黑白颠倒了!
杜沁茹把头埋进陶诺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睡衣,“那天晚上很冷,我惊慌失措的跑回宿舍,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11点多的时候,姐姐回来,很快又出去了。我悄悄跟在她身后,看到她走进了公共浴室。宿舍楼过了晚上9点就没有热水了,姐姐用冰凉刺骨的冷水,一遍又一遍的清洗自己的身体……那一夜之间,我突然长大了,我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姐姐对我的呵护,经过了那个可怕的夜晚,我才深切体会到,为了保护我,姐姐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我实在太不懂事了,姐姐的悲剧,是我一手造成的。”
“这不能怪你”,陶诺抚摸她的手臂,“应该受到谴责和惩罚的,是那个混蛋,你和你的姐姐一样,都是受害者。”
杜沁茹颤栗了一下,把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第二天,那对夫妇过来接姐姐,姐姐对我说,这个变身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永远无法结束。从今往后,我就是曾晶晶,而她是曾莹莹。我们都被巫婆施了魔法,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她说她是姐姐,游戏由她开始,也必须由她来结束,我只有听她的话,遵守我们的约定,才对得起被迫离开我们的妈妈。”
于是,变身游戏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杜沁茹以曾晶晶的身份,被养父母领走了。离开孤儿院时,所有的保育员和孩子都来送行,杜沁茹永远也忘不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姐姐,那令人心碎的凄楚眼神,还有默默无言的坚强,她过早的被推入苦难的深渊,本应属于她的那份孩童的欢乐和纯真已磨蚀殆尽,仅余下成人世界里的悲苦和伤痛。
“我进了幸福的天堂,却把姐姐留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养父母对我很好,给了我优越的生活条件和渴望已久的亲情,可是,我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我努力扮演着姐姐的角色,让自己成为一个活泼开朗,讨人喜欢的女孩。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能恢复真实的面目,忧郁、自卑、怀疑一切”,杜沁茹把陶诺的手压在她的心口上,隔着一层很薄的衣料,可以感受到她心脏的剧烈跳动,“这里好痛,年龄越大,疼痛感就越强烈。我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姐姐,一直想见她。可是,姐姐再也不愿见我,她让人带话给我,让我彻底忘记过去,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陶诺的手压在她的肩膀上,那是只多么温暖的手!杜沁茹的颤栗停止了。他沉静的问:“你被领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姐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杜沁茹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13年前的一个深夜,桐州孤儿院突发大火,造成22名儿童死亡,我在报纸上刊登的死亡孤儿名单里,看到了‘曾莹莹’的名字。”
陶诺的手微颤了一下,“那场火灾只是意外吗,还是……”
“我也怀疑过,那不是意外,可是,无从找寻证据”,杜沁茹颓然的闭上了眼睛,她忽又睁眼,讷讷低言,“但我一直觉得,姐姐其实还活着。双胞胎,会有心灵感应,我对此深信不疑。上回从刘葳葳的指甲里提取到的皮屑,DNA比对和我一致,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陶诺震惊了,“你怀疑,杀死刘葳葳的,是你的姐姐?”
“我绝对不相信姐姐会杀人!”杜沁茹断然否认,“也许,她因为某种原因,曾经和刘葳葳发生冲突,被她抓伤了。”
“这种巧合,概率是不是太低了?”陶诺觉得难以置信,“就算她侥幸从大火中逃生,也未必会那么凑巧和你周围的人扯上关系。”
“如果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就另当别论了”,杜沁茹已是疲乏至极,声音也变得嘶哑,“如果能找到当年火灾的亲历者,或许能够了解一些内幕。”
陶诺沉吟片刻,低声说:“我找个时间,陪你走一趟桐州。你一定要答应我,这次绝对不能单独行动了。”
杜沁茹的眼里逐渐蓄满了泪,声音沉痛却恳挚,“我答应,我都听你的。”
陶诺紧揽住她,他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睡吧,有什么烦恼,留到明天再解决。”
杜沁茹听话的点点头,陶诺拥着她躺下,轻抚着着她的肩膀,像个溺爱的父亲在哄他撒娇的小女儿入睡。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而眠,放下内心与外界的纷争,静听分针和秒针的脚步声。倦意如潮水淹没了他们,将他们卷入了安宁的梦乡。
杜沁茹醒来时,天光大亮,身边空无一人,如果不是陶诺的睡衣搭在床边的沙发上,她几乎要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懒洋洋的下床,走出卧室,外头很安静,陶诺不知上哪儿去了。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她也没多想就去开门,门外站着凌峻曕,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们同时愣住了。一层尴尬的气氛迅速在空气中蔓延,默然几秒后,杜沁茹猛然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惶急的关上门,将凌峻曕挡在了门外。
杜沁茹呆愣愣的站在屋里,慌乱得不知所措,老半天才想起应该给陶诺打电话。电话打通后,陶诺说他去请换锁的师傅,马上就回来。
过了15分钟左右,便听到开门的响动,伴随着说话的声音。杜沁茹立即躲进了卧室,她慌乱的关上卧室的门,又冲进浴室。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T恤衫皱巴巴的,衣服过于宽大,香肩半露,裸露的肌肤上仍残留着属于陶诺的印记。她没有穿内衣,胸前秀色若隐若现,还有那一双诱人的美腿,惹人无尽遐想,她双手捂住脸,被凌峻曕看到她这副模样,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凌峻曕的确是深深误会了,他来找陶诺,开门的却是衣衫凌乱的杜沁茹,难免浮想联翩。他很耐心的在门外等候陶诺回来,然后开始“审问”他,“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杜小姐为什么会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你的家里?”
“衣衫不整?”陶诺挑了挑眉毛,“没那么严重,她没有睡衣,我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不太合身而已。”
“哦?”凌峻曕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好自为之。”
陶诺张嘴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这样的解释毫无意义,反倒被当作掩饰,他只有夸张叹气,“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撞上门来。”
“我是来看望丈母娘的,想着顺便过来关心一下你。是我欠考虑了,下次上门之前,我会提前预约”,凌峻曕故意装得一本正经,慢悠悠的说,“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杜沁茹胡乱洗漱后,又用梳子梳理着凌乱的头发。陶诺的身影闯入镜中,由远及近。他来到她身后,注视着镜子里她发红的双颊和光亮的眸子。她不得不红着脸低下头,心中又是可惊,又是可气,还有些莫名所以的慌乱,“你怎么跟凌董事长解释的?”
“没有必要解释”,陶诺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脸上溢满嬉笑之色,“既然被误会,干脆就把这事坐实了,不然我们多吃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