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心谜情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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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棋局(二)

“难道不是巧合吗,总不会……”杜沁茹只感到一阵寒意爬上了背脊,“我们和颜伯父无缘无仇,他怎么会如此残忍,而且是以一整车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陶诺颓然长叹,“颜伯父上车时看到我们,那种惊讶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说明他完全没有料到我们会在那班车上,希望是我多虑了。”

看完新闻发布会,杜沁茹去看望郑瑾婷,郑瑾婷正在接受电视台主持人的访问,直接就在病房架设机器,把病房当作演播室了。有工作人员拦在病房门口,杜沁茹赶紧离开了,心想电视台的人也真是的,郑瑾婷还在接受治疗,他们就来打扰,一点都不为她着想。

晚上杜沁茹第一时间关注了本地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领导看望受伤人员的消息肯定会上新闻。果然,头条新闻便是市高官到医院看望伤员,叮嘱在场的有关部门负责同志,一定要迅速调集最好的医疗资源,动用最强的医疗力量,千方百计做好受伤人员的救治和护理工作,最大限度地避免因伤死亡、因伤致残。

随后陶诺的光辉形象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多镜头多角度的拍摄了陶诺躺在病床上,还有张书记与他亲切交谈的画面,还给了陶诺缠着纱布的头部和手臂好几个特写镜头,配音则介绍了陶诺舍己救人的光辉事迹。最后陶诺对着镜头说:“大家都要坚持住,不要放弃希望,好好活下去。”

杜沁茹正捧着杯子喝水,差点笑喷了。陶诺苦着一张脸,夸张地哀叹:“完了,形象这么差,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我觉得挺好的啊”,杜沁茹揶揄他,“这么高大的形象,肯定倾倒无数少女了。”

陶诺白了她一眼。

杜沁茹吃吃笑着,继续收看新闻。她发现了本地电视新闻的一大特点,就是从头到尾称颂领导如何关心受伤人员,顺带讴歌在这一事件中展现的人间大爱,传递所谓的正能量,对于案犯颜立民的个人情况却丝毫未曾提起。

杜沁茹看半天觉得无聊透顶,遂转台收看某家境外电视台的新闻。该电视台的新闻视角和滨海本地的电视台截然不同,详细介绍了过去颜立民一家贫困的生活窘况,他寄予厚望的独生子又在不久前意外身亡,对他造成致命的打击。认为其因自感生活不如意,悲观厌世,故而泄愤纵火。

新闻还结合此前发生的多起报复社会案件,对案件发生的根源进行了深度剖析,郑瑾婷作为滨海市公安局的心理犯罪专家出镜接受访谈。

“回望这一起起恶性案件,我们发现,每一起都各有不同,却又极其相似——看似独立的杀人事件背后是更为深刻的社会危机。当杀人不再是‘冤有头,债有主’式的复仇,而是面向公共群体的武力报复时,就成为一种恐怖性质的犯罪,一些专家称之为‘报复社会犯罪’”主持人说,“郑博士也是这次快速公交纵火案的受害者,下面我们有请她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对这些报复社会的行为作出分析。”

郑瑾婷是靠坐在病床上接受采访的。她认为,梳理这些案件会发现,一些凶手在惨案发生前,几乎没有迹象显示他们会转眼间变成凶徒。但毫无疑问,他们又不同程度的存在性格封闭的缺陷。他们的性格往往被称为屈辱人格,一旦爆发就容易走上极端。

“我们有必要很好的反思,社会对这些报复事件应该承担多大责任,毕竟,并不是每个失败者或反社会人格障碍者都会变成现实中的杀人罪犯”,郑瑾婷指出,当前社会,由于公权力和资本对社会无节制的控制和掠夺,造成某些社会个体生活在“恐惧”之中。其实,以滥杀无辜方式去报复社会者的产生,很难从制度层面加以杜绝,毕竟,再坏的社会制度顶多也是逼你去反抗压迫者,而不是让你去滥杀无辜,但讨论杀人狂产生的社会根源并加以预防。对减少类似事件的发生依然有其积极的意义……

电视台播放郑瑾婷的访谈内容时,有两个男人也坐在电视机前观看。一个年长,一个年轻。

“什么心理学博士,真他妈全是放屁!”阿虎不屑一顾,“受不了她那装逼样儿,哪天老子心情不好,直接把她干掉!”

“阿虎,别乱来”,那男人沉声说,“他们把颜立民的行为当作报复社会,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只可惜啊,居然让杜沁茹和陶诺给逃脱了,功亏一篑。”

“算他们命大,不过下次,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阿虎目露凶光,“我再谋划谋划,把他们解决了!”

“先不要动他们,等公交事件过去了再说”,男人制止,“先把另外那个不知好歹的娘们解决了再说。居然敢敲诈我,找死!”

电视访谈结束后,杜沁茹去了郑瑾婷所在的病房。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照顾她的家属出去吃饭了。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接受采访了,说得很好”,杜沁茹微笑的望着她。

郑瑾婷的面色却有些凝重,她侧脸对着杜沁茹,高高的鼻子,长长的眼睫毛,高贵、庄重、雅丽,像一张画。少顷,她才缓缓转过脸来,面对杜沁茹。“其实……我不认为颜立民的目的是报复社会”,郑瑾婷有些迟疑,“但是局里头已经给这一事件定性,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为什么你认为不是报复社会?”杜沁茹表示好奇。

郑瑾婷低低叹息,“颜立民刚上车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他,他的神情异乎寻常的冷漠,甚至是麻木。但当你们和他打招呼时,那么短的一瞬间,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惊讶、犹豫和恐惧。”她看了杜沁茹一眼,接着往下说,“惊讶是因为没有料到会碰上你们,犹豫,很好解释,他不想放火烧死你们。但是最后恐惧战胜了他的犹豫,他在害怕什么,如果他不这么做,会有什么让他极度惧怕的事情发生。”

杜沁茹怔怔的望着郑瑾婷,她愿意相信郑瑾婷的话,相信颜立民没有泯灭了良心。但是,他在惧怕什么?难道陶诺的猜测是对的?她的心脏骤然紧缩,双手十指紧紧交握,手心已全是冷汗。

杜沁茹告别郑瑾婷,一路精神恍惚的往回走。接近陶诺的病房时,见一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孩迎面走来,那男人头发花白、身材瘦削,微驼着背,手里拎着一个水果篮,女孩捧着一束鲜花。那男人在病房门口停住,仔细看了墙上的病床号,“就是这里”,他对女孩说。

那男人正要推门而入,杜沁茹上前问:“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来……来向陶先生道谢的”,那男人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说话有些口吃。”

杜沁茹带他们进了病房。陶诺正躺着休息,看到来了陌生人,赶紧坐起身来。

“快……快躺下”,那男人急急俯下身,想扶陶诺躺下。

“不用不用,我躺太久了,也该起来活动一下”,陶诺忙制止他的动作。

那男人搓着手,憨憨的笑着,“陶先生救了我的女儿,我们是……是来感谢你的。”

“我救了你女儿?”陶诺看向男人身后的年轻女孩,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女孩一直低眉顺眼的,这会儿缓缓抬起头来,陶诺瞬间怔住了。杜沁茹见陶诺的表情不对劲,看了那女孩一眼,她也愣了,那女孩的眉眼,竟和云岚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带股楚楚动人劲儿,让人过目不忘。

那女孩一双美目凝着陶诺,含羞带怯的,“我叫花翎,他是我爸爸花良飞。昨天在公交车上,多亏你砸破窗户,我才能够逃出去,我在电视上看到记者采访你,才知道你是救命恩人,就让爸爸陪我来,当面向你道谢。”

“我那样做也不是专门为了救你,哪有什么可谢的”,陶诺倒不是客气,他当时一心救郑瑾婷,根本顾不上其他人。他指着杜沁茹,“当时是她拽你出去的,要谢就谢她好了。”

花翎斜睨了杜沁茹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包含了冷漠和不屑,与她面对陶诺时的娇怯完全不同。“谢谢”,她的语气稍显生硬,很快又转头,将柔情似水的目光投向陶诺。

花翎的父亲继续千恩万谢的,花翎也柔声附和。杜沁茹在一旁觉得有些可笑,这对父女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她留意到,在谈话过程中,陶诺的视线一直缠绕着花翎,他一定是在花翎身上看到了云岚的影子。她的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病房里的戏,越演越热闹了。

陶诺终于忍不住打听起花翎的个人情况了,“花小姐在念书还是工作了?”

花翎的睫毛罩了下去,罩住了那两颗好黑好亮的眼珠,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刚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还没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