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对方才交手时自己那受制于人的奇怪感觉也十分在意,正巴不得对手使出全力,闻言歪嘴一笑,可惜这笑容被蒙面巾挡住,矮胖身影看不见,不然或许可以气得他超常发挥了。姜离拔出情剑,朝矮胖身影的心口直刺过去,矮胖子挺剑迎战,姜离加快手上剑速,要逼出此人的全力,谁知那人一到激战之时,反而不能让姜离再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难道此人对某种高明武功的精髓还理解得太浅,只是在轻松出招的时候才能体现一点出来?”姜离心里琢磨着,把眼光投向旁边旁边还未出手的高个子。
“师弟,退下吧,你打不过他的。”高个子终于出声了。
矮胖子悻悻地退开,高个子在房顶那细细的一线屋脊上踏着轻巧而优雅的步子,从阴影处走到月光下,很认真地把左手那柄剑抬到齐胸的位置,右手五根修长的手指搭上剑柄,月光让他的手指看起来如玉雕般精致。
不仅仅是手指,姜离朝他看去,在月光下那高个子看起来整个人都好似洁白的玉雕,穿着一袭青色金边的雅致道袍,头上扎起简单的道士发髻,柔顺的漆黑长发垂在腰间,好似顺其自然地融入夜色无边的黑暗。
高个子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将长剑拔出,月光被剑面反射,映在高个子脸上,一闪而过。他有着坚挺立体的五官,但是在每一个棱角处却都变得圆润;他有深如星海的眼眸,但是目光永远带着三分善意。他和姜离一样看起来像是高手匠人雕刻出来的,但姜离是刀砍斧劈造出的石雕,他却是用流水精心打磨过千百年的玉像。他的眼眸和姜离一样都深邃而又神采奕奕,但姜离的眼睛是顽皮的星辰,他的眼睛却是恬静如水的满月。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认真、仔细到了极处,好像无比爱护自己,也爱护这世上的一切。
“好剑!”姜离看着高个子看起来小心翼翼地抽出的一柄长剑,不由在心中暗赞一声。那剑只比姜离的情剑略短,却也将近六尺,已经远比普通的剑要长了,但那剑的剑身竟比情剑更细上一分。姜离看着那剑剑刃在月光下轻颤,看出它也是一柄如情剑那般的柔剑,而且比情剑更柔,若不是那高个子运剑的右手稳到了极处,这剑必然已经如水蛇般舞动起来了。
方才与矮胖子酣斗时,姜离在情剑上灌满真气,让情剑崩得如一条长棍。此时见了如此对手,姜离撤了情剑上的真气,预备要尽情将情剑的本身特质淋漓尽致地发挥一番。
二人也不搭话,直接便两剑齐出,“当当当”撞了七八下,随后是“嘶嘶”的一阵摩擦声,那是二人开始运用巧劲,让柔韧的长剑圆转变化,相互较力。与这人交手时,姜离那种受制于人的奇怪感觉便强烈得多了,尽管自己并没有半分劣势。
是因为他的长剑比自己的情剑更柔更韧?
的确,姜离的情剑绕到半个圈子时,那高个子的长剑能绕一个圈子。但这是姜离能用运剑速度弥补的。不过交手之时,姜离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剑招速度被压制,快不起来,自己并不在乎剑法是否要使得如那高个子一般优雅从容,可高个子的剑法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吸力,牵引着自己的剑。那绝不是他的剑混有磁石,因为那种相互作用的磁力在影响姜离的同时也会干扰高个子自己的剑招;那也不是某种类似“吸天大法”的诡异内功,因为姜离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会被限制,被对手的剑招引导,以至于变得被动。
那是什么?姜离隐隐感觉到,这对手的剑法本身包含了一种“意”,可谓是武学境界中最高的东西。但是这份“意”究竟是什么,姜离绞尽脑汁也抓不住。
不仅仅是姜离,其实那高个子自己也抓不住,他的矮胖师弟就更加一知半解,只不过他们从小就在门派中习练这种深奥武功,在师父的灌输下,那种“意”不知不觉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但是这种“意”极为玄妙,只有在平静从容、毫无胜负心时才会显现,一旦招数使得急了,或是心里躁了,“意”立即消失,这套剑法也变得平庸无奇。
比如此时,姜离已经意识到,再过五招,自己便再没有半点进攻的机会了,如若强攻不仅必然伤不了敌,自己还会受伤。在姜离想来,这一阵算是败了,正考虑着再混上两三招就撤剑退后,那高个子却主动先收了剑,往后轻轻退开一步,作了个揖,和善地笑着对姜离道:“这位朋友武功高绝,在下甘拜下风,只是不知你为何相助那淫贼,与我二人为难?如此岂不失了身份?”
高个子不是不知自己再有五招就可逼得对手撤剑退后,但那时自己胜负之心一现,那种玄妙的剑意便会消失,那时自己被人反攻,反而危险,因此也只有主动退了,尚可保持一个高的姿态。
“我与那武当淫道不是一路,”姜离答道,“不过那人与我有些渊源,所以特来拿他回去。你们对他出手太重,所以我不得不现身阻止。”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在下便是武当派大弟子周树,方才第一个与阁下交手的是在下的师弟周岩。我二人途经此地,发现这淫贼假扮我武当派的道士行欺诈之事,因此出手惩戒。那第一粒石子乃在下所发,只是想打了他的穴道,不让他祸害那个小姑娘,第二粒石子却是我师弟发的,他一向性如烈火,下手却是不知轻重了。原本此人罪不至死,如若与阁下有旧,还请阁下允我明日在庄中百姓面前将此事澄清,保全我武当声名令誉,随后这人就交由阁下处置。如此阁下以为如何?”
“武当?太极剑法?”姜离心中一振,莫非方才这人使的就是太极剑法?自己那种奇异的感觉,就来自于太极剑法的剑意?
姜离抱拳笑道:“原来是武当的周大侠,你还真是客气,此时我即便不同意,也未见得打得过你。就照周大侠的意思办吧!”言罢跃下了房顶,回到窗边去寻卫正明。
“大师兄,你到底打不打得过他?”矮胖子周岩待姜离走后,向周树问道。
“岩弟啊,亏你练太极剑也有十年了,还问出这种问题。我们一旦心中想着‘打不打得过’这种事,不就必输无疑了么?”周树苦笑着教育自己这个至今不开窍的师弟。